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做了幾道素齋,鐘行儼吃過之後撩下改嫁文書就走了。
沈玉娘看到改嫁文書上面的字跡,捂着被子嚎啕大哭,嚇的梵音在一旁唾沫星子都勸乾涸了都不管用。
鍾氏也被帶的眼淚吧唧,好說歹說的纔算勸住了點兒,可沈玉娘依舊眼淚汪汪,那一副模樣着實讓人可憐。
天色已晚,鍾氏沒讓梵音再回楊家,而是讓她在這裡陪着沈玉娘,其實也是鍾氏自個兒不放心,讓梵音勸勸她,好歹將來會成爲一家人,提前聯絡下感情也是好事。
梵音自當明白鍾氏的心意,既然勸說無用,她索性就這樣默默的陪着,由着沈玉娘自己感傷一番,傷感過了,她才能徹底的忘記過去的日子,重新面對未來的生活。
這就是心底的一個結,是否解開,別人是無法動手的,全都依靠沈玉娘自己。
沈玉娘就那麼呆呆的坐在院子裡,天氣寒冷,媽媽們便送來了毛皮的披風爲她圍着,周圍點上了暖爐。
梵音噴着一個手爐在旁邊陪着,雖然身邊兒有暖爐護着,但小風颼颼一刮,她還是有些冷。
“……給懷柳取一件大氅來披着,那個更暖和。”沈玉娘覺出梵音的不適,吩咐着身邊兒的媽媽。
下人去取,梵音看着她眼角乾涸的淚花兒,“哭一次就哭個痛快,明兒天一亮就是新的一天,可不許總掛着淚兒,讓人看着多心疼。”
沈玉娘點了點頭,“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也沒什麼在意的,我也不知爲何掉眼淚兒,沒有任何的原因,只是心中壓抑的好似全都發泄出來,”沈玉娘轉頭看着梵音,拍拍她的手,“我沒事,你放心。”
“我不放心,你可很快就是我的娘了。”梵音挑揀着喜事說,也是爲了幫她分散下注意力。
沈玉娘抿嘴微笑,“還做不得準。”
“還有什麼不準的?”梵音唸叨着:“家裡早已經開始籌備喜事,下人不多,要提早準備,後院的正房也要提早佈置,即便你不在意,伯夫人可在意的很,這不單是爲了伯府的顏面,更是爲了你能過的開心,二姑奶奶應該多尋思下要享的福氣,過去的悲哀就一腳踢開,人生一世,酸甜苦辣鹹都是要嚐個遍的,您往後要嘗的就是甜。”
“你這一張小嘴就會暖人心。”沈玉娘拉着她坐近身邊,“知道你們都是爲我好,我也應該惜福,往後絕對不掉一滴淚了,這是最後一次。”
“幸福的淚也可以掉一兩滴,二姑奶奶也是堅強的女人,您受得起。”梵音話說着,眼睛望向天空遙遠的月,幽美的圓月周圍散着無數顆耀眼的星星,樹葉颯颯作響,奏着安和的樂曲。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賞月之夜,只是梵音又低俗的想到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那就是銀子。
自家現在的銀子大部分來自於當年在慶城縣做面鋪的積蓄,可這一段日子,積蓄越用越少,即便是趙家定期來京中送銀子,能夠支撐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卻也難抵父親官場上的應酬花銷。
更何況,如今還有親事要辦,這花銷可就越來越大,總不能讓伯府養着自己一家,那自家老爹可就徹底成了倒插門,顏面何存?
感覺到梵音在不停的長吁短嘆,沈玉娘倒是誤會了,以爲梵音十四花季的少女也開始春情心動,猛然想起她要及笄,那不就是明兒?
“喲,把你的及笄禮都忘了!”沈玉娘一聲驚叫倒是把梵音也給嚇一跳,原來她明兒就十五了?
不等梵音緩過神來,沈玉娘立即起身,滿臉的愧疚,“都是我不好,讓我的事把你的及笄禮都險些耽擱了,我這就去夫人那裡說,明兒定要爲你備一個大禮,你也不必攔我,我這就去!”
沈玉娘出奇的果斷,說着話就往外走,媽媽們急忙跟上,還留下一個陪着梵音,“楊大小姐明兒就是及笄之日,老奴恭喜您了!”都知道這即將與伯府攀上親,連下人對待梵音的態度都與以往不太一樣了。
梵音拍拍自己的臉,皺眉道:“又老了一歲。”
“喲,怎麼能這樣說?及笄之禮一過,您就是大姑娘了,也可以談親選婆家,楊大小姐這樣的聰穎雋美,相中您的婆家定要排出整整一條街去!”
梵音嘆了口氣,隨後搖了搖頭道:
“婆家,暫且不想,起碼將家裡的事都安頓齊了再說吧。”
沈玉娘與鍾氏說完明兒是楊懷柳的及笄禮,鍾氏也嚇了一跳,“明兒是九月初九,倒是個吉利日子,這丫頭也不提早說!”
