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十月初一,慶城縣的大街小巷已經掛出了節慶的福簾。
商販們更多是出售此節的祭品,梵音一早起來就被許多商販找上門,不買上兩樣東西便不罷休。
誰讓自家頂了個主簿大人府的名聲呢?
彩雲抵擋不住便換了青苗前去,倒是買了些許明日需用的物件,也省了她們出門去採買。
梵音要爲“母親”祭奠一番,這一次不似之前手中沒有銀子,花了一兩銀子買全了祭物,準備明日暖爐會回來之後便燒祭紀念。
青苗拿着剛剛買到的果點走到院子裡還沒進屋,就聽見又有人來敲門。
“沒什麼買的啦,走吧!”
朝着門口喊一嗓子,敲門聲依舊。
青苗沒了轍,放下物件準備去攆走,可剛一開門卻正瞧見楊志遠和張文擎一同進門。
臉色登時通紅,青苗連忙道歉,“不知道是老爺,可別怪罪奴婢。”終歸有張文擎在,她剛剛略有失禮。
“無妨,去告訴懷柳,文擎來找她,說是什麼鐵匠鋪的事?我是沒聽明白,讓她出來吧。”楊志遠今日很高興,吩咐了青苗,便與張文擎道:“進屋喝杯茶,事情也不必這樣着急。”
“謝楊主簿。”張文擎拱手客套,楊志遠笑着擺手,“什麼主簿不主簿的,我與你父親向來兄弟相稱,喊我一聲叔父即可!”
“多謝楊叔父。”張文擎的心情似也不錯,等着梵音出來時,便又與楊志遠提起了書籍之事。
楊志遠侃侃而談,他不是個酸腐的死腦筋,對於張文擎這類走行武之途的孩子來說,讀什麼四書五經都是無用,反倒是孫子兵法、詭謀之道更爲有用。
“先人趙蕤的一本《長短經》是一部佳作,雖說歷來世人對他褒貶不一,可依我來看,那是一部不次於《資治通鑑》的作品,賢侄不妨看一看。”楊志遠說着便帶他進了屋,“我這裡正好有一部,你儘管拿去,若有不解之處,自可隨時來找我探討。”
張文擎當即大喜,“多謝楊叔父,一定前來向您請教。”
“我也未完全讀通,正巧有人能與我一同討論,我可算尋到一個伴兒。”楊志遠的親近客套讓張文擎格外欣喜。
張文擎幼時比不得弟弟更有福氣,那時張縣尉還沒能如現在這樣踏踏實實的在慶城縣站穩腳跟,莫說請楊志遠這樣的先生點撥,即便是請武師教習都不過是個武秀才罷了。
楊志遠雖說二人商討,但無非默認他爲自己的學生,之所以沒有直接收了他,還是因他要走武舉之路,拜一個文人爲師反倒會成了障礙。
文武自來不合,這是多年來一直沒法解決的事。
楊志遠帶着張文擎進屋看書,梵音已經從屋中出來,“父親今兒怎麼回來了?也不是休沐之日。”
“今日縣令大人有外客,我便藉機回來休息一日。”楊志遠看向梵音,“你在弄什麼?還需要鐵匠?”
“是請張大哥幫忙找一個能做劑量瓶的人。”梵音沒有細說,反倒看向張文擎,“張大哥已經去看過了?”
“去過了,已經做出樣品來,你若有空不妨過去查驗一下,若是可行,便繼續按照這個法子趕製幾個。”張文擎放下書本,在等着梵音的回答。
“哦?那我也去瞧瞧。”楊志遠說話便起了身,“許久沒有與女兒享受天倫之樂了,走走走,咱們都去!”
“老爺,您還是在家歇一歇吧,那裡沒什麼有趣的事,奴婢正在準備着明日爲夫人燒祭的事,您不妨過來指點下還缺什麼?”青苗壯了膽子在一旁插話,楊志遠一愣,提及柳氏,他心裡不妨多了點兒悵然,“好,祭奠爲重,那我就等着你們歸來一同用飯。”
“彩雲跟着小姐吧。”青苗瞧瞧的給彩雲使了眼色,目光中不乏乞求之意。
梵音狡黠一笑,卻也不在這時候點破這丫頭的鬼心眼兒,穿好厚實的衣裳便帶着彩雲出了門。
見到張文擎今日的笑容很放鬆,梵音也跟隨高興起來,起碼他不似那一日強顏歡笑,而是真的有灑脫之感。
“聽張大哥在與父親談論書籍,是哪一本?”梵音主動尋了話題,張文擎道:“歸來的路上在聽楊叔父談起各地的遊覽美景之地,而剛剛介紹我一本《長短經》,趙蕤之作,懷柳妹妹知道嗎?”
