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栓所在的隊伍要安營紮寨的地方,在北涼城到嘉峪關的官道中間。
一千多口子人被留下了之後,全都按照在北涼城選好的村長安排下站在道路兩邊。
這幫村長乃是劉三刀在百姓之中發展的積極分子。
在加上有白蓮教殘餘那幫人幫助,從長安到北涼這一路之上,算是培養出不少合格的村長來。
雖然還沒有達到樑俊理想的要求,但用作現在的計劃還是綽綽有餘了。
五個全副武裝的北涼軍騎着馬站在路中央,彷彿是五尊雕像一般,任憑冷風來吹,巋然不動。
不多時從北涼方向走來一隊人馬,打頭的便是如今涼州城的二號人物馬昌。
自打樑俊前把馬昌的班底連根拔淨,馬昌做事十分小心低調。
往常沒事還喜歡和手下的門人一起喝個酒寫個詩。
這些日子以來,馬昌只要忙完公務回到家中,那是誰也不見。
即便如此,馬昌心裡依舊惶惶不可終日,唯恐哪天一睜開眼,門外就站着來羈押自己的北涼軍。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太子爺在長安城裡站穩了腳跟。
魏都又被冊封了北涼王,原本在涼州就經營的如鐵桶一般的魏家現在算是名正言順的涼州第一家族。
在雍州有魏都的幾萬兵馬在,朝中又有樑俊撐着,整個雍州明顯已經不再聽從朝廷的命令。
馬昌還聽說打明年開春之後,雍州的賦稅不再上交朝廷。
在這種情況下,擺在馬昌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徹底倒向東宮。
不去計較樑俊殺死自己學生黨羽此事,樑俊讓幹啥就幹啥,徹徹底底斷了想要反水的念頭。
好在這些日子裡,被樑俊託上去的新任雍州刺史也並沒有爲難自己。
這讓馬昌安心了不少,如今雍州百廢俱興,正是用人的時候,只要自己兢兢業業,對東宮忠心耿耿,暫時還是安全的。
因此在接到東宮發給雍州的文書之後,馬昌主動請纓安置從長安來的這十萬百姓。
樑俊的安排也很簡單,那就是要讓這十萬百姓在雍州紮下根來,兩年之內只有一個工作,那就是修路。
並且在這中間,東宮的公文中又提了很多的政策。
馬昌聽完之後整個人都蒙了,實在搞不清楚,那位心狠手辣卻又城府極深的太子爺想要幹什麼。
趙老栓等人一見馬昌來了,紛紛跟着那位不認識的村長跪了下來。
官道兩邊齊刷刷的跪倒一片,甚是壯觀。
馬昌一見此番情形,原本有些疲憊的臉色瞬間變得沒有一丁點血色。
眼見着身邊兩個身穿黑色錦衣的男子從懷中就要掏出本子,馬昌趕緊快步上前,一把就將跪在中間的村長提起來。
那村長原本只是普通的百姓,這一當官又管着一千來號人,雖然對樑俊宣傳隊的精神思想貫徹的很徹底。
可終究還是平頭百姓,一見到馬昌這位雍州的二號人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恭恭敬敬,給這位長史大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馬昌把他提起來時,他還一臉的矇蔽,見長史大人滿面怒火,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對,惹到了他。
“誰讓你下跪的?在城中布思衙門沒告訴你們,在雍州見官不準下跪麼?”
馬昌說着,擡起手大嘴巴就衝着那人臉上抽去。
不等那人反應過來,馬昌一擡手,身後的倆跟班衙役上前就把那人架起來。
“將他送到涼州城內,交給胡主任處理。”馬昌恨的咬牙切齒。
東宮來的公文中三令五申,雍州境內下級見了上級,百姓見了當官的,只准躬身行禮不準下跪。
直屬東宮的布思衙門專門負責此事,那布思衙門的主任乃是樑俊的心腹,當年雍州的山賊大盜黑鬍子。
自上任以來,嚴格執行東宮的公文,整個雍州境內下屬下跪罰上級,百姓下跪罰官員。
現如今這村長當着那麼多百姓給自己下跪,全被身後跟着的人看到。
這幫人裡可不僅有布思衙門的人,還有東宮軍機二處派來的特派員。
如果此事捅到太子那裡,他馬昌雖然性命可保,但政治生涯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就在馬昌一臉絕望的時候,身後的隊伍中走出倆人來。
一高一矮,正是布思衙門的人。
“馬長史,我家主任說,這批百姓來的匆忙,人數衆多,難免培訓不到位。因此就算出現一些紕漏,也在所難免,望長史大人以太子殿下吩咐的任務爲重,這等事宜交給我們處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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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子高的也害怕馬昌因爲這事耽誤了樑俊安排的事,連忙寬慰他。
馬昌聽了連連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又有些忌憚的看着遠處穿着錦衣的倆人,這倆人可是東宮軍機二處派來的。
就算布思衙門不上報,可這兩位如果捅到長安,只怕也沒有自己好果子吃。
那倆人看出馬昌的擔憂,走上前來,道:“馬大人,我二人來此,只負責監管修路一事,其他事宜不屬於我等所管。臨行之前,上官大人有吩咐,我二人雖爲東宮特使,卻仍爲馬大人下屬,望大人以大局爲重,多加猜疑。”
馬昌聽完這話,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尷尬的衝着二人笑了笑。
抹了抹臉上的冷汗,強自鎮定下來,站在官道中間看了看周圍的百姓。
看來看去,視線放在了距離他最近的趙老栓身上。
“這位壯士。”馬昌見趙老栓人高馬大,長相敦厚老實,好像對他有些印象。
趙老栓之前一直在長安城中討生活,雖然人很老實,卻也有老實人的精明。
一見馬昌這樣子,心裡明白過來,拱手施禮道:“草民趙老栓見過大人。”
“好,好,趙老栓,本官問你,你可在涼州城內,可曾上過布思衙門的課?”