“她似乎也給忘了,是我先想起來的。”沈玉孃的臉色略紅,“終歸將來要成一家人,您也已經將改嫁文書都讓舅公子替我拿來了,我也不能再縮着,有心借這個機會露個面兒,還望伯夫人成全了!”
“喲喲,跟我還來這一套,實在是太擠兌人了!”鍾氏雖這般說,臉上卻露出了喜意,沈玉娘能說出這話顯然是把曾經的一頁翻了過去,準備迎着以後的日子了。
沈玉娘抿嘴一笑,“那就都託付給您了,您瞧着該怎麼辦纔好?”
鍾氏笑着道:“這還不容易?明兒一早先送楊懷柳回楊家,隨後我便送帖子讓各位夫人都去楊家,正賓我來當,贊者讓趙夫人擔任,你呢就替代正主,讓其他夫人也跟着觀禮,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去告訴楊懷柳,這件事由我操持,她就好好的歇着,明兒一早回家好生等着就是!”
“那就替她向您道一聲謝了!”沈玉娘真的起身向鍾氏行一福禮,鍾氏拉着她的手調侃,“這會兒就當她是你的閨女了,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連成親的日子都沒定,已經胳膊肘往外拐了!”
“那也是您爲我挑選的,要怨還是怨您自個兒。”沈玉娘也多了份膽子頂撞一句,倒是讓鍾氏笑的歡暢,“你呀,與楊懷柳在一起呆久了,這一張小嘴也不饒人,去吧去吧,一切都待明天!”
“一切都待明天?”梵音聽到沈玉娘回來說的話,心裡倒是涌起一股小小的傷感來。
說到底她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只是心中總有不安。
可及笄禮由伯夫人出面操辦應該高興喜悅纔對,自個兒這是犯了什麼癔症,還開始惆悵起來?吃錯藥了?
梵音在自貶,可想不出個因由,她也只能洗漱過後安心睡了。
一覺睡到二日清晨,被沈玉娘早早的喊起來送回家,梵音在路上都還在糊塗着,只是嘴裡始終唸叨着:“十五了,居然十五了!”
梵音剛剛回到家就看到父親正一臉愧疚站在那裡,顯然,若沒有伯夫人提前通知他,他也忘記了自己的生辰和及笄禮。
下了馬車,楊志遠便迎上來,恭恭敬敬的行一大禮,隨後道:“是爲父的疏忽,讓女兒受委屈了!”
“瞧您說的,這哪裡算得什麼委屈,有伯夫人爲女兒操持及笄大禮,您應該高興纔對!”梵音越是笑着說,楊志遠臉上的愧疚之色越重,“爲父今日請休,在家陪着你,快進屋去,連衣裳都已經備好了,稍後乃是你的成人大禮,定要做好預先的準備!”
楊志遠說着話就要與梵音一同進院子,梵音攔住了他,“您還是在這裡等一等吧,伯夫人和二姑奶奶稍後就到!”狡黠的吐了吐舌頭,楊志遠一滯,翕了翕嘴,輕聲道:“她也來?”
“誰啊?”梵音故意的問。
楊志遠嘶了一聲,“狡猾,你心中自當知道是誰,何必這般挖苦?”
“自當是二姑奶奶了!”梵音掘起小嘴,“今兒她可是要爲女兒做正主的,沒有您插手的份兒。”
楊志遠驚愕的張大了嘴,“不應該是爲父做正主的?難道只能當觀客了?”
“那當然,二姑奶奶還沒過門,您就一邊兒歇着吧。”梵音說着就往院子裡走,楊志遠晾在原地,隨後忽然也往院子裡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喊劉安,“……快幫我備一件更好的,這件衣裳出了褶!”
鍾氏帶着浩浩蕩蕩的馬車車隊出了伯府便立即引起了衆人的關注,不單是路過的百姓,還有各個府邸傳出的消息,待得知因爲是新任楊提舉女兒的及笄之禮時,衆人驚訝的下巴都掉了下來。
張家頭兩日剛剛倒黴,伯府與楊家便這樣的大肆宣揚,這也是接下來親事的提前預熱。
百姓們多了一份談資,而這個消息也很快的傳向四面八方。
鐘行儼與宇文信一同得到了梵音及笄大禮的消息。
“這丫頭,十五嘍。”鐘行儼嘴上苦笑,隨即出了家門不知去向何處,而此時的宇文信聽着護衛接下去的回報,忽然打斷,“不必說了。”
宇文信輕撣了自己的袖子,正了正髮髻上的簪,“你們先去翠華樓,選那隻最貴的簪子包好,隨後到楊家門口等我。”
“您要去楊家?”
宇文信輕笑,“自是當然,楊懷柳的及笄大禮,我怎能不參加?”
此時此刻,還有方靜之看着家中爲他慶賀的生日宴席,豁然的唸叨着:“今兒是她的及笄之日,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