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沈紅少掌櫃之前叫陶二,因爲年少的時候喜歡偷看大姑娘洗澡,被人捉住暴打一頓,眼睛給打歪了,後來雖然好了,卻落了個歪眼陶二的外號。
對於以唐八爲首,常年在這條街上廝混的地痞流氓們來說,這種劣跡並算不上什麼,這幫人比沈紅乾的更丟人過分的事數不勝數。
雖然叫他歪眼陶二,可並沒有多少譏諷的意思。
大傢伙王八配烏龜,都是頂着蓋的玩意,誰也別笑話誰。
可壞就壞在,陶二這孫子時來運轉,也不知道怎麼着就進了珍寶齋,還偏偏讓沈富這珍寶齋的掌櫃的看上了,收做了義子乾兒。
集市裡賣螃蟹的桶裡,有螃蟹想爬出桶來逃出生天,周圍的那些個不如他的螃蟹尚且還伸出鉗子要把它給拖下來。
陶二這一發跡,可是讓周圍一起廝混們的地痞們恨到了極點。
你陶二大字不識一個,我們也不識字啊。
你陶二說話好聽,只要給錢,咱們這幫兄弟哪個說話不好聽?這位兄弟外號還叫畫眉張三呢,有叫錯的人名,沒起錯的外號,人就是靠着一張巧嘴讓這街上的老少爺們們吃了虧還能誇咱好。
你陶二有眼神勁,咱們這幫兄弟哪一個眼神不比你好使?沒眼力勁的全都在京兆府的大牢裡管着呢。
憑什麼你陶二就能比咱們兄弟們強,憑什麼就你陶二能當珍寶齋掌櫃的兒子?
咱們兄弟們也是胯下有種的,哪一個不能給人當兒子?
一羣窮哥們之中,你窮我也窮,就算是吃不上飯來,咱們也都是好哥們。
可要是中間有一個突然有錢了,甭管這錢來的多正大光明,其他人心裡也是恨的牙癢癢。
他們不去想我怎麼就不能像人家一樣努力奮鬥,改變命運,滿腦子想的就是你這人不是個東西,非得把你拉下來在地上踩兩腳他纔開心。
破壞倆人關係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就是讓其中一個人突然比另外一個人有錢,比另外一個人過的更好。
更何況陶二的富貴像是天下掉下來的一樣,讓唐八這幫人更是恨的牙癢癢。
可你再恨人家,也拿陶二沒有任何的辦法。
畢竟他現在是珍寶齋正兒八經的少掌櫃,人現在改名叫沈紅,這在衙門口都是入了案的。
等哪天沈富死了,這萬貫的家財他沈紅繼承的是名正言順,便是再不講理的人也挑不出一丁點毛病的。
人家是珍寶齋的人,你是珍寶齋街頭上的地痞無賴,拿什麼和他鬥?
所以這幫人心裡窩着的火是越來越旺,今日裡有刁鳳山刁五爺給自己撐腰,唐八這幫地痞們那叫一個爽快。
五爺的性子滿長安城裡誰不知道,但凡是給他辦事,他老人家還能讓你吃了虧不成?
因此唐八一進來,都不等着周併發飆,炮火直奔着一臉懵逼的沈紅就來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唐八一個地痞流氓能給你講這些規矩?
一上來就把沈紅那些個黑歷史給逗露出來,順便藉着珍寶齋沒辦法按照提貨單上的約定按時交貨的事上升到了店大欺客,仗勢欺人上。
唐八心裡恨沈紅,沈紅又何嘗喜歡這孫子?
現如今他沈紅成了珍寶齋的少掌櫃,在這長安城裡,甭管往日裡再大的人物見了自己,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的?
秦王府的門房老周,那是多了不得的人物?見了自己不還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少掌櫃?
你唐八狗一樣的東西,見了自己不僅不客客氣氣,還三天兩頭拿話擠兌。
隔三差五還拿自己的糗事要挾自己,讓拿錢封口。
沈紅早就想收拾唐八這幫昔日的玩伴,今時的對頭。
可一來自己根基不穩,雖然成了珍寶齋的少掌櫃,可整個珍寶齋上下很多人並不服氣自己。
加上唐八一個地痞無賴,周圍出門都是帶着一羣夥伴,前呼後擁,想要下手也很困難。
因此沈紅只是在心裡恨他,卻苦於沒有法子。
今日裡見到唐八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上門鬧事,沈紅那叫一個開心啊。
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今個落在本少爺手裡,看我怎麼收拾你。
雙方都是抱着弄死對方的心來的,這事準好不成。
兩句話一嗆嗆,那邊就動起手來。
沈紅仗着在珍寶齋的地盤,周圍都是自己手下的夥計,抓起一旁的凳子就要往唐八的腦袋上招呼。
可他這些日子以來沉迷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
唐八整日裡在街上廝混,不是和同行打架,就是被官差們追着滿街跑,他那個身子骨和反應豈是已經有些發福的沈紅能對付的了的?
這邊氣勢洶洶的要打唐八,唐八那邊長了個心眼,就算有五爺撐腰,可自己當真在珍寶齋門口動手打了陶二,得罪了當朝戶部侍郎,也夠自己吃一壺的。
因此唐八瞅準機會,就在沈紅要打中自己的時候,側身一躲,給一旁的人使了個眼神。
這周圍的壞小子們整日跟着唐八打架鬥毆,戰鬥默契早就培養出來,唐八一使眼神,那人就明白過來,趁亂一伸腳,輕輕的絆了沈紅一腳。
沈紅打唐八,那是一腔子怒火,憋着勁要把唐八打死,有十分力氣恨不得使出二十分來,被人這麼一絆,重心一不穩,腦袋咣噹一聲就砸在了唐八剛剛倚着的門框上。
鮮血馬上就流了一地,沈紅也明白過來,想要靠着自己弄死這唐八估計是不可能了。
好在沈紅也算是有腦子的,老子拳腳上比不過你,拼爹還拼不過你麼?
