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徹底醒來己經是第二日的中午。
睜開眼就見到一張大臉橫在自己面前,看看那一雙餓狼般的眼睛、再看 看齜出來的牙,臉上的傷疤七扭八歪,好像是貼上去的幾道老樹皮。
梵音眨了半晌眼睛,突然大喊一聲,“鬼啊!”
什麼鬼啊,媳婦兒,是我啊。”鐘行儼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是你男
人啊
“太醜了,怎麼可能會變這麼醜的啊!”梵音的雙手被他摁住,緊閉着 雙眼不肯看他。
鐘行儼被這一句傷了心,“不就是多了幾道傷疤嗎?怎麼能叫醜呢,這 不是更有滄桑的成熟感?”
“是滄桑了,成熟沒看出來。”梵音半咪着一隻眼睛看他,怎麼看都覺
得這個人與腦子裡記着的不太像呢?是自己記的太美好了、還是他變化太大 ?
摸摸他眉間的那一個窟窿傷疤,再看看他黝黑的臉,梵音嘀咕着,“幸 好孩子們沒像你,否則我就哭死了。”
“怎麼不像我?是我的閨女兒子,不像我像誰?”鐘行儼的玻璃心碎了 一地,“我知道是自己一直沒有與你聯絡,你打我也行、罵我也行,別這麼 擠兌着,啊?”
“真醜,纔不想看見你。”梵音慢慢的轉過身,鐘行儼一下子便蹦了牀 上,又出現在梵音的眼前,“你想我,我是知道的。”
“你還真會自作多情,憑什麼就說我想你? ”梵音承認自己剛剛是有些 扭捏,因爲突然看到他,反倒有些不知所以。
“不想我,你昨天朝外大喊我的名字? ”鐘行儼笑的好像一隻狡猾的狐 狸,“你不信可以問馮媽媽,也可以問翠巧她們,是不是都聽到了?”
梵音有些迷茫,往門口看看,一個人都不在,知道鐘行儼在屋中都躲了 出去,留給她們二人時間。
但看鐘行儼這副模樣,還真不像說假話
仔細想想,梵音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兒,“我即便是喊你名字,但不見 得是說想你吧?你確定我喊想你了?”
“呃……”鐘行儼本想糊弄過去,看見梵音那雙精明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還真沒有糊弄的心思了,“你喊我混蛋。”
梵音“撲哧” 一聲樂了出來,“還挺有自知之明,你本來就是個混蛋。
”
“罵我混蛋也是你想我,否則你怎麼不罵別人?”鐘行儼厚着臉皮要抱 梵音,梵音連忙躲開,“我罵得着別人麼?別人又沒惹我,也沒離家近一年 都杳無音訊,更不是我男人,我當然只罵你一個。”
“那是當然,我纔是你男人嘛! ”鐘行儼伸出手一把將梵音攬入懷中, 貼在她的身上便不肯鬆手,輕語道:“丫頭,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之前的鬥嘴都比不得他這一句平淡的心裡話,梵音心底好像有一股暖流 涌入,讓她自封堅固的心徹底軟了下來。
看着他臉上的疤痕,她無法想象戰場是多麼的兇險,能夠讓他這樣的人 都險些受到重傷,若是那個疤痕再往下一點點……
順着他右側鬢角摸上去,那一條疤痕直通他腦袋的頂端,儘管有頭髮遮 擋着,她也無法想象出到底是多麼兇悍的刀能將他傷成這個樣子。
梵音不敢再想下去,因爲她的眼中己經蘊含了還未掉落的溼潤,翕了一 下嘴,她啞聲道:“別再去打仗了,好嗎?”
鐘行儼愣住,看着她的淚珠順着面頰滑落,他緊咬着牙,“我答應你。
將頭主動的放在他的頸間,梵音不讓他看到自己羞紅的臉,鐘行儼緊緊 的抱着她,好似這就己經滿足,不再有任何的奢求。
夫妻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膩着,無聲傾訴着他們內心的 相思之情,反而比說什麼都更能體會到對方的心。
不知這樣的膩了多久,門外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馮媽媽輕咳幾聲,聲音從門口傳過來,“時候也不早了,四爺和四奶奶 別光顧着自個兒啊,別忘了還有兩位小主子呢!”
“哎喲,我把孩子的事忘了! ”梵音突然從鐘行儼的懷中竄起來,朝門 口喊,“媽媽快把他們抱過來,我還沒給他們餵奶呢。”
馮媽媽的笑聲傳了進來,“等着您的話,小姐和小公子早就餓暈過去了 ,請來了兩位奶孃,您就顧着自己的身子吧。”
“那怎麼行,孩子是我生的,當然要我自己喂。”梵音對奶孃的事始終 心有介懷,但支持她的寥寥無幾,連翠巧都覺得這件事不應由她承擔。
馮媽媽看到鐘行儼己經坐在牀對面的榻上喝茶,才從外進了門,“這件 事您可怪不得老奴了,兩位小主子,您自己哪能餵養得了?何況老奴也特意 的問過了御醫,御醫大人說您還需要喝藥補身子,不能親自喂小姐和小公子 ,對兩位小主子也不好,不信老奴再把御醫請來親自與您說說?”