馬昌和顏悅色的問道。
趙小栓見馬昌穿着官服,心裡有些畏懼,躲在老爹身後不敢看他。
唯恐這看起來好像是大官的人物,這會有說有笑,馬上就變臉讓手下的差役打人。
趙老栓趕緊回答:“回大人的話,草民聽過幾次,覺得布思衙門裡的大人說的很有道理。”
“嗯。”馬昌上下打量着他,看了看他身後的趙小栓和趙小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可願意接替這村長一職?”
趙老栓有些激動,他在涼州城的時候倒是挺過所謂的布思衙門上的課,知道這村長是幹什麼的。
一聽眼前的官老爺要自己當這個村長,心裡那是又激動又害怕。
激動的是自己終於熬出了頭,害怕的是萬一做不好,自己的下場如何卻是誰也不知道。
但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趙老栓還是懂得。
“回大人的話,草民願意。”
“嗯,好,那本官就任命你爲本村的村長。”馬昌吩咐完,趙老栓激動的要磕頭,剛想跪下,又想到剛剛的村長就是因爲下跪被帶走了。
趕緊低頭應道:“謝大人。”
“不用謝馬大人,這都是託太子殿下的福澤,要謝你們就好好謝太子殿下。是他老人家把你們從長安城裡救了出來。”
馬昌還沒有說話,旁邊布思衙門的差役馬上就見縫插針的對趙老栓說道。
“是,是,謝太子殿下,草民謝太子殿下。”
趙老栓趕緊一聽太子,整個人都蒙了,自打出生就有的本能讓他撲通跪倒在地,衝着長安城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馬昌站在一旁是一臉的鬱悶,剛想說話,旁邊布思衙門的人道:“你能有這心思,也不枉殿下他老人家爲你們花費那麼多心思。”
顯然布思衙門的人對趙老栓的表現十分的滿意。
可軍機二處的人卻皺眉道:“太子殿下在東宮內明文規定,但凡下跪着死罪。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豈會高興?”
另外一個人道:“有人舉報說你們布思衙門歪曲東宮公文,看來果有此事。”
布思衙門的那倆人一聽這話,頓時怒火就上來了。
你們軍機二處是什麼東西,要說起忠心,這天下誰能比得過我們布思衙門的兄弟對太子爺忠心?
當初咱們兄弟跟着太子爺在白虎山上殺常玉的時候,你們那位軍機二處的處長在哪裡還不知道呢。
馬昌一見這倆衙門的人打起來,趕緊讓趙老栓起身,站在四人中間安撫道:“四位,四位,以大局爲重,大局爲重,若是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只怕到時候咱們誰也擔不了這個責。”
兩邊人聽了這話,全都冷聲一哼,軍機二處的人更是回頭上馬,衝着馬昌道:“馬大人,我兄弟二人先行一步,咱們下一站見。”
馬昌趕緊送走這倆人,轉過頭來悄聲對布思衙門的人道:“兩位兄弟,消消氣,大事要緊,大事要緊。”
好說歹說,才平息了布思衙門倆人的怒火。
馬昌轉過頭來看着趙老栓道:“趙老栓,你可識字?”
趙老栓撓了撓頭,道:“回大人的話,小人不識字。”
一路之上,馬昌說的是口乾舌燥,這會實在是說不動了,看了看四周道:“你們誰人識字。”
他身後跟着的差役裡倒是有不少識文斷字的,只是上面有吩咐,這佈告的內容須得村長或者百姓來讀。
馬昌這一路走來,把公文的內容解釋了好多遍,嗓子都快劈了。
這邊一問完,就見周圍的這一千多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搖頭不語。
就在馬昌打算繼續按照之前的法子,自己念一句讓趙老栓念一句的時候,只聽趙老栓身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官老爺,我,我識字。”
馬昌尋聲望去,見這說話的人正是一直藏在趙老栓身後的趙小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