御書房裡,頓時有些靜悄悄的。張說與姚崇,同爲左右丞相,代表着朝堂之上兩股截然不同的流派。以張說爲首的是一班兒老臣、舊臣的守舊派;以姚崇爲首的則是一派青壯年,敢做敢爲的激進派。
李隆基心裡清楚,雖然目下這兩派人還沒有形成惡劣的黨爭,但是常常在政見上不合,也是人人皆知的。也難怪,老臣們智慮忠純辦事規矩,但是辦難免有些瞻前顧後拼勁不足;姚崇等人則是一羣大刀闊斧勇於創新的人。這兩種人,各有其妙,各有其短,不是一個簡單的“好”與“壞”能衡量的。
心中有了這本帳的李隆基,不想就秦霄這件事情引發太多的爭論,弄得人心惶惶。他笑了一笑說道:“張閣老言之有理。像秦霄這樣的舉動,的確是有些冒失,踐踏我大唐的律法了。不過,姚崇說得也有可取之處。辦實事、辦大事者,不拘小節。雖然朕不讚許秦霄這種做法,但考慮他當時所處的環境,朕也只能姑且原諒他這樣幹。”
張說有些不服,正準備正說些什麼。旁邊的廬懷慎和劉幽求連忙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張說好歹忍了下來。
李隆基看在眼裡,心裡何嘗不清楚。張說是爲當朝首輔,眼看着一個河北的元帥這樣不顧律法胡來,他當然看不下去。這也是他的職責所在,算不上是對秦霄有了什麼成見。想到此處,李隆基輕緩說道:“張閣老,東北那邊,從即日起,朕會親自過問這些事情。擔保不會出現什麼岔子。閣老說的話,朕也會牢記於心,左右細細斟酌辦事。”
張說頓時誠惶誠恐:“陛下言重。臣……慚愧!”
李隆基繼續微笑,轉頭對姚崇說道:“姚崇,戶部那邊聯合工部和將作監,最近都準備一下,朕要開鑿一條從幽州通往黃河的大渠,是爲‘京杭大運河’。想必河北道欽差宋慶禮已然有摺子遞上來了吧?”
姚崇知道,必是秦霄在密摺裡說起了此事,於是道:“回稟陛下,剛剛收到宋大人寄來的摺子提及此事。臣等正在閣部商議。”
“不用商議了,準。”
李隆基站起身來,認真說道:“此舉利國利民,一舉多得,不可延誤。另外,朕要成立遼東軍機處,令姚崇平軍國章事,是爲軍機處首臣。另外,加封張九齡爲兵部侍郎,進入軍機處議事;兵部尚書郭元振,是爲副臣。閣部宰相與兵部官員凡侍中以上者,皆入軍機處議事。朕要每日過問軍機處的事情。”
衆臣不禁紛紛悚然動容:看來皇帝要下大力氣,解決遼東的事情了!
衆臣自然拜倒領旨。張說也沒覺得臉上有什麼不好看,因爲皇帝剛纔還說,牢記他說的話呢。這可是莫大地讚譽。
李隆基接着道:“河北賑災、撫民、開渠的事情,御史臺還要加派人手出去。是爲河北道安撫使與副使,前去協助宋慶禮。讓流民充當民夫去開渠,這很好麼,一舉數得。渠道一建成,這些人也可以就地安頓重建家園。東北戶口不多,這些人正可以遷過去投入生產開發。這是一項不錯的國策,要好好落實下去。姚崇,你是戶部尚書,這件事情,你盯緊了。”
“臣遵旨!”
姚崇欣然領命,心中一陣暢快。
“好了,今日就議到這裡吧。”
李隆基面色和善的看着張說:“張閣老年歲已高,還要多注意身體,朕早晚還等着聆聽教誨哪!”
張說的老臉上,頓時惶然而又驚喜,拜倒謝恩。皇帝雖然沒有采納他的政見,倒也還是重視他的麼。左右都不去怪罪,是因爲這些臣子都在爲國爲民着想,李隆基心裡十分的清楚。
半個月後,幽州大都督府。
秦霄坐在議事廳裡,拿着皇帝寄來的批折一陣發笑。秦霄奏上的摺子裡,李隆基在後面批了幾句話:“你是古往今來最道貌岸然的強盜匪徒!我很想法辦了你,但更想和你一起去搶劫,這一定很痛快!淮南道的鹽稅,今年怕是沒什麼指望了,你全拿去吧!另外,修築水渠、撫卹將士的提案,也通過了。我還成立了遼東軍機處,讓姚崇、郭元振、張九齡等同處議事,我每日親自過問。你要什麼,我可是給了什麼。什麼對候來個捷報,你看着辦吧!還有,我新近納了個極漂亮的妃子,羨慕吧?”
