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與張文擎細細的說着,梵音坐在一旁靜心的聽。
並不是牢獄中少了一個犯人,而是人錯了!
審查時,牢獄中人覈對不上,孫典史層層上報至縣令處,縣令命吳縣丞查案宗。
吳縣丞卻說那幾日他因身體不適休息,這些事都是楊志遠一手經辦。
楊志遠查找此人卷宗時,才發現這個人的所有相關資料不翼而飛。
如今來縣衙鬧的人是當初被此犯人坑害的死者家人,他們聲稱在街上見到了那個殺人的案犯,可牢獄中的那個犯人卻不是那個真正的案犯,而是一個替身。
孫典史掌管牢獄的人,他理應逃不開干係,可他將這件事完全的推脫到了楊志遠的身上,他只管拿了案宗收押,其他的事不歸典史來管啊!
誰又能知道卷宗跟收押的犯人不是一個?
或許是楊主簿收了賄賂的銀子,找了一個人來頂替案犯坐牢,隨後將卷宗燒燬消除,只要那個真正的案犯不露面,那此事便神不知、鬼不覺了。
這個消息一放出去,那一家人便找上了楊志遠的麻煩。
如今案宗沒了,犯人對不上了,楊志遠推脫不清了,除非他能夠將卷宗找回,查找層層手續的錯漏出在何處,否則這件事他就麻煩了。
“……昨日整晚我都在縣衙內找卷宗,按說已經不允我再插手,好在縣令大人格外開恩,容我自己找一找,可惜啊,”楊志遠搖了搖頭,攤手無策:“已經都快把地刨了,還是沒有!”
“父親昨日已經連夜帶人去抓捕案犯,或許抓到他的話,能夠逼問出事情真相。”張文擎這句話說的格外沒有底氣,楊志遠只苦笑一絲沒有回答。
“那孫典史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上一次他連縣令大人過壽都沒有參加,連他的兒子和夫人也沒有來。”梵音忽然說出這樣一句,楊志遠冷笑,“他還能做什麼?如今謠言四處紛飛,他只忙着洗脫自己身上的錯兒,縱使我被扒掉這一身官衣也絕不會讓他舒坦!”
“那一家子人都鬼鬼祟祟的。”梵音忍不住嘀咕着,張文擎凝眉忽然道:
“孫耀才!還有昨日見到的那個人!”
“哪一個?”梵音急問,楊志遠也投目看去。
張文擎道:“你是否還記得昨日咱們在面鋪吃麪時,與孫耀才同坐的那個人?”
“個子矮,有些胖,那一雙眼睛很嚇人……”梵音恍然驚了,“那不會就是逃走的人?”
“很可能是他!”張文擎立即起身,“當時我就覺得那個人很面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他到底是何人,孫耀才那個人別看只是典史的兒子,吃吃喝喝向來顧忌得很,那等小店幾乎從不跨入,卻能夠在角落中吃上一碗普通的面,恐怕心中就是有鬼,我立即就去尋父親,將這件事告訴他。”
梵音也不寒暄挽留,她巴不得張文擎現在就去抓人,“張公子慢走。”
“有勞你們父子了,楊志遠銘記於心!”楊志遠拱手鞠躬道謝,張文擎不會寒暄那些話,只拱了拱手便立即出門。
楊志遠有些沒聽明白張文擎剛剛與梵音的對話,張文擎一走,他忍不住問着梵音,“懷柳,剛剛文擎說起的面鋪是什麼?這之前你們還曾經見過面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女兒還要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呢!”梵音頓了下,索性將話題立即轉移到面鋪上,也以此來爲楊志遠分散注意力,開始繪製一幅更雋美的藍圖……
“您吃過女兒做的面吧?張夫人派來幫女兒做事的那位趙媽媽有一個兒子學去了手藝,開了個鋪子格外的火,趙媽媽當初許諾給女兒一半的分紅,女兒纔將調味的法子教了過去,孰知這一下子生意還非常的好,纔開張第一天連位子都坐不下了!”
“您知道嗎?第一天關門可用了兩刻鐘的功夫纔將客人都請走,數銀子就數了好久的功夫,那一天的盈餘就有二兩多銀子,女兒分了一兩!”
“如果之前就知道一個面都能賣的這樣火,女兒早就去開店了,難道慶城縣的人口味這麼差?連個面都吃這樣香?”
“女兒只知道父親喜歡吃,起初也沒想那麼多……”
梵音喋喋不休的說着,她終於體驗了一把“良繡莊”繡孃的本事,絮絮叨叨讓楊志遠一句話都插不上。
說了一刻鐘的功夫,梵音的嗓子因乾涸沙啞了,起身倒茶潤嗓子的功夫,就聽楊志遠感慨了一聲,“爲父居然才知道,女兒獨自在家做了這麼多的事,如今看來,哪一樣都比爲父強啊!”
