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兒沒想到楊懷柳會執意去請方氏,她忽然明白過來一件事,她高擡了自己,她根本就不是楊懷柳的目標,二奶奶纔是楊懷柳要對付的人。
自己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被人圍觀着還蹦蹦跳跳的傻子,她在楊懷柳的眼裡根本就夠不上分量!
這種感覺讓鶯兒自嘲的想笑,想發瘋,她這輩子最期望能夠被人高看一眼、能夠有舉足輕重的低位、能夠讓其他人不要當她只是個伺候人的玩物。
可如今她仍然失敗了。
在這個她曾輕視過的四奶奶面前失敗了。
還把人家當成了可以肆意耍弄的人,可孰料她纔是那個自以爲是的傻子。
看出鶯兒的失措茫然和目光中露出的嘲諷和懷疑,梵音看着她道:“人這輩子,最沒有意義的就是去揣測人心,縱使是個精明強幹、聰穎無比的人也永遠無法把一個人真正的看透、猜懂,紮紮實實誠心待人,就不好嗎?”
梵音的問話,鶯兒給不出答案,因爲她根本就不想給出答案。
她只是個失敗者,現在別人說什麼她都只能忍着,她的腦子裡沒有想如何反省自己的錯,她是在想着如何保住自己姨娘的名分、如何讓二爺來救自己一把。
在二奶奶面前,她承認自己完全無力,也絕對相信二奶奶會把她給除了。
可她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夠擺脫眼前的困境?她今天能夠被楊懷柳拿捏住,也是二奶奶吩咐的。
把責任賴在二奶奶的身上,會不會有問題?
派去二房傳話的是綠荷的哥哥宋安成。
昨兒綠荷娘回了家,當即就把兒子給送來了四房的院子見四奶奶,梵音沒有立即就見,而是讓馮媽媽先帶着看,今兒算是宋安成第一次外出幹活,得了信便一溜小跑的奔去二房,心中在不停的唸叨着要傳的話。
他是個小夥子,自當不能進內院,把話傳給了佟媽媽,佟媽媽也驚的連忙去見方氏,“……鶯姨娘被四奶奶扣住了,請您去呢。”
“這個死丫頭,她不會把事情給辦砸了吧?”方氏的心底一顫,“傳話的人呢?”
“在外院等着呢,是個小爺們兒,老奴沒讓他進來,問了幾句他都不知道,今兒是第一天上差。”佟媽媽長吸了口氣,“這事兒您瞧該怎麼辦?如今人還在四房呢,您是去還是不去?”
“能不去嗎?把人撂在四房院子不管,我的臉面丟到河溝子裡不提,二爺若知道了,定會埋怨我忌恨鶯兒那丫頭,到時候我有多少張嘴也解釋不清,死丫頭,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缺德事了,居然能讓楊懷柳給逮了,簡直就是沒長腦子。”
方氏臉上除卻恨就是狠,若是鶯兒在她面前,她恐怕都能把鶯兒撕碎咬死。
“老奴看,四奶奶那個人可不是好對付的,恐怕比三奶奶還厲害。”佟媽媽的眼睛毒一些,方氏也無心思再使勁兒埋怨,只能安下心來想辦法。
沉了半晌,方氏才冷靜的道:“二爺這陣子好似在忙朝事,而且與老四有些計較沒那麼順當,咱們這時候不能讓楊懷柳抓住把柄。”
佟媽媽看着她,“怎麼辦纔好?二奶奶吩咐吧,時間可不多。”
“還能怎麼辦?只能把這個事推了當做不知道,全都賴了鶯兒那丫頭身上,她不是還有個老子娘?我也不怕她敢翻臉咬我一口。”
方氏看着佟媽媽,“我去四房,你現在就帶人去鶯兒的院子,把她的院子給我抄了再說。”
佟媽媽立即帶人就去,方氏又叫來個小丫鬟伺候着換了衣裳,才故意做出慌忙之色,直接奔着四房便去。
方氏到四房院子的時候,宋安成按說也應該跟着一同回來,不過路上他突然多了個心眼兒,停下腳步就在這路上等着,因爲他沒有看到管事佟媽媽跟着。
索性馮媽媽只是派他傳個話而已,他倒不妨在這裡多盯着點兒。
方氏貌似急匆匆的趕到四房,但都已經快半個時辰過去了,鶯兒早已經等的焦慮不安,心慌神亂,方氏來的越晚,便說明她是在想法子把自己推脫乾淨。
可她還有什麼能推脫乾淨的?不都是賴在她的身上?
鶯兒只恨來之前沒有留一手,找個知心的人傳話給二爺,她心中有着強烈的預感,二奶奶今天絕對不會讓她好過。
梵音坐在主位上低頭喝茶看書,書一頁一頁翻過,她倒是看的格外認真。
開始她還有好奇的心思去想想方氏會怎麼辦,可這一會兒她已經懶得想,終歸心虛的不是她,她堂堂正正的有什麼可去設計的?
