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極不喜歡傅望舒,想必和傅望舒的娘有關係。
沈梅君想,那年,傅老爺的大姨娘打死傅望舒的親孃,也許傅老太太摻了一腳,不然,一個妾室縱然再得寵,膽子再大,也不敢以下犯上,又是弄出人命的。
雖是傅老太爺發過話,可要從傅太太手裡分權不容易,自己也不能請傅老太爺日日出面發話撐腰。
沈梅君沉思着,許久後,對駱青意道:“青意,你幫我一個忙……”
傅太太在傅府裡順風順水,貪污中飽私囊數目巨大,傅望舒明知不合常理,卻一直沒有發難,很大一個原因是傅太太得到傅老太太的堅定支持,沈梅君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動搖這對婆媳的信任,使她們離心。
傅老太太和傅太太最有力的扭帶是傅望超,這個不易動,沈梅君先從小處着手。
傅老太爺發話,傅太太不敢頂撞力爭,退下後來到傅老太太上房哭訴尋求支援。
“老太太,沈梅君還不是大少奶奶,老太爺就讓她協管庶務,以後這府裡,哪還有小四立足之地。”
“老爺子發了話,我也不便頂回。”傅老太太也很煩惱,又有些不悅,“老爺子說他的,你做你的,你管家這麼多年,底下都是你的人,還怕沈梅君反上天不成?不過一個沒名沒份的丫鬟。”
傅太太有苦難言,幾次較量下來,她可不敢把沈梅君當一個普通丫鬟看待。
“晚膳時間到了,下去安排,越是這時候,越是不能出差錯。”傅老太太就此事去頂撞傅老太爺。
“是。”傅太太委委屈屈退下。
傅太太退出來時,駱青意恰好聽了沈梅君的囑咐回來了,正在廊下和小丫鬟說話,眼角瞥到傅太太出來,駱青意假裝沒看到,狀似無心道:“天天吃紅翡綠翠,咱們想個新鮮菜式討老太太歡心。”
紅翡綠翠其實就是醋溜小白菜,傅老太太嫁給傅老太爺時,傅家窮得揭不開鍋,魚肉吃不起,只能炒醋溜小白菜送飯,後來富貴了,山珍海味吃膩,回過頭來又想起醋溜小白菜,每頓飯桌上必要有這一道菜。
傅太太不止一次覺得傅老太太這一嗜好莫名奇妙,耳中聽得駱青意的竊竊私語,自己便理解爲傅老太太吃膩了醋溜小白菜,下去後遂吩咐竈房這一晚不要做醋溜小白菜。
沈梅君囑駱青意回去見機行事後,就親下流觴軒竈房打點。
她在家時如何賺錢沒學過,打理庶務還有廚藝女紅等卻是自小就有嬤嬤教導的,只是往日都是動口不動手,自己說婢子做,然後品嚐一下,如今有人給她使喚也得動手做,畢竟她此時身份不是傅望舒的正頭娘子。
傅老太太喜歡吃醋溜小白菜,其實是早年貧窮吃的太素,腸胃養成了吃素的習慣,如今大魚大肉吃着,必得要一樣去葷的素菜壓着才行,傅太太孃家就是大商戶之家,未能瞭解,沈梅君先是富貴後又受苦,進傅府後生活又轉好,兩下對比加上心思玲瓏於是清楚着。
沈梅君下竈做了一個甜醋藕片,一個拍黃瓜,裝瓷盤放隔籠裡備着。
做完了,沈梅君剛想跟傅望舒說讓他晚上去膳廳吃飯時帶上自己去侍候,傅望舒從房裡走了出來,對她道:“收拾一下,跟我到大膳廳用膳。”
膳桌上珍饈佳釀,傅老太爺在府裡,連整日只知廝混的傅老爺也來了,只傅望超不知去哪玩了,傅太太回說沒回府,因而沒來一起用膳。
主子不多,三位爺們兩位太太兩位小姐,服侍的卻不少,不算丫鬟婆子,四個姨娘兩位少奶奶還有沈梅君共七人。
傅太太一慣沒立規矩侍候公婆的,也沒虛講話,自在地坐了下去。
“爺爺,聽說梅君參與打理家事,讓她再立規矩不大好吧?”傅望舒對傅老太爺道。
傅老太爺窮小子出身,本就沒講究,傅望舒一直不近女色,他怕長孫這一房絕後,難得他喜歡沈梅君,自是沒有不允的。
他還打算沈梅君生下傅望舒的兒子就把沈梅君扶正呢。
沈梅君很意外,卻也不扭捏,謝過傅老太爺後,挨着傅望舒坐了下去。
“來,吃飯吃飯。”傅老太爺先下箸,招呼衆人開吃。
“茄汁燜大蝦別有一番風味,你嚐嚐。”傅望舒不停地給沈梅君夾菜,侍候的人本應給除蝦殼掐頭去尾,他自己做了,白瑩瑩的蝦肉沾了醬料後,修長的手指捏着喂到沈梅君嘴裡。