“瞧您說的,這怎能一樣?沒有您的話,誰又認識楊懷柳?說到底還是您的人緣好,纔有這麼多人來幫我照顧我。”梵音見他的臉上泛了一絲失望,那是對官場中人陰險狡詐的失望,也有着對自己的失望。
“父親,”梵音頓了下,笑着道:
“佛陀曾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唯入地獄,且常住地獄,不唯常住地獄,而且莊嚴地獄,您心裡早就明白那個地方是地獄,何必失望呢?或許您就是捨己爲人的菩薩轉世,這可不是女兒胡說,十八羅漢於人間往返涅盤,造福百姓,或許您就是其中之一?”
“讓女兒這麼一說,爲父還高尚無比了?”
楊志遠摸着她的小腦袋,“有女兒的寬慰,爲父心滿意足了,你說的對,早知那裡是刀山火海,又何必怨那裡刀凜呢?只能怨父親皮薄,沒受住層層煎熬啊!”
“父親一直就是最聰明的人!”梵音做出一副羨慕的模樣,“女兒也要像你一樣!”
“你比爲父聰明多了!”楊志遠站起身,“說的對,爲父不應該自棄,不管事情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去努力一把,我又憑什麼去背這一黑鍋呢?”
梵音不再答話,只要他能夠想明白這個道理,從牛角尖中走出來即可。
父親不是迂腐的文生,遇到挫折便怨天怨地、怨烏龜怨王八的,他只是一時的打擊太重,讓他還沒有靜下心來喘口氣罷了。
可現在不是任他逍遙自愈的時候,時間很緊了!
今天他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歇着,可明天呢?後天呢?若這件事被他們演變的越來越烈,父親就是最後的替罪羊。
雖然張文擎雙手保證要還清白,可世事難料,誰都沒有自己更可靠。
梵音笑着看楊志遠,楊志遠也不再感慨憂傷,回到屋中仔仔細細的想着事情的關鍵點和漏洞在何處……
這一夜,楊志遠無眠,而無眠的人並非他一人,還有吳縣丞和孫典史。
吳縣丞很生氣,他原本是不肯見孫典史的,可孰知他不見,孫典史就在門口等,大張旗鼓的等在他的門口,那不等於告知所有人自己與孫典史是一條線上的嗎?
吳縣丞沒有辦法,只得派人去帶着孫典史在街路上繞了幾圈後,從他宅邸的角門進來。
孫典史也不想當這個無賴,可他也是束手無策沒了辦法啊!
這件事他雖然是都推到了楊志遠的身上,可人是他換的,卷宗是他偷的,賄賂的銀子他收了一半,另外一半可是孝敬給了吳縣丞,如今出了事,他憑什麼躲起來當無事之人?
Wшw. t tkan. ℃ O 孫典史怕了,他這一次是徹底的怕了!
因爲這一次不僅是有張縣尉站在了楊志遠一邊,好似連方縣令也有偏頗之嫌。
如若是方縣令背後支持了楊志遠,他豈不就完蛋了?
這種事,說是天衣無縫絕對不可能的,衙門裡百十號人,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之前方縣令不聞不問,這等事他也做了不止一次,可這一次卻大不一樣,他心裡沒有底。
吳縣丞瞪了孫典史不知多長時間,訓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孫典史滿臉哀苦,吳縣丞不搭理他,他主動上前:“吳大人,如今這件事我實在沒底了啊!您總得幫忙想個轍,張縣尉已經派人去抓那小子,如若真的抓到,豈不是咱們都被供出去了?”
“這件事與我有何關係?”吳縣丞面色陰冷,“早在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不要輕舉妄動,楊志遠我留着還有別的用處,可你呢?爲了那一點兒銀子就做出這樣的事,這個爛攤子我不管,你自己收拾!”
“原本他已經出了城躲得遠遠,誰知卻又想老婆孩子非要回來看一眼,正被那死了的家人看到,簡直是自找麻煩!”孫典史抱怨之後見吳縣丞仍無反應,不由言道:
“屬下跟隨您也多年了,知道您剛剛說的都是氣話,氣話既然說完了,還是幫忙想一想轍吧,否則咱們都跑不了!”
吳縣丞猛拍桌案,“你在嚇唬我?”
“那倒沒有,上一次送給吳夫人的那一塊滿綠的翠她可很喜歡。”孫典史提及吳夫人,吳縣丞咬牙切齒,“這件事你早不辦、晚不辦,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事,簡直荒唐透了!”
孫典史自己認錯,“就算這件事是屬下辦了糊塗差,但您總要給想個轍吧?求您了!”
“這還有什麼不好辦的?”吳縣丞指敲桌案,“想辦法把那個人弄死,再讓楊家再亂一點兒……”
“您是說?”
“楊志遠又不是一個人,不是還有個閨女嗎?”吳縣丞想起梵音心底格外的厭惡,“那個小丫頭,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