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兒抱着酒壺哭得昏天黑地。
臉上的淚,和撒了的酒,混在一起,浸溼大紅的繡鴛鴦方枕。
好可憐的胖狐狸啊。
慕九昱往前靠了靠,搓着指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輕輕蹲下去:“你是對的。你做得很好。你此舉保全了很多人,足夠抵償所有罪責……”
噔。
司青兒的大眼睛,毫無預兆的就瞪得溜圓。
“慕九昱!你是慕九昱!”
溼噠噠帶着酒氣的兩隻胖爪子,探過來便扯住了慕九昱的肩。
不等他掙扎躲閃,掛着眼淚鼻涕的胖腦袋,就貼上了他的衣懷。
“別殺我。嗚嗚……我都爲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別砍我的腦袋好不好?嗚嗚……我不要做無頭屍。”
眼淚鼻涕,糊了慕九昱滿懷。
本能的,他想推開懷裡的醉貓。
但他卻忍了?!
“乖。不哭。你這麼乖,這麼好,本王怎麼捨得砍你的腦袋?不哭了啊。”
僵硬的大手,輕拍着肉嘟嘟胖乎乎的肩背。
從來都沒哄過孩子的慕九昱,在這一刻,就像個奶孩子的小媳婦,愣是把個髒呼呼的醉貓摟在懷裡,一邊拍着,還一邊晃悠着,輕聲細語的哄着。
墓室外,剛送走宮奴,準備繼續站崗的耳聰目明的皕伍,簡直都要聽傻了。
墓室裡那真是他們家王爺?
不會是被王妃她娘給鬼上身了吧?!
“……他死就死吧!都被迷暈了,爲什麼掐斷脖子的時候,眼珠子瞪那麼大!嗚嗚……好可怕啊!他是不是想記住我,變成厲鬼來找我尋仇?是嗎?九爺,你說他要是變成厲鬼了……”
“不會的。那種小雜碎,現在已經在地獄裡下油鍋了,爬不出來的!”
“那你能叫窮奇別吃我嗎?要吃就去吃肉乾吧!我做了好多肉乾……”
說着說着,司青兒忽然就開始傻笑。
瞪着她迷離的大眼睛,使勁的看着慕九昱的臉,然後笑呵呵的說她有好多小肉乾和麻辣雞絲。
“整隻的烤羊都可以給他吃!嘿嘿,只要不吃咱們倆就行!等以後有機會了,我再給你烤更好的!乖啊,不饞,都給他!嘿嘿。”
傻笑間,長長的睫毛稍稍一眨,珍珠大的淚滴,便順着臉頰滑落。
毛茸茸熱乎乎的腦袋,溼噠噠的臉,緊貼在慕九昱的胸膛。
那淚滴每掉落一次,慕九昱的心,就跟着顫動一次。
“好,都給他吃。他有烤羊吃,就不吃咱們倆了。你有沒有很想吃的東西?你這麼乖,想吃什麼都管夠!”
“真噠。”
司青兒醉醺醺的笑得眉眼彎彎,被淚水洗過的眼眸裡,像是裝了無數的小星星。
一閃一閃的,照亮慕九昱的腦海與心田。
“我想吃大米飯。嘿嘿……大米……”
司青兒終於睡着了。
拽着慕九昱的衣袖,蹭着他的衣襟,不知夢到了什麼,笑得恬靜安然。
直到今日,慕九昱才真正近距離的看清司青兒的眉目。
她的睫毛那麼長,很黑,還翹得彎彎的。
鼻子那麼精緻。
粉嘟嘟的雙脣,小巧又可愛。
還有她濃淡相宜的長眉,以及眉心……
她的眉心,竟然也有一顆硃砂痣?
之前分明沒有的啊!
一直到司青兒睡得放鬆了拉住他衣袖的手,他才小心翼翼的把司青兒放回棺材裡躺好。
有心想給她換個乾淨枕頭,奈何隨葬品都被翻得亂七八糟,於是拽了被子的一角,墊在她腦袋下面。
快到深夜,窮奇才過來見了慕九昱。
“……王妃真是好心機!這事就是說破天,也都是司慶忠救女心切犯了糊塗。到時候爭執起來,還悔罪書做鋪墊,就說他可能是心裡覺得對咱們王妃有虧!”窮奇嚼着小肉乾,看向墓室內那個大紅棺材的眼神裡,露着顯而易見的欣賞與崇拜。
慕九昱撕着羊腿,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也沒提醒窮奇,那隻好心機的胖狐狸,曾嚇得四肢發抖,想把拿他擋兇獸!
他不提,窮奇也完全忽略。
這事,就好像是被選擇性遺忘了似得。
“玉璋王帶來的侍衛被打傷了幾個。宮裡來人審問時,被我以遵旨辦事的由頭唬弄過去了。只是……”
窮奇沒說後面的話,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慕九昱。
後者心領神會,無奈聳肩:“這事,太后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最近不管是誰來,都說王妃受驚過度不能見人。……她想吃米,挑好的給她送些來嚐嚐滋味。”
“啊。”
窮奇點點頭。
轉而又燙着了似得擡頭:“啊?送什麼?”
“你少吃點!她今兒沒做新的,明早起來發現少了,還以爲墓裡鬧鬼了!”
慕九昱說着就很小氣的搶了肉乾,然後抱着盤子大碗的揮揮手,示意窮奇可以滾蛋了。
“……”
鬧鬼不是很好玩的嘛!
王妃那麼聰明,鬧了閻王又有什麼可怕的!
……!
窮奇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慕九昱被舉出棺材獻祭的一幕。
好吧!
他們王妃的膽子,也不是很大。
就是這麼個膽子不是很大的王妃,竟隨手一個兵來將擋,便滅了藩王之亂中蹦躂最歡的玉璋王。
宮裡得了這個消息的時候,太后當場就暈了過去。
滿朝滿宮的誰不知道,太后最疼玉璋王。
要不是現任皇帝捧出了先帝遺旨,令她無力再爭,此刻坐在龍椅上的人……
“司慶忠?”
皇帝聽完內侍官的稟告,垂眸看向案頭擺着的那張悔罪書。
“去告訴太后,朕已判了司慶忠即刻凌遲,問她是否另有懿旨。”
內侍官還沒挪步,太后身邊的奴才已經到了門外。
太后甦醒後只說了一句:滅了他司氏全族!
“回去告訴太后,朕會照辦的。”
慕長澤看向傳話的奴才,等她退出門去,漸漸走遠,才緩緩又道:“既然叔王那邊受了驚嚇,就送些安神的補品進去。不許在伺候上有所怠慢,否則朕會讓你們所有人都進去做陪葬!”
十六七歲的皇帝,言語舉止已沉穩從容,不見絲毫少年青澀。
與很多皇帝一樣匆忙登基的他,眼下最頭疼的就是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和那堆在他父皇生前就很不安分的叔叔。
而這些人之中,蹦躂的最歡,又總被太后護着的,就是三歲封王的玉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