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熙雲的突然失度讓方靜之嚇了一跳。
見她橫眉冷瞪着自己,方靜之雖然心有不悅,可也得過母親的吩咐,知道自己這個表妹是京中來客,也不能太失禮。
“朱九,你去請母親吧,我留下。”
方靜之說完這一句,溫熙雲的臉上才露出幾分勝利的得意。
梵音很無語,她上下左右的想很久,自己也沒表現出對任何人有意的心思和行爲,至於對她這樣有攻擊性嗎?
看看溫熙雲玲瓏有致的身材和胸前豐腴的隆起,再看自己瘦了吧唧平板的火柴棍,她拿自己當對手,是不是太高擡自己了?
周圍的小姐們瞧着幾個人發生的事不由得抿嘴低笑,滿是看熱鬧的心思。
說是暖爐會,可自家也都早已得了消息,這一場暖爐會是爲她們這些適齡的女眷男丁結親配偶之前,互相瞧上幾眼的大好良機,免得洞房花燭一揭蓋頭才知道對方是幾眉幾眼,若是一不留神再嚇昏過去。
日子是人過的,有一些規矩還是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的……
而如今溫熙雲與方公子、楊懷柳與張文擎幾個人之間的這一場較量明擺着是醋味兒甚濃,都不是傻子瞎子,誰能看不出來?
可溫熙雲是京官之女,楊懷柳是芝麻官家的小豆丁,這倆人哪有什麼可比性?又何苦呢?
對於溫熙雲來說,她就是看楊懷柳不順眼,可在外人的眼中,她一位京官大小姐與慶城縣主簿家的小丫頭過不去實在是辱沒了身份。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而此時張文擎早已經開始爲梵音鋪紙研磨,完全擔負起書童的職務。
溫熙雲冷哼一聲便看着方靜之,方靜之已經潤好了筆,正在瞧着她寫點兒什麼。
並非是方靜之速度快,而是他在糊弄……
溫熙雲凡事喜歡出風頭,自不會等梵音先動手,提筆思忖片刻,便寫下了一首十月初一的詩來。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是一首古人悼念亡妻之詞,正出自於十月初一當日,溫熙雲一筆秀字寫完,倒是輕輕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倒是讓我更想起先人的那一首詩,癡心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哪怕時日短促,此生又有何求?”
梵音瞧着她那副羞澀悽美的模樣簡直就要吐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後一句“爭教兩處銷魂”難道她不知道嗎?
雖說方夫人開了暖爐會,也去寺廟上香,但十月初一也是個鬼節,所謂“十月初一送寒衣”便是這樣的由來,讓她寫一篇字罷了,找了一首先人悼念亡妻的情詩就罷了,還要如此癡心郎君,也不怕半夜鬼來找她……
梵音撫了撫胸口,雖說平平的還沒有分毫的肉肉,可她的腦袋裡豁然蹦出前世裡流行的一句話“胸大無腦”。
將自己的思緒轉回寫字上,梵音不由得在想自己寫什麼。
溫熙雲已經寫了一首詩,她要寫一篇經嗎?梵音不知爲何,心裡忽然不願下筆,抄經爲的是平心境,可此時不知多少雙眼睛在唰唰着她,她還真沒有這份淡定灑脫的心。
修行的還是不夠啊……
梵音心底唸叨着,惡作劇的心思也由此誕生。
你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我爲你把這首詩寫全不就得了……
心裡琢磨好,梵音並沒有行所謂的簪花小楷,而是行草飛白。
“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這一首詩行完,梵音仔細的看了一遍才撩筆。
張文擎一直都在看着,雖梵音龍飛鳳舞的筆跡很草,但他從落筆的第一句就已經看出她是在故意找溫熙雲的茬,眼中狡黠之色一過,待她寫完之後便微微點頭,“好字。”
方靜之早已經衝了過來,見梵音行下這樣一首詩不由得瞪了眼睛,顯然他也已經看出梵音心底的不忿。
“怎麼樣方公子?品評一番吧。”梵音已經不顧忌那麼多,她並非沒有給溫熙雲臉面,自一早見她到現在都是溫熙雲在不斷的找茬。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如今溫熙雲過分難道她還要繼續退讓不成?
人心的複雜在於自己,而非是別人的錯,梵音自認性情溫和,可她也不是任人可欺的傻子。
方靜之嘖了兩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翕了半晌不由得重複了剛剛張文擎的那一句再添了幾個字:“果真是好字!”
“拿來給我看看!”
溫熙雲站在原地不動,張文擎對楊懷柳的誇讚引不起她的重視,可方靜之的臉色她卻看到了,糾結那麼半晌蹦出如此一句話來,她心裡怎能不好奇?
方靜之聽到此話,不由得看向了梵音,梵音笑道:“既是溫小姐要看,方公子便拿過去吧?”
“表妹,你還是過來看看爲好,懷柳今日真是格外的配合你,剛剛表妹隨口一句,懷柳便將整首詩寫下,稍後母親看到一定會很高興!”方靜之還是先給溫熙雲的心中墊了個底,他可怕這位表妹真的性子火起來鬧出笑話。
把自己母親搬出來,她也該顧忌下身份了吧?
溫熙雲皺着眉,可又不願自己過來看,那豈不是太擡舉了楊懷柳?
可方靜之這一句話說出不乏引起了屋中衆人的好奇,楊懷柳到底寫了什麼詩能讓方公子說出這樣的話?
何況方靜之臉上的那一絲無奈和尷尬衆人也都瞧得出來。
有人樂意上前湊熱鬧的,不乏起身行了禮先來觀看一番,首先是驚訝楊懷柳的字如此俊美大氣,再細看那一首詩、聯想着方靜之說起的“配合”,衆人心底竊笑,臉上不乏起了讚美之詞。
“楊大小姐果真好字……”
又是好字?
溫熙雲的心裡有些呆不住了,起身自己走過來一瞧,她的臉上登時通紅無比,好似天邊的火燒雲!
她這不就是在斥罵自己將來一雙人陰陽相隔嗎?惡毒至極,可惡至極!
不等溫熙雲發火,梵音笑着道:“剛剛溫家姐姐隨口一句衷腸不乏讓懷柳想到了這一首詩,情動之下便將此詩寫了出來,方公子說的無錯,就是爲了配合姐姐,您不會怪罪吧?嗯?”
梵音的挑釁明擺着寫在臉上,溫熙雲拳頭攥緊恨不能將那一幅字撕了,而此時朱九正從外面跑了進來,“縣令大人與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