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的心底很矛盾。
剛剛在方家看了方夫人半晌的樂子,孰料進門就發現罪魁禍首在自己家,這若是讓方家人知道了,她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看到梵音站在門口瞠目結舌的模樣,方靜之以爲她是驚訝。
含着笑的望她,方靜之有一肚子的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翕了半晌才撓了撓頭,“懷柳你回來啦?”
梵音翻了個白眼,緩步的進了院,看向那位初次見的人行了禮,“這位是大理寺丞府的陳公子?楊懷柳給您見禮了。”
陳靖一怔,指着自己道:“咦?你怎麼知道是我?”他聽聞方靜之談了一個多時辰與楊懷柳的幼年趣事以及這個女孩兒的奇聞,才張羅着讓方靜之引她見一見,也跟着方靜之來到了楊府。
可來的不巧,楊懷柳不在家。
方靜之要等,他索性也沒有什麼事就在這所謂的“鬼宅”四處瞧了瞧。
梵音苦笑,“我剛剛是去方府見過方夫人,正巧趕上管家送上方公子的信。”
方靜之的臉上佈滿了尷尬,陳靖笑的倒是歡,若有所思的看着方靜之,“這倒是巧了……”
“也是臨近科考,這些時日在書院整天課本背的實在太苦,想出來放鬆一下,正巧聽聞陳兄要歸家,索性也湊回來休息兩天,也是想見……見一見楊叔父,向他請教請教。”方靜之磕磕巴巴的找了個藉口,隨後還心虛的看了陳靖一眼,期望他別揭穿。
梵音心底無奈,可人既然已經來了,她總不能大棍子給攆出去,何況還有大理寺丞的兒子,終歸要給方靜之留一份顏面。
“方夫人剛剛有些不悅,還是向她說一聲爲好,不如我派人傳個信兒?”
梵音說罷便叫來了王媽媽,“您親自去回一聲,就說方公子和陳公子到了咱們家,在等待父親回來,讓方夫人不必再惦念着。”
王媽媽本就是方夫人派來的人,即便她隱瞞,方夫人早晚都會知道,不如直接讓王媽媽去……
“老奴這就去。”王媽媽走了,梵音便招待二人進屋用茶,陳靖一直都沒有多開口說話,只是偶爾四處瞧瞧家中的物設和字畫,還有擺放在正堂裡的書。
方靜之看着梵音忙忙碌碌的裡外吩咐着家事,腦子中不乏幻想出她嫁爲人妻時的模樣。
多賢惠能幹啊?如若能夠與懷柳成親,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陳靖看出方靜之的眼睛髮長,忍不住輕咳一聲,先與梵音開了口,“聽說楊大小姐過幾日也要去忠奉伯夫人辦的遊湖會?正巧我那日也會同去,聽說邀請了不少官家夫人和小姐少爺,不過靜波湖的晚間有些涼,莫忘讓丫鬟多帶上兩件衣。”
“晚間?難道不是當日去、當日回嗎?”梵音有些驚詫,陳靖笑着搖了搖頭,“要二日一早纔回,那裡離城內有一段距離,而且夕陽湖景倒映月纔是要賞的景,怎麼可能當日去、當日回呢?應該是居住在離那方較近的法樂寺,之前的聚會都是這樣安排,想必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法樂寺!
梵音的心底“咯噔”一下,上一次她去法樂寺沒能見成靜一大師,反而一句話就被他打發回來,這一次是否能夠見到呢?二次相見他不會還是那一句話吧?梵音心底涌起了期待,眼眸中滑過的激動讓陳靖有些奇怪。
“法樂寺?那可是個好地方。”方靜之扇捶手心,笑的很歡。
梵音點了點頭,“的確是個好地方,謝陳公子的提點,若您不說,我還真不知有這樣的安排,給您道謝了。”梵音起身行了禮,陳靖急忙擺手,“冒昧來訪本是我們的錯,楊大小姐都未介意,又何必因兩句閒聊的話這般客套。”
“懷柳,這是我的同窗好友,他也是個性子直的人,你也不必顧忌那麼多規矩禮節了。”方靜之看向陳靖,“是吧陳兄?”
陳靖笑着點了點頭,梵音也只能笑着應酬,二人沒有走的打算,那自當要在此用飯,吩咐劉媽媽準備席面,方靜之咬着牙厚臉皮道:“懷柳妹妹,我想吃你做的面。”
臉色通紅,說完還一副乞求的目光看着梵音,梵音要是再不明白他的心意那就是傻子了……
“方大哥你別想了,懷柳姐早就不下廚了。”二胖在一邊兒呆半晌終於插了一句話,“劉媽的菜做的也很香,連鍾大哥來都是劉媽下廚。”
“鍾大哥?”方靜之愣着看向二胖,似在詢問那是何人。
陳靖似有耳聞,“可是鐘行儼?”