當下嗷嘮一嗓子,就有人上樓把沈富叫了出來。
沈紅連哭帶疼,前前後後添油加醋把這事說一遍,沈富那叫一個惱火啊。
一邊高聲派人去把兵馬司的差人叫來,一邊讓人給自己兒子處理傷口。
“爹,爹,你得爲孩兒報仇啊,得把這鬧事的唐八弄死!”沈紅哭的撕心裂肺,沈富看在眼裡疼在心中,恨聲道:“兒啊,你放心,爲父一定爲你報仇雪恨,將這幫地痞無賴全都關進衙門裡,讓兵馬司的人把他們抽筋扒皮。”
一旁的唐八聽了趕緊叫冤:“哎,我說掌櫃的,你可不能這樣啊,咱們兄弟就是進來看個熱鬧。你家少掌櫃不分青紅皁白就要打我,我唐八惹不起你們還躲不起麼?他自己撞在了門框上,和我可是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完看着周圍人道:“走過路過的老少爺們啊,你們剛剛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啊,少掌櫃拿凳子要砸我,我可一直沒還手啊。”
此時珍寶齋門口早就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周圍全都是平頭老百姓,偶爾還要幾個凶神惡煞的光頭百姓。
一聽唐八叫冤屈,那幫光頭百姓們都跟着叫嚷起來:“說的沒錯,咱們剛剛都看着呢,唐八一動沒動,是少掌櫃的先動手打的人。”
“對對,俺也看到了,唐八從頭到尾都沒有動手。”
光頭百姓們越說越來勁,十分興奮的抓住旁邊吃瓜圍觀的平頭百姓道:“老丈,你說是不是啊。”
那老頭一臉的害怕,腦袋微微顫抖:“我不知道啊,我剛出來,就見到少掌櫃要打唐八。”
整個場面是亂亂哄哄,說什麼的都有。
原本週圍這幫百姓們對珍寶齋還是很有畏懼之心的,畢竟人家家大業大,背後又有朝廷大官撐腰,就算是打死個人,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若是多嘴,反倒是惹禍上身。
可這看熱鬧的本性實在是深入骨髓,看出殯不嫌殯大,又是每一個吃瓜羣衆血液中流淌的基因。
這邊一吵吵,原本的畏懼之心早就沒了,全都跟着七嘴八舌的嚷嚷起來。
沈富聽到這幫刁民全都站在唐八那邊,說自己兒子的傷是他不小心撞到門框上的,這讓已經膨脹到做夢都敢夢到當皇帝坐龍椅的沈富如何能夠接受?
老子現在可是人上人了,老子的兒子就算是把這唐八打死,哪裡輪到你們這幫刁民插嘴?
沈富面色猙獰,指着周圍百姓破口大罵:“放屁,我家紅兒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自己撞門框上。等兵馬司的人來了,定將你們這幫刁民全都下大牢。”
百姓們一聽這話,全都嚇的不敢出聲,站在最裡面的想走,可誰知人越來越多,珍寶齋門口是圍的裡三層外三層,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的了。
外面是人擠着人,腦袋落着腦袋,都想看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有那個子高膽子小的唯恐兵馬司的人來,把自己下大牢,轉頭踮起腳尖往街口看去。
街口全都是往這邊瞧熱鬧的人,哪裡有兵馬司的差人?
唐八也站在一旁有意無意的向着外面看去,見兵馬司的人一個也沒有,按照慣例來說,這會子他們早該到了啊。
珍寶齋距離北城兵馬司那麼近,就隔着兩條街,不應該沒聽到動靜啊。
唐八明白過來,知道兵馬司的人全都被五爺擋在了外面,心裡更是有底氣了。
擼起袖子來,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靠近沈富趾高氣昂道:“沈掌櫃的,你說這話可就是不對了。”
沈富雖然怒上心頭,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珍寶齋乃是長安城裡一等一的商鋪,往日裡北城兵馬司那幫孫子恨不得一天來八趟。
今日裡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
所謂縣官不如現管,你珍寶齋不管背後勢力如何的通天,哪怕你背後的大東家就算是玉皇大帝,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今日裡被這幫小鬼們纏上,別說這五城兵馬司都是你珍寶齋養的夠,就算城外有十萬大軍,全都聽他沈富的,可此時此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唐八把自己打死,援軍纔來又有什麼用?
再者說,珍寶齋里根據沈雲的安排,二十幾個服務員裡,連上沈紅只有三個男的,其他的全都是身穿特定製服的女子。
這邊一見了血,那邊就昏倒了一半,指望着他們,怎麼可能打得過唐八這羣地痞?
沈富現在雖然飄了,可終究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之前自家少爺沒發跡的時候,受的白眼還少麼?
爲了一斗米,自己又不是沒給大房欺負過,差點吃牛糞的侮辱都忍下來了,還差他唐八這點氣?
“你,你!”沈富一察覺情況不對,聲調馬上就降了下來,將沈紅扶起來坐在一旁。
強壓着怒火看着唐八道:“誰對誰錯,自有公斷。我沈富好欺負,咱們珍寶齋可不是誰都能欺負的,你們可想清楚了,一旦這事讓我家少爺知道,再想反悔,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