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帝都自己初來咋到,沒必要攙和到當地土著的矛盾之中。
“這位新郎官兒,”明溯伸手止住手下的衝動,冷冷的盯着那馬上少年言道:“我很理解你今日的心情,但我不得不提醒的是,這條大街屬於整個帝都的老百姓,而你,只是這座城池中的一部分。既然你是甚麼鴻都門學生員,那就更應該維護士子的榮譽,不要因爲一時之興,而成爲衆所矢之,須知千夫所指之下,豈有聖人!”
“鴻都門學乃是當今聖上親設,吾等更是如同當今聖上的學生。”那名生員本就因爲周邊圍觀人羣的不敬而暗生惱羞,此時聞聽明溯竟然敢出聲直言相對,面色更是鐵青,揚鞭前指,針鋒相對地言道:“須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皆是王臣,這京中道路,本就是聖上憐憫爾等行走不便所設,今日,吾聖學有喜,汝等卻如此作梗,若非欲要行那謀篡之事乎!”
我勒了個去,這甚麼鴻都門學了不起啊,隨隨便便出來一個生員,不開心了便直接爲別人套上一頂造反的大帽子,夠狠夠辣,我不喜歡!但又不能明着對抗,謹防有那言官借了話頭拿自己開刀。
俗話說,泥人尚有三分性子。明溯先前本不欲作了那出頭的木樑,此時見那生員話中陰損,暗暗地將造反的罪行扣了上來,心中一股怒氣衝冠而起,便轉身對着旁邊衆人慷慨陳言道:“古有盤古開天闢地,後人多追其跡;有巢氏教人構木爲巢,以避野獸,衆人將其視爲聖人,推舉爲部落首領;女媧煉五色石補天,世人尊稱娘娘;遂人氏鑽木取火,奉爲三皇之首;伏羲氏造書契、正婚姻,教漁獵,方爲人祖;神農氏嘗百草之實,察酸苦之味,教民食五穀,遂爲土神;黃帝、炎帝擊敗九黎族入侵,流傳數代,成就天下之始祖;堯帝嚴肅恭謹,光照四方,上下分明,和睦邦族,自然得到百姓愛戴;舜以孝行聞世,得四嶽推舉,方承爲帝,登位之後,盡心治理水患,身爲表率,鑿山通澤,疏導河流,最終降服洪水,四海之內鹹戴其功;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爲帝后更是善待惡毒後母,時人稱讚,娥皇女英更是愛慕其德,願一齊嫁於其爲妻……當今天子上追三皇五帝,下施德行善舉,便是建條道兒,也要寬敞百步,讓京中諸多人等能夠一併行走,如此賢良明君,又豈是此等無賴小兒能夠污衊得了的!”
明溯這番話引經據典,以古譽今,評說得是冠冕堂皇,中中正正,言辭之中,更是大大地拍了一把靈帝的馬屁。此言方罷,四下的人羣已是齊齊地叫了一聲好字。有那混雜在其中的御史言官更是對這個“販運貨物”的少年刮目相看,心中暗想,此少年飽讀經書,見識不凡,若是那鴻都門學的生員橫行霸道,強自與這個忠君敬上的少年作對,將那個抄家滅族的罪名硬扣到其頭上,己等便要串聯同儕,聯名上疏作保。
“多說無益,今日汝有辱斯文、損了聖譽,吾定要與汝同往那聖駕之前一辯。”那生員也就是懂得吟個詩兒作個對聯,哪裡有心思去精讀什麼聖賢之書,此時被明溯這番存心的賣弄給攪得頭疼無比,一時之間,又找不到甚麼詞來來反駁,便蠻不講理吩咐下人上去揪了明溯送去官中治罪。
明溯卻是毫不示弱地立於當場,團團四揖一圈,言道:“小子是否損了聖譽,還請諸位伯叔與我作個證兒。”當下,四周人羣喧譁一片,有那義憤填膺的漢子,更是紛紛往前涌了過去,與那些下人對峙了起來。
不一會兒,百餘名徼巡士卒在一名曲長的率領之下匆匆趕到了現場,見其一方乃是鴻都門學著名的生員,心中便生了拉偏架的意思,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仗刀高聲喝止了圍觀之人後,便將那鎖鏈望明溯脖子上一套,扯了便走。
明溯心知若是就這麼隨了過去,恐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自然就不肯吃了這無妄之災。眼下見這些士卒渾然不講道理,便欲拔了屠龍,殺他個血流成河,逃出城去,日後再緩緩圖之。
正在此時,人羣之中突然傳出了一道清朗的聲音:“老夫可以爲這位少年作證。”話音剛落,一名瘦削的便衣之人不慌不忙地行了出來。
“此乃吾與其之間的恩怨,與汝無關。”那生員見竟然有人膽敢管他的閒事,便威脅地言道:“汝最好別攙和進來,如若不然……”
“怎的?”那便衣之人卻是好不驚慌,隨手彈了彈袖上的灰塵,好整以暇地言道:“難不成連老夫也要鎖了去見官?”