膳廳裡十幾雙眼睛看着,不用裝,沈梅君就紅了臉。
不吃是落傅望舒面子,沈梅君只能張口。
傅望舒喂上了癮,喂完蝦,又夾鱈魚:“香煎芝麻銀雪魚鮮而腴美,也不錯。”
傅老爺好色,喜新厭舊,對傅太太連面子上都極淡,傅老太爺則是生性疏闊不會兒女情長,兩位傅太太沒在丈夫那裡得到溫情,眼見傅望舒旖旎體貼,柔情款款,一齊又妒又恨,臉黑得鍋底似的。
傅望舒喂完了蝦肉還舀湯喂,沈梅君吃不消,伸了手到桌下去抓他大腿,示意他別太過火。
席上除了兩位怨婦,還有兩位未出閣的姑娘呢。
傅望舒脣角高高挑起,麼斜了沈梅君一眼,右手拿湯勺不擱下,送到沈梅君脣邊,左手把她小手握住,指尖在她掌心撩撥。
沈梅君氣得瞪他,當着許多人的面惡狠不起來,這一眼似嗔似怨令人心神激盪,傅望舒略停了一停,不只不鬆開,還更進一步,勾撓的手鑽進沈梅君寬大的衣袖,在她玲瓏滑膩的皓腕間來回輕摩,繼而緩緩向上,指尖下的溫度從開始的微溫到後來燒灼般的熱,炙燙着沈梅君的肌膚,漸漸的連皮肉下的血液都給他點燃起來。
沈梅君身體輕顫,緊緊地咬住下脣,傅望舒的長指摸過手腕摸上小臂,撩撥着,似遠又近,指尖划着圈圈,劃出春水盪漾着泛了開去。沈梅君給他摸得癱軟,手臂麻麻的沒了骨頭,整個人像一汪煮沸的水,因他的動作而騰騰翻滾。
砰地一聲,傅老太太砸了箸子。
“今晚怎麼沒有紅翡綠翠?”
“啊?”傅太太又羨又妒整個注意力放在傅望舒和沈梅君身上,聞言半天沒反應過來,只張大嘴巴看着傅老太太。
“太太吩咐的,今晚不要上紅翡綠翠。”竈房執事曹大媳婦在一旁侍候着,怕擔責任,急忙撇清。
“你知道我每餐必得要吃醋溜小白菜的,怎麼撤了?”傅老太太把滿腔邪火撒到傅太太身上,也不裝斯文說什麼紅翡綠翠了。
“這個……”傅太太本想說聽她的丫鬟講的,話到脣邊吞回,那丫鬟的話,可是半句沒提到傅老太太讓不要上醋溜小白菜的,甚至也沒說傅老太太不喜歡吃,人家只是在那說要學新菜式讓傅老太太喜歡。
是自己會錯了意。
“老太太息怒。”沈梅君趁勢把手從傅望舒手裡抽出來,吩咐竈房執事:“曹大娘,流觴軒竈下有兩個菜,我試着按老太太口味做的,你帶兩個人過去端過來。”
“是,沈姑娘。”曹大媳婦正惶恐着,一時間也沒去細計較,招手喚過兩個丫鬟急忙走了。
沈梅君第一個對流觴軒之外的執事下的命令,沒有任何阻礙地落實了。
曹大媳婦很快帶着人端了菜過來。
藕片淺淺的酸還有淡淡的甜,黃瓜碎嫩新鮮,再家常不過的菜,傅老太太嚐了一口,甚合口味,讓丫鬟把兩盤菜放自己面前。
兩盤菜份量不大,傅老太太吃完了,意猶未盡,飯畢淨手漱口後,對沈梅君道:“做得不錯,教一下竈房的人,以後沒讓停,這菜就一直上。”
“是,老太太。”沈梅君站了起來恭敬地道,接過丫鬟手裡的帕子幫傅老太太拭手。做完了,轉頭吩咐曹大媳婦:“曹大娘,挑一個伶俐的,以後專門做老太太的菜,讓用心些,每月給這個人多加一百文月錢。”
“這不妥。”傅太太大聲道:“月銀多少都是有定例的,隨隨便便就漲月錢,府裡得增加多開開銷。”
沈梅君不軟不硬頂了回去:“這不算是隨隨便便漲月錢吧?服侍老太太的人本來就應該貴貴些,侍候的老太太開心了,做小輩的也就開心了,就是漲個一兩銀子十兩銀子的,也是很應該的。”
沈梅君話裡話外,傅老太太是天王老子,享受什麼樣的級別都不爲過,傅太太語結,再糾緾下去,就是她不尊重傅老太太了。
傅老太太聽着沈梅君的話很受用,她一慣和傅望舒不合,不想給沈梅君打理家務,有一個私心就是怕沈梅君跟傅望舒一鼻孔出氣,自己的供應不自在。
這晚傅太太又不上她最愛吃的醋溜白菜,她心裡想着這是傅太太惱自己沒幫其拿住管家大權故意報復,很是不滿,兩下一消一減,登時言語偏了:“就按沈梅君說的辦。”
語畢,搭着丫鬟的手徑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