如今要絞盡腦汁想辦法的是方氏和鶯兒,她只需看這主僕二人如何演這場戲,何況她也不是唯一的觀衆,還有三房的那位嫂子呢。
方氏到了院子門口,便有小丫鬟來傳話,馮媽媽聽了信兒,走到梵音身邊道:“四奶奶,二奶奶已經來了。”
“那就請進正廳說話吧。”梵音看了一眼鶯兒,口中道:“好歹那是嫂子,若請了側廳來,恐怕會嫌棄我裝大拿喬呢。”
鶯兒的臉色赤紅滿面,四奶奶這是在告訴她,她不過是個姨娘,二奶奶纔是二房的女主子……
方氏被請到正廳,看着梵音慢慢悠悠的走過來,連忙起身上前道:
“哎喲我的四弟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這派人一傳話,我嚇的是呆了半晌都不知該怎麼好了,問那個小夥子他也什麼都不知道,是鶯姨娘惹了你生氣?還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都是自家人,你何必這樣的動怒呢,對身子也不好,不管怎麼回事,二嫂先給你賠個不是,行不行?”
方氏一臉大度寬容的笑好似是梵音在故意耍小性子一般,她餘光偷看了鶯兒兩眼,看到她刷白的一張臉和臉上的赤紅,顯然事情是朝着最壞的結果發生,她和四房丫頭的事暴露了。
梵音故作聽不懂方氏的話,笑着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鶯姨娘是您二房的人,我哪裡敢訓敢斥的?那豈不是管過了界限?”
“哪有什麼界限不界限的,咱們妯娌二人還講這麼多虛情?你這話可是讓嫂子傷心了。”方氏套着近乎,梵音也不愛再寒暄個沒完,“嫂子傷心我也沒轍,誰讓這事兒發生在我這裡了?”
梵音看向了鶯兒,“鶯姨娘,今兒的事是你說還是我說?”
鶯兒看向方氏,方氏挑眉瞪她,“你還不說?怎麼惹着了四奶奶,我可告訴你,旁日裡我寵着你、慣着你,二爺也疼你,那是咱們院子的事,你要是跑出來裝大拿喬的惹了四奶奶,我頭一個扒了你的皮!”
鶯兒看出方氏要下狠,咬牙跪了地上道:
“二奶奶,婢妾哪裡敢惹四奶奶不快,今兒的事婢妾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不過是來四房院子找一下小丫鬟,可孰知四奶奶說那個丫鬟偷了東西,硬生生的把人給扣下了,婢妾到現在也沒見到小丫鬟的人,更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二奶奶,您與四奶奶求求情,這件事婢妾是真的不知道啊!”
鶯兒含着眼淚一通訴委屈,方氏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這是想把責任都賴給那個小丫鬟洗脫了身,話裡話外說的楊懷柳霸道無比,也是逼着她向楊懷柳發威呢!
方氏狠瞪了鶯兒一眼,被她擠兌的也有些不好再笑臉哄着楊懷柳,否則就是她自己心虛了。
“四弟妹,你看這事兒?”方氏側着臉看向楊懷柳,也是等着聽她怎麼說了。
梵音看出這主僕二人做的筏子,臉上只是笑,“鶯姨娘,怎麼二奶奶一來,你口中的話就都變了呢?合着你覺得二嫂歲數大,就能扶持着你來欺負我這歲數小的?剛剛你不是承認了,是小丫鬟偷了東西,怎麼到現在又不肯認了呢?”
“鶯兒,到底怎麼回事,你還不說明白?”方氏看向鶯兒,心裡也有點兒慌,她既然已經認了小丫鬟偷東西,把人拉出來處置了就罷了,怎麼到頭來還是把自己給折騰來。
這麼做豈不是事情越鬧越大?
梵音看出方氏的疑惑,在一旁補一句,“那個小丫鬟不是二嫂給了鶯姨娘的?所以我還是請您來給斷一斷。”梵音看向馮媽媽給自己使的眼色,朝着門口喊着,“四爺有回話沒有?派去請衙役和捕頭的人怎麼還不回來。”
“四弟妹,你這是要幹什麼?”方氏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楊懷柳這是要把事情鬧大。
若是人被衙役給帶走了,那可就是扯不清、鬧不明瞭。
鶯兒在一旁開始哭,“二奶奶,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求請您爲婢妾做主啊,四奶奶,您也要想一想真的鬧大了,二爺和四爺的面子上都不好看,鍾家也承擔不起這股罪啊!”
“少拿幾個丫鬟奴才的命來抵什麼鍾家的臉面,縱使是你,也不過是個丫鬟提及的姨娘罷了,憑什麼裝主子拿大,還在這裡訴委屈?”方氏沒等梵音開口,便立即吩咐手下的丫鬟道:
“先給我掌她的嘴,然後咱們再說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