梵音將信將疑,“御醫真是這麼說的?”
“都聽馮媽媽的,她還能騙你不成。”鐘行儼在一旁開了口,“我再去 把太醫院的人都請來,讓他們商議個藥方給你補補,也別光聽一個御醫的, 現在你的身體最重要,其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梵音驚愕的看着鐘行儼,他還要把太醫院的人都請來?自己的身體有那 麼虛?
馮媽媽怕梵音多心,湊到她身邊道:“您都忘了?昨兒多兇險啊,生雙 胎可不是容易的事,您還是聽四爺的。”
梵音看看鐘行儼,再想想馮媽媽的話,她也只能點頭答應,都是爲了孩 子好。
剛想開口要看看孩子,翠巧從外進來,看着梵音只先行了禮,與鐘行儼 道:“四爺,外面有人來見您,叫胡忠,還說提到他的名字你就知道這個人 了。”
“什麼胡忠,還胡謅呢,不認識,攆走。”鐘行儼明顯是在敷衍,梵音 眉頭微皺,仔細想想,這個人的名字怎麼好像聽過?
“是不是來過咱們府上找你? ”梵音看着鐘行儼,“你突然回來,太子 知道嗎?皇上駕崩,你去祭拜了嗎?不會是突然發現了你,所以來找你麻煩 的吧?”
鐘行儼白眼翻上了天,只覺得自己媳婦兒的腦子轉的實在快,“這件事 我自有分寸,你就不必操心了。”
“對了,昨兒我還聽說什麼謠言不謠言的,怎麼沒人給我講講是怎麼回
事? ”梵音這一會兒腦子也逐漸的清醒了些,該想起的事情也都想起來了……
馮媽媽與翠巧都把嘴閉得緊緊,目光看向了鐘行儼,明顯是讓四爺來背 這件事。
鐘行儼被梵音盯的渾身發燙,“哦,對了,我想起這個胡忠是誰了,我 還是去見他。”
“你說完了再走啊。”梵音沒能叫住他,鐘行儼跑的飛快,轉眼就沒了
影兒。
梵音瞪了半天也沒用,只能再看向馮媽媽和翠巧,“你們兩個不會騙我 的吧?說吧。”
翠巧猶豫半晌都沒開得了口,終究是馮媽媽嘆口氣,才把昨兒的事一併 都說了 :
“……老奴也是聽三奶奶說的,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對外謠傳您是雙 胎子,什麼天降災星,正趕上皇上駕崩,所以污水便潑過來了。”
“太子派了御林侍衛到府中,可惜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知道他們到底來 幹什麼,三奶奶便發了瘋,大姑奶奶在宮中出不來,孃家的老爺和夫人來的 略晚,可那時鐘家不但不允有人離開,更是不允有人進門了。”
“後來四爺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都驚了,您生下小公子之後就昏睡過去 ,纔不知道後來的事。”
馮媽媽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太子殿下撤走了所有在鍾家的御林侍衛 ,在京中大肆搜捕傳謠言的人,具體砍了多少人的腦袋老奴是不知道,但都 是些路邊的乞丐。”
“四爺知道這件事一聲未吭,只在家中也不肯進宮去,一直守到您剛剛 醒來。”
馮媽媽看着梵音,“剛剛這有人來見四爺,應當就是爲了四爺一直都未 進宮的事。”
“奴婢昨兒聽家裡的人說,四爺歸來之前是把西夏諸王的頭……獻去祭 奠皇上,然後再回來的。”翠巧說到此仍有些後怕,“後續的事奴婢沒敢追 着再問,四奶奶,您還是好好養身子,養小主子們,如今四爺都回來了,您 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你說的也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梵音喃喃自語,“不過因這兩 個小傢伙便殺了那麼多人,我的心裡怎麼這樣難受呢?”
“那怎麼能賴在您身上?都要怪那羣肆意傳謠的惡人,真的查到是誰, 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好生懲罰。”
馮媽媽見梵音不吭聲,無奈道:“早就知道不該講給您聽,這聽完了果 真心裡不痛快了,都是老奴這張臭嘴。”
馮媽媽打着自己的嘴,梵音連忙攔着,“這與您有什麼關係,我也不過 是嘮叨嘮叨,想想就罷了。”頓了下,梵音再問:“查到是誰做的這件事了 嗎?”
“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馮媽媽不願再多說 這個話題,彩雲從外端來了粥菜,她便立即張羅着讓梵音吃東西。
此時鐘行儼正在前堂招待着胡忠,胡忠看到他滿目猙獰的傷也心底一顫 ,把叱問的話連忙壓制心底,拱手寒暄兩句便馬上說起正題:“太子殿下派 在下前來是想問鍾將軍,先帝事罷,您覺得該如何對待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