這就是皇帝給秦霄上折的批覆。
秦霄左右翻着看了數遍,心裡既暢快,也感動。這個當皇帝的傢伙,在他面前始終是一種兄弟的姿態。兄弟同心、君臣同德,才能辦好事啊!
淮南道是大唐最富裕的地方之一。因爲這裡,是大唐產鹽的地方。全國上下至少有一半的鹽是出自這裡。所收納的鹽稅,也十分的可觀。李隆基上臺之後,着手整頓了一下淮南的鹽井,稅收大增。本指望着今年國庫能豐盈許多,卻不料全被秦霄打劫了。想到這些,秦霄心裡就一陣樂呵好笑。
與此同時,皇帝的聖旨也一併下達。準了幽州大都督府提出的修築京杭大運河議案,派出熟識水利建設的姜師度前去與宋慶禮一起搭檔辦事;另外,淮南道搶來的銀錢,也算是戶部下撥的——今年共計會下撥八百萬貫,糧食八十萬石。
秦霄不由得佩服起李隆基來。他這個當皇帝的,遠在數千裡外,居然也知道眼下幽州最缺的是什麼——是皇恩澤披,穩定軍民之心。有了這些錢糧、開始挖掘河渠,就是最好、最實際的表示。幽州的人們,就會知道皇帝和朝廷已經重視他們了,這樣,今後的生活就會有了保障,人心也纔會安定下來。
這無疑是雪中送炭一般,對秦霄來說是最好的消息了。
秦霄馬上開榜宣佈了皇帝的聖旨,傳遍幽州上下。軍民們頓時一片歡騰,人人拍手相慶。本來秦霄讓李嗣業和李楷洛傳下將令的時候,將士們雖然高興了一陣,但畢竟沒有拿到實際地好處。雖然吃飯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但餉銀一直沒有到手。有了這一道聖旨,將士們終於相信秦霄沒有說謊,紛紛高興起來,對秦霄一陣感激涕零。
到了幽州快一個月了,秦霄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點。懷裡揣着皇帝批來的摺子,悠哉遊哉地逛了出去。眼下這一片青灰的樓臺牆壁,看着也似漂亮了許多。而且今日居然難得的有些清閒,這不禁令他一陣輕鬆。
剛出了議事廳,卻看到大都督府門口的門卒和幾個人在說些什麼。秦霄信步踱了過去,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不是軍醫劉迪和胖廚黃衝麼?
門卒們擋着不讓進,二人正在好說歹說地求情呢!
秦霄上去招呼了兩聲,讓二人進來。二人喜不自勝地拜了又拜。秦霄笑問道:“皇帝老早跟我說過,要將你們二人給我。我還奇怪,怎麼一直沒見人?”
劉迪道:“三年前大帥離了皇城御率司以後,小人與黃衝依舊回了本部的左威衛,一直在軍中。前些日子聽說大帥要來幽州,高興得幾晚沒睡着覺。近來見大帥忙碌,一直沒敢來叨擾。直到今日才偶遇了李大將軍,請他老人家批准我們離了軍寨。來見大帥!”
“呵呵。好。”
異地見了故人,秦霄免不得一陣開心:“你們就都留下來吧,在大都督府裡聽用。黃衝啊,我還正有些惱火呢,來了這裡一陣不太習慣這邊的飲食。而且我和墨衣,看似都還有些水土不服。”
黃衝呵呵的笑:“大帥放心,俺今晚就給大帥整一餐兒好吃的,包管您吃得舒服。”
劉迪細下看了一陣秦霄臉色。凝眉說道:“大帥的確是有些水土不服。南方人來了這邊,總要極長的一段時間適應。這樣吧,我替大帥和夫人開個方子,調理一下。三日之內,去掉肝火平撫五臟,保證大帥和夫人身清體健!”
“行!”
秦霄很高興:“那就有勞你們兩個了。去後院報個道吧,就說是我請你們來的。”
“謝大帥!”