“那本書也被稱做《反經》,是謀略奇書,父親介紹的書很合適你。”梵音說的很輕簡,張文擎倒是訝異她居然知道的這樣多,“有什麼心得?不妨先爲我講一講。”
“這等書還要張大哥自己去看,因文人讀謀略思索的是文路,武將讀謀略思索的是兵法,似我這樣的人來讀,讀出的自當是持家之道,我講出來的東西,或許會污了這本謀略佳作,你說是嗎?”梵音說的很輕鬆,一雙眯笑的眼睛讓張文擎也忍不住笑出口,“好,那待我讀閱之後再與你商討。”
“那我就等着你!”
說話間,二人很快便走到了鐵匠鋪。
梵音很喜悅,因爲這位鐵匠做出的東西非常的精緻精準,但重量單位只能以克來取代,梵音很想問他計量的方法,但見鐵匠閉嘴不肯說,張文擎在一旁提醒道:
“這是吃飯的本事,你犯了忌諱了。”
梵音瞪眼睛吐了舌頭,連忙向人道歉,見她只是個小丫頭,鐵匠也沒有太往心裡去,“如若您覺得可行,我便繼續的趕製一批。”
“太麻煩您了,這銀子……”梵音未等把話說完,便見鐵匠揮手道:“銀子不用你來付,都由張巡檢付過了!”
梵音看向張文擎,張文擎躲開這個話題,“如若可行,咱們便不打擾師傅了。”
“那……那走吧。”梵音知道此事不易在此計較,便跟隨着張文擎出了門。
“張大哥,多少銀子您不妨告訴一聲,這是生意上的事,您墊付着不合適。”梵音出門便站在原地要把此事說個清楚。
張文擎看着她,“算作我的束脩之資可好?”
“可我也沒教您學什麼啊!”梵音對他的說辭感到很奇怪,張文擎低下頭看她,目光中多了一分暖意,“那一日你的話對我是一個很大的啓發,這難道還不夠嗎?”
“那一句話也太貴了!”梵音露出苦澀的笑,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了,因爲張文擎的目光看的她有些不自在。
張文擎的目光一直沒有閃開,“我覺得值,無價之寶,我銘記於心。”
氣氛有點兒不對……
梵音目瞪口呆之際,張文擎已轉過了身,“回吧,別讓楊叔父等久了,他難得能休一日,更想與你相處久一點。”
梵音應了一聲,隨後便神色奇怪的腹誹着,那到底是誰的爹啊?
這一路走來,張文擎一直都跟隨在她的左側三步距離,鮮少能出門走一走,明日十月初一雖是祭禮之節,但街上卻賣什麼物件的都有。
梵音換了心思,便帶着彩雲四處瞧看,張文擎也不催促,便在一旁守着看着。
雖是溜溜達達的閒逛,梵音也無非是給青苗和父親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青苗雖然是個丫鬟,但在縣令府中伺候人總好過到自家來,父親即便是不收她,好歹安撫兩句也能讓青苗那一張抑鬱憂愁的臉能綻放點兒笑容。
而梵音也真覺得父親的確需要一個女人貼心的照料。
縱使她再有本事,但她是女兒,還是有着很大的差別。
瞧着時辰差不離,梵音便與張文擎、彩雲一同往家裡趕去。
快要行到家門,梵音遠遠的就看到那裡停了一輛馬車,腳步略有猶豫遲緩,這又是誰來了呢?
張文擎的神色多了一分緊張,快步的趕過去打開院門。
推開院門的那一時,張文擎不由愣了,因爲此時在與楊志遠於院中品茶談詩的人正是方靜之。
他怎麼來了?
張文擎沒有等梵音,而是直接邁步進門。
見到張文擎,方靜之也有些驚喜,“文擎兄怎麼也來了?還想過幾日去張府找你出來喝茶,心情已經好些了嗎?”
張文擎只微微點了點頭,“恭喜你科考順利,也祝你早日能奪三元之魁。”
“那種事我也就做夢之時纔想想。”方靜之看着梵音進了門,即刻走過去便道:“懷柳妹妹,我是特意奉母親大人之命來接你去我家,明日清晨母親與你要一同去寺廟上香,今晚不妨就在我家住一晚,你看如此可好?”
梵音微動眉頭,去他家住一宿?這是方夫人的吩咐嗎?
張文擎的臉色僵緊,直直的看向梵音,陪同方夫人上香,那是多少人期盼的榮幸,可在縣令府留宿一宿,那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了!
目光在方靜之與梵音之間徘徊,張文擎不免想到方靜之時常提起他與楊懷柳乃同月同日出生的緣分。
心裡爲何有些難受呢?
張文擎的目光深邃,梵音的臉上滿是訝然,方靜之在看着他、張文擎也在看着他,自家老爹在一旁似無事之人一般在朝她笑,這是怎麼回事?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