“敢與吾聖學作對,便鎖了汝又如何!”那生員也甚是狂妄,此時見甚麼人都敢上來說上幾聲,便勃然大怒,惡狠狠地言道。
見那生員發話,那曲長也不擔心,轉身便示意了一個眼色,讓手下徼巡士卒上來拿人。
本來只有自己幾人,明溯倒是不怕生事,大不了殺了出去,此時見有人仗義執言,心中頓時感激萬分,便緊忙強忍下一口惡氣,滿是歉意地對那便衣之人言道:“今日小子不懂事情,惹了飛來橫禍,蒙先生直言,自是感激不盡。然則奸佞當道,矇蔽了聖聽,還請先生暫避一番。”明溯的意思是想讓這人先躲了出去,自己再突然發難,這樣也能避免禍及無辜。畢竟自己日後還是要圖了東山再起,此時盡力保全他人,也能在世人口中爭取個好的名聲。
那便衣之人卻是回頭遞了個安心的眼神過來,轉身不慌不忙地對那些徼巡士卒傲言道:“聖言道:刑不上大夫。汝等敢爾?!”
帝都之中,官員滿地跑。或許隨便從哪個門樓潑下盆水,都能澆到個四品以上官兒。此時聞聽這便衣之人口氣不善,那些徼巡士卒心中便有了些猶豫,一個個停滯不前,只把那詢問的眼神望向了自家的曲長。
“算了,這大喜之日,舞刀弄棒的多不和氣。”那曲長適才聽了便衣之人的言語,心中已知這次踹上了個硬石頭,心中便欲和個稀泥,混了過去,當下,也不去問那人是何等身份,暗暗地示意手下徼巡士卒先將明溯放了:“你這少年好不懂事,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了,下次定要好生注意,不要隨隨便便就惹了禍事上身。”
那便衣之人卻毫不領情,信步行至那馬前,回身微微地一笑,言道:“或許老夫也是個不懂事之人呢,還是鎖上吧。”
那曲長嚇得衣襟之內溼了一大片,吶吶地言道:“其實,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卻驚擾了這位大……”話未說完,卻是那生員見得便宜,也沒注意這些士卒的反應,不管不顧地將手中鞭子劈頭往那便衣之人頭上抽了下去。
話說這便衣之人本就不是個普通人,此時連明溯都已經聽出了不對,偏生那生員先前被明溯給駁得個張口無言,後來見又來了個管閒事的人兒,三言兩語也不見有甚麼出奇之處,竟然將局面扳了回去,心中惱羞之下,便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狀,此時見那便衣之人背對自己,仗着聖眷在身,便偷冷下了個狠手。
“不要!”那曲長與圍觀的衆人盡皆喊了出來,然而此時鞭子已到了那人頭頂,一時之間,衆人只得無可奈何在那高聲呼喚。
明溯卻是一直在暗暗觀察那便衣之人的行爲舉止,此時恰好發現了不對,當下,見救援已然不及,便猛地衝了上去,迅速與那人對換了個個兒。電光火石之間,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明溯的面上,只見皮肉綻開,血流如注。那生員愣愣地望着馬前,心道難不成自己眼花了,怎麼莫名其妙那便衣之人又換成了這少年。
“當街行兇,還不與老夫拿下此人!”那曲長驚魂未定之際還未開口,便衣之人便手指馬上生員忿怒地喝道。
“這位大人還請息怒,”一邊明顯是朝中官員,一邊是聖學的生員,那曲長也是左右爲難,便忐忑地言道:“他今日新婚,不知可否原諒一二。”
“那這位少年面上受傷,又該如何?”便衣之人冷哼一聲,心中對這幫維持外郭治安的徼巡頓生慍怒。
“不若補償一二傷銀,你看可好?”那曲長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又不想得罪兩邊,只能繼續和着稀泥。
明溯心中恨恨地決議道,待會若是處理不公,自己定然偷偷尾隨過去,不將這一鞭子討回本來,決不罷休。然而,此時面上卻不能有所表示,以免日後懷疑到自己身上,注意打定,便淡淡地言道:“小子粗人一個,受些傷痛,不敢勞駕軍爺掛念。”
“身體髮膚,受諸父母,豈可輕易辱之。”便衣之人輕輕地責怪了明溯一聲,轉身傲然言道:“老夫劉陶,汝可知罪?!”
那生員久在學中,自是對朝中要員有所耳聞,此時見其威勢,便驚疑地言道:“莫非劉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