二人歡喜的拜謝,快步朝後院走去。
這下秦霄的心情更好了。有了胖廚幫着料理伙食,劉迪調整身體,日後的生活總會好過許多。眼下,他都想哼幾句小曲兒,到街上逛上一逛了。但今天還約了李嗣業等一班兒將軍,一起共進晚餐,商議大軍訓練的重要事宜。來了這麼久,一直在處理府裡積壓的許多事務,他還沒仔細過問過軍事上的事情。
對於這個,秦霄心裡想得清楚。後院不穩,是談不上什麼打仗的。現在這裡,不比當初在朔方時純粹的行軍打仗。羣衆基礎與民心軍心,那纔是真正擺在第一位的東西。這就好比,一個人自己吃不飽飯,雙腳也站得不踏實,是沒法兒跟人戰鬥的。只有解決了眼下的民生問題,穩住了軍民的心,纔好提訓練與戰鬥。不然,就算大唐的軍人再熱血、再無私,也總會軍心渙散心不正焉,辦起事來事倍而功半。
秦霄踱着步子,來到了後院。看到院子裡,墨衣正在練劍。在江南三年,墨衣雖然偶爾也練下身手,但畢竟動得不勤。她怕自己會有些生疏,這一個月來每日都勤加練習,漸漸的恢復了往日的水準。
秦霄駐足觀看,欣賞着這個大美人行雲流水卻又不失凌厲與殺意的劍招。邢長風贈送的純均寶劍,到了墨衣的手中,居然如同逢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如魚得水,劍人合一。
看着墨衣揮灑自如的劍招和婀娜多姿的身段,實在難以想象她已經是當了母親的人,還如同當年一般的麗雅脫俗英姿颯爽。看了一陣,秦霄不覺有些手癢,猛然拔刀,飛身而上!
墨衣早早留意了秦霄已經到了,此時凝眉一喝,揮劍迎上了秦霄的刀勢!
秦霄的刀,使得簡單而又勢大力沉,談不上什麼招式,全是適用的戰場刀法。墨衣則更偏重於武學技巧,劍走輕靈,飄乎不定。二人各得其妙,見招拆招,一陣對練起來。
墨衣在殺意與力道上,遠遠不如秦霄,只能左右閃避,趁機進攻;秦霄則是明顯的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他只要出了手,就是如同上了戰場一般地力搏,手下絲毫沒有留情。也在戰場上打拼過的墨衣,當然深知秦霄的用意和苦心。這不是在江南時的娛樂健身般的練習,而是熟悉那種戰場氣氛的拼殺。平日裡不練習,一時上了戰場,就是瞢住了也有可能。二人都久離戰場了,這樣練習一下,不失爲一種好事。
秦霄劈頭一刀怒斬而來,墨衣不敢纓其鋒,縱身朝後一躍。秦霄亦步亦趨的緊追而上,又一刀斬下。墨衣避無可避,正準備勉強挺劍一擋,好歹先避鋒芒。不料旁邊一柄大刀迎上秦霄的刀頭,“砰”然一聲巨響。
李嗣業粗獷的聲音響起:“大帥,你連老婆都捨得下這種狠手啊?哈哈!”
秦霄收起刀來,也哈哈的大笑:“平日不流汗,上陣就要流血啊!墨衣知道我的用意的,不是麼?”
墨衣也收起劍來,拿出手帕來給秦霄擦汗,溫柔笑道:“你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吧。我只知道,你來了好些日子了,也沒有給家裡去封信。”
墨衣這一提,秦霄還真的一下想起了這件事來。來了幽州這麼久了,一直忙得焦頭爛額,心裡也沒怎麼顧着想念仙兒和大頭他們。現在,是該寫封信過去報下平安了。雖然現在通信還不是很發達,但驛站還是能夠將信送到不是很偏遠的地方的。想來,家人應該都在楚仙山莊安頓好,並且生活了一段時間了。
李嗣業呵呵的笑:“兄弟,咱們自從在大狼原那邊一起上陣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你的身手了。幾年沒見,你還是寶刀未老啊!不像俺這沒用的傢伙,上陣了被人打得滿身是傷!說到底,像俺這樣的猛衝猛拼,怎麼說還是不如你的武藝好啊!”
秦霄笑了起來,撫着李嗣業的揹帶他一起走:“來,今天介紹個人給你。其實你也認識的,軍醫劉迪。打從今日起,讓他給你細細的調理一下。過不了多少日子,我就要開始訓練幽州的大軍了。你這個大將軍,可要給我雄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