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成跟隨着方青垣而去,只有跟隨宋安成的小廝來駕馬車。
馮媽媽很不安心,坐在了車轅指揮着,能行多慢就多慢,生怕路上出什 麼事。
梵音折騰一天也有些疲累,慢慢悠悠的反倒在馬車上睡着了,臨到鍾家 門口,她才醒了過來。
回到院中,梵音並沒有派人再去找王文武,而是讓人把翠巧喊到身邊, 關起門來私談。
“晚間王文武回來,你讓他明日一早來見我,若是他問及是什麼事,你 就說好似是說宮中有變,四奶奶是想問是否告訴四爺一聲。”
梵音頓下,“他若覺得事情緊急就先想辦法給那個混蛋傳消息,若是可 以等一等,就明天回來見我時再細談。”
翠巧今日沒有跟隨,心中很是擔憂,“要不我現在就去找他,讓他過來 見您?他哪裡懂得孰輕孰重,再把事情給耽擱了。”
“你呀,就這樣信不過自己男人?”
梵音看翠巧的一臉認真,雖是在逗她,也是在爲她提個醒,“你如今是 他的媳婦兒,是一家人,雖然你在我這裡做事,心裡更偏着我,但不要對他 存疑,要信任他才行,你們是要過一輩子的,懂嗎?”
翠巧被說的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點點頭,“我也不是不信他,只是覺 得他應該過來與您商量,哪能自作決斷。”
“他有這個本事! ”梵音的話格外肯定,“否則鐘行儼那個鬼精鬼靈的 傢伙怎麼會讓他留下把持要事?而且我剛剛從宮中回來,想必外面不知有多 少人在瞧着咱們,若是這樣着急的把王文武給找來,容易引起外人的懷疑, 就不合適了。”
“奴婢明白了,奴婢晚間就與他說。”
翠巧痛痛快快的應下,而這一會兒,綠荷匆匆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 氣的喘着,“四奶奶,奴婢大哥剛剛找人過來傳了話,方家的夫人早就過世 ,方縣令隱瞞此事被發現了,已經被押入大牢了!”
“什、什麼? ”梵音眨麼眨麼眼睛不敢信,“方夫人早就沒了?”
“是的!”綠荷答應的特別肯定,“大哥是傳信給了奴婢娘,奴婢娘過 來說的。”
梵音驚愕的眼睛都快瞪了出來,“你娘呢?”
“在門外。”
“快讓綠荷娘進來
梵音急切的朝門外喊着,綠荷娘便匆匆進門,立即笑着先給梵音行了禮 ,見梵音一臉急問的模樣,綠荷娘也知道不能再多說廢話耽擱正事,立即便 把宋安成傳來的話說了:
“……老奴聽着傳話來的小子說,方家的下人向官老爺交待,方家那一 年起火的時候,方夫人就已經沒了,一直停屍在小房子裡,人啊,早都臭了
梵音聽綠荷娘在屋裡講着方家的事,鐘行廉得知這個消息後便立即衝出 了鍾家,拜訪幾位相識的御史,商議彈劾方青垣的事情。
這個人他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弄死他,因爲他看到了自己與宇文信相聚 ,只是鐘行廉一直都沒有找到這個機會,卻沒有想到宇文信率先爲他鋪了這 一條路。
孝雅郡主突然賞賜物件給方夫人,更是逼迫她親自出面來領賞謝恩,不 就是明擺着的嗎?
否則誰會知道方夫人早已經過世,而方青垣隱瞞自己正妻過世的消息, 沒有上奏朝廷喪妻守喪半年,舉喪不報杖四十,流放兩千裡。
鐘行廉並沒有急迫的去思考宇文信爲何要這麼做,他現在就要全力的整 死這個人,一定要他死!
梵音聽綠荷娘把事情講完,忍不住唏噓很久,心裡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 麼纔好。
“……您是不知道,方家的下人說,當時方夫人過世,家中所有下人都 知道,但方縣令的家奴都是死契,更是威脅他們若敢說出去便立即杖斃打死
綠荷娘哀嘆一聲,“都是做下人的,膽子本來就小,何況即便心有不甘 ,又能去哪裡告狀?自家老爺就是縣太爺,只能忍着這件事一直都不說,老 奴如今想起來都覺得渾身雞皮疙瘩一層,實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人心怎 能這樣狠呢?”
馮媽媽摸摸自己的手臂,更關注的看向自家四奶奶。
老婆子聽了都覺得渾身毛骨悚然,別把這位還有着身孕的主子給嚇到。
原本馮媽媽是不允綠荷娘說的,但四奶奶要知道的越詳細越好,她攔也 沒攔住,好在見四奶奶的模樣沒有被嚇到,不然她這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梵音並沒有害怕,而是覺得心裡很酸。
雖然方夫人刻薄刁冷,但好歹她應當是個活着的人吧?
如今就這樣突然不明不白的沒了,而且還沒有被安葬土中,而是被方青 垣那麼擺在……想到這裡,梵音不敢再想,否則腦中鉤織出影像,她就覺得 心中絞痛一般的難受。
那可是與他同牀共枕幾十年的女人,方青垣怎麼能有這樣狠的心?