“還是我去廚房看一看,陳公子第一次到家中總要好生招待,否則豈不是怠慢了,父親也許久沒有吃過我做的面,昨兒還唸叨着了,你們稍坐,我去去就來。”梵音找了個藉口先行離開,她不想再與方靜之走的太近,被他人誤會。
“懷柳姐我也去!”二胖起身跟着就跑,還不忘拽着梵音的手。
這倒不是他刻意的佔便宜,而是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
方靜之瞧她出了門,臉上的喜悅之色還掛了滿臉,“懷柳妹妹還是對我好。”
陳靖瞧他那副花癡的模樣忍不住潑了冷水,“你沒瞧出她的不樂意?”
“有嗎?”方靜之很是緊張的盯着陳靖,陳靖嘖嘖嘴,猶豫半晌纔開了口,“咱們是兄弟,我說的你不愛聽,那我也得說,她與你不合適。”
“爲什麼?”方靜之騰的一下子站起來,那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把陳靖嚇一跳。
“第一,她的家世恐怕你母親不會同意,只不過是八品主簿之女,你母親向來交往的都是高官家眷,上一次我母親提過一個署正的女兒給你,你母親都拒絕了,何況是楊懷柳?”
“可、可我喜歡她。”方靜之的氣焰有些消殆,陳靖拍了拍他的肩膀,“父母之命,你抗拒得了嗎?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你科考走官途官路,兒女情長便要放在身後,容不得你隨心所欲。即便你樂意,你家中也點了頭,你總要考慮下楊家是否樂意,這個楊懷柳,你拿捏得了嗎?”
陳靖最後一句話讓方靜之徹底的滅了火,他知道這是忠言逆耳,“懷柳……的脾氣向來剛烈,也是因爲她自幼無母,楊主簿忙碌公事,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一人做主,她一定會是個賢良之妻。”
“她的確是不錯,也或許會是位賢良之妻,可那不見得就是跟了你。”陳靖坐在一旁抿着茶,“話我只能說到此,至於你自己有什麼打算,那是你的事,我倒是想要見一見那位京主簿,能有這樣奇葩的女兒,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嘿,我等着。”
陳靖瀟灑自若的在一邊兒品茶的耐心等待,方靜之的心裡好像着了火,原本興沖沖的來見楊懷柳,可孰料見到之後被陳靖一通冷水潑的心裡哇涼哇涼,但一想到她或許不會嫁給自己,心中的火就越燒越烈,他很想得到一個答案。
馬上就想知道個結果!
梵音正在廚房中做着麪筋芽菜面,劉媽便在一旁仔細的學着。
一邊兒學,劉媽也有心提點下梵音,“小姐,那位方公子好似對您甚有心意,您就不考慮考慮?”
“有什麼考慮的?人家門檻兒高,咱們纔不想。”梵音和劉媽處久了也熟捻起來,心底的事也不瞞她。
劉媽抿嘴笑着,“他們家的門檻兒還算高?莫說是方公子了,宇文侯的公子和鍾公子都來往咱們家,那門檻兒不比方家高多了?”
梵音一激靈,“那門檻兒再高我也不去,一個陰冷的,一個土匪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也就只有您這樣想,別人家的姑娘都鑽破頭了!”劉媽提及忠奉伯夫人,“您沒這個心就怕別人有這個意,不然忠奉伯夫人給您下了帖子做什麼?”
梵音的動作有些遲緩了,會是因爲這個?剛剛那個陳靖倒也說請了不少官家的少爺小姐。
見自家小姐的心思飄了,劉媽在一旁勸慰道:“您其實也到了年紀了,該爲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考慮,咱們府上沒有夫人,老爺又整日的爲公事繁忙,您可不能光指望着家裡爲您談親,自己心裡先有個譜。”
梵音笑笑便不再提,她哪有什麼心思考量這些事?
吾難師太的事還是她心中的一個結,這件事不處置清楚,她沒有丁點兒心思考慮嫁人的事。
何況,她纔多大?
未過多久,楊志遠便從京衙歸家,見到方靜之和陳靖在此,他自是好生的招待聊了許久。
梵音讓劉媽將她親手做的面送了上去,她本人卻沒有再露面,有些事還是避諱下爲好,起碼對方家,她無心邁那個門檻兒。
方靜之渾渾噩噩的吃過飯,與楊志遠聊了一個多時辰就走了。
陳靖覺得這一次很有收穫,無論是楊懷柳的面,還是與楊志遠的交流攀談,他都得到了很多從未接觸過的訊息。
這家人,果真不俗……
不過陳靖越這樣評價楊家,他便越覺得方靜之的心細碎的可能性越大,一個是自由的雀,一個是籠中的鳥,怎麼可能成爲一家人?
方靜之一出楊家的門就看到遠處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邊上站着的人便是常媽媽。
他心底的厭惡涌起,難道他真的要被看管指使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