想到自家那個男人,不也是心狠麼?離開這麼久居然一個消息都沒傳回 來,都是白眼狼!
梵音的思維與方家的話題飄離了很遠,綠荷娘說着說着就見四奶奶發起 了呆,索性閉嚴了嘴在一直的等着,馮媽媽仍舊擔心,見四奶奶很久不說話 ,忍不住過去輕喚,“四奶奶?四奶奶?”
“嗯?哦,我沒事。”梵音放下心中的怨懟,把思緒又轉了回來,“出 了這樣的事情的確讓人驚的不敢信,唉,這到底是圖個什麼呢?”
“還能圖什麼?當然是圖名和利!”
綠荷娘見梵音又開了口,馬上又開始說起來,“有些人啊就瞧不得自己 的日子過的不如以前更好,天天吃肉突然開始吃素,就覺得旁人都瞧不起, 出門都要拿肉皮抹抹嘴,其實誰那麼無聊去看他笑話?就是心虛,自己與自 己過不去。”
梵音被綠荷娘說笑了,“您如今的日子過的也好了,是不是嫉妒您的人 也開始多起來?”
綠荷娘很是揚眉吐氣,帶着點兒傲嬌的謝恩,“那也是靠四奶奶的提拔 和恩典,否則老奴一家子哪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都是您心善仁慈。”
“這件事與咱們無關,索性聽聽就罷,院子裡也不要胡亂的傳,只等着 看最後是個什麼結果吧。”梵音突然想起了方靜之,他若是知道這件事的話 ,會是怎麼樣呢?
方青垣已經恨死了宇文信,發自內心的恨他!
看着四壁漆黑髮黴的牆,看着面前粗如拇指的鐵欄杆,他對這個環境是 多麼的熟悉,可惜今時今日,被關押進大牢的人就是他!
當初爲何不出賣掉宇文勝,跟隨宇文信呢?可現在後悔還有用處嗎?
當初不把那個女人的死訊報出來,是因爲宇文侯正在提拔他,更是因爲 宇文傑燒燬了自己的家心存愧疚。
若是爲那個死女人停仕半年,宇文侯早已經把自己忘至腦後,自己怎麼 可能再得到起復的機會?
只可惜,他完全沒想到宇文信下手這麼狠辣這麼準,難道是自己家人走 漏了風聲?
方青垣在心底不停的想着這件事,他很期望自己能夠再有一次機會,他 很希望宇文信現在出現在自己面前,若是那樣的話,他可能還能保命!
只要保住這條命,他就不信自己沒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目光緊緊的盯着鐵欄外,眼睛都快瞪出來,只可惜一連過了七日,他期 待的人都沒有出現。
才七日,方青垣便己落魄的骨瘦如柴,髮髻凌亂,臉上蒼白無血色,與 之前好似兩個人。
只是他的那一雙不甘的目光更明亮起來,好似飢餓的狼,發出精良賊兮 的光芒,讓周圍的囚犯都不敢再看他。
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方青垣立即衝到欄杆處朝那邊望去,聽着緩緩的腳步和牢頭的問候,他 恨不得豎着耳朵聽,若是牢頭口中問好的人是宇文信,那他就能出去了!
聽着腳步聲逐漸的靠近,他目光中的血色越重,待來人到了他的面前, 方青垣驚的嘴都合不上,很快便轉而憤怒的咆哮:
“楊志遠!楊志遠你來幹什麼?你來看我的笑話嗎?你之前就是個村夫 ,你憑什麼來笑話我?你憑什麼?”
楊志遠對他的怒罵並沒有什麼表情,手中拎着一瓶酒,食盒中更有格外 豐富的菜,坐在地上,與方青垣隔着鐵欄對坐,把酒菜一一擺好,“我是來 爲你送行的。”
“你、你說什麼?”方青垣看着面前的雞鴨魚肉,“送、送行?”
楊志遠肯定的點頭,“是的,就是爲你送行,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對刑部 下令,罰你四十棍杖,越王殿下上奏要加刑,因你行爲惡劣,虛情假意矇騙 多人,四十杖升至八十杖,重罰以儆效尤,太子殿下應允,明日一早行刑。
楊志遠的聲音很平靜,“十杖可皮開肉綻,二十杖血流成河,你覺得八 十杖的話,你還能留下一口氣麼?”
方青垣驚呆的望着楊志遠,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懷疑。
楊志遠淡笑,“我從不說謊,這件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你的女兒根本就是假的,根本就不是你楊志遠的 種,你有什麼可牛氣的?”方青垣突然爆笑,“你毒辣無恥,讓一個冒名頂 替你女兒的人嫁到鍾府,然後你藉機爬上高位,你纔是最陰險的人!”
楊志遠的笑容收斂起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污,怪不得你會混到今日 的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吃過這一頓飯,上路吧。”
起身,楊志遠離開了大牢。
方青垣怒目瞪着面前的酒肉飯菜,流下了兩行淚,怒吼咆哮:“我不想 死,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