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長安軍進了前面的密林之中,是否追擊?”
哨馬從遠處奔來,高聲叫道。
楚秋遊勒住戰馬,向着遠處看去。
只見前方一片樹林,林中煙塵沖天,鳥羣驚飛,顯然是有人經過。
“咱們現在到了哪裡?”
經過一天的廝殺,楚秋遊已經精疲力盡,他將手中的長槍扔給旁邊的親衛,拿起士卒遞過來的水頓頓頓猛灌了一氣。
身上的血污已經凝固,原本灰色戰甲也破爛不堪。
身後跟着的三千南楚軍,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
加上這一路收攏的山蠻殘軍,如今手上的兵力零零總總也不過一千多人。
這一千多人大半身上帶着傷,甚至在停下來的時候,有些士卒因爲重傷直接倒地而亡。
自打昨日裡長安軍突襲之後,楚秋遊一馬當先,衝進陣營樑俊大軍之中。
原本是必死的結局,但他福大命大,託了聯軍派系衆多,裝束不統一的福。
加上剛一開戰,就陷入大軍裡,沒有正面和樑俊對上。
靠着強悍的武力,硬生生從大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出來之後的楚秋遊原本組織部下,直奔長安聯軍中軍大營。
可定睛一看,直接就懵了。
他的南楚軍全都是身穿灰甲,在洛陽軍中原本就十分的醒目。
洛陽的這幫雜牌軍們一被老朱整編,全都換上了官兵的衣裳。
人雖然大多不是什麼正經人,可穿上了正經的衣服,還真有幾分模樣。
只可惜洛陽城內的布料有限,臨時從外地買也買不到多少。
所以能夠裝備正軌軍服的雜牌軍並不多。
這幫人原本都是沒見過什麼世面,有些愛慕虛榮的平頭百姓。
跟着各自的老大們造反,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吃上飯,穿上衣服。
進了洛陽城這大炎的陪都,花花世界迷了眼。
又見得和自己一同來的泥腿子夥伴搖身一變,成爲了當初欺壓他們的官兵。
他們心裡自然不樂意。
可老朱就算本事再大,也沒有大變布匹的本事。
只能撥些錢財安慰一下,並保證打敗長安軍之後,讓他們全都換上長安護城十六衛的軍服。
一聽這話,鼠目寸光沒什麼追求的雜牌軍可是樂翻了天。
長安護城十六衛,那可是大炎頂尖的軍隊。
他們的衣服別說穿在身上,就是摸一摸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於是鼠目寸光又心思活泛的雜牌軍各大統領紛紛將自己這一路來,打家劫舍積攢下來的小金庫打開。
主動掏錢購置布匹,又花重金請來裁縫。
沒日沒夜的按照他們的要求製作軍服。
這個要驍騎衛的,那個要飛羽衛的。
製作完成之後,全都穿在身上,繞着洛陽城炫耀。
南楚的士卒因爲全都受以前的鎮南公,現在的鎮南王管轄。
鎮南王楚秋九恪守祖訓,處處低調,唯恐任何細節上被朝廷的御史言官們盯上,小題大做。
因此士卒的軍服全都採用麻布製作,看起來灰不溜秋,可軍服裡的內襯全都是用的上等布匹製作而成。
可以算得上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於是,南楚軍的麻布軍服,在像是開軍服世博會的洛陽城內,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鶴立雞羣。
可誰知在長安聯軍裡還有不少軍隊與他們一般模樣。
這幫人全都是沒有離開的雜牌小嘍囉。
手頭沒錢,樑羽這個盟主一心想把他們當成炮灰,因此只能穿着打着補丁的麻布軍服上陣。
楚秋遊一開始就奔着聯軍中軍大帳而來,聯軍各派軍隊間隙甚大,他也沒多想。
等殺到後方的時候,才發現,這支前來突襲的長安軍還想沒有中軍。
而且自己衝的實在是太容易了,一路之上並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就衝到了長安聯軍的後方。
而聯軍的後方則是一羣和自己穿着一樣衣服的雜牌軍。
兩軍一見面,全都懵了。
氣氛有些尷尬的對視着。
最後還是楚秋遊主動出手,打破了尷尬。
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就是因爲這軍服,今日裡反倒救了楚秋遊一命。
雜牌軍雖然戰鬥力不高,可能堅持留下來賭一把的,基本上沒有孬種。
和楚秋遊糾纏起來,一來仗着人多,二來仗着前面有自己的軍隊,後面還有援軍。
因此反倒讓楚秋遊吃了大虧。
等楚秋遊解決掉這幫雜牌軍的時候,方纔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戰場。
而這些雜牌軍一見打不過,不僅不往後撤,反而主動往前面跑。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身後的援軍什麼時候來並不知道。
可前面的軍隊卻是實打實的存在的。
和這支穿着一樣的軍隊打了那麼久,也不見太子的軍隊來,也不見山蠻人支援敵軍。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山蠻人後撤了,太子的聯軍在追擊。
有了這個念頭,這幫人撤的更快了。
可他們也不認識路,只知道不能往後跑,只能往前。
跑着跑着就迷了方向,也見不到聯軍,更看不到山蠻人。
身後的追兵又緊追不捨,看到前面有一片樹林,僅有的軍事經驗讓他們一頭鑽進了樹林中。
眼見着楚秋遊果然不追,這羣雜牌軍方纔放下心,幾個統領一點人數,欲哭無淚。
本想着趁着跟着太子和秦王殿下攻打洛陽,推翻僞皇帝之後可以撈點好處。
誰知道洛陽城還沒見到,自己手下的士卒就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心灰意冷之下,也沒有再回去的心,帶着殘軍順着樹林往北邊而去。
楚秋遊追了一天,也沒有了追下去的慾望,這邊一問到了哪裡。
身旁的親衛趕緊上前,拿出老朱早就繪製好的關中地圖來遞給他。
楚秋遊看了看地圖,又帶着人在四周觀察了半天,方纔知道自己早就偏離了戰場,來到了長水境內。
“世子,咱們接下來怎麼辦?”親衛統領看着身後渾身帶傷的同袍心疼不已。
越發的感覺當初就不該讓世子來趟長安和洛陽的這趟渾水。
來洛陽這一遭,除了混了個鎮南王的名頭,基本上什麼實際東西都沒有撈到,自己帶來的士卒還損失那麼多。
親衛統領越想越氣,越想越難受,卻又不敢發作,只能咬着牙把委屈嚥下去。
楚秋遊簡單的包紮了一下身上的傷口,這幫雜牌軍雖然戰鬥力不高,可卻有七八千人。
自己帶着三千士卒,能夠在萬軍之中將他們消滅,也算是大功一件。
回到洛陽之後,皇帝必然會重重有賞。
有了這種心思,楚秋遊的精神頭又重新振奮起來。
“回洛陽!”
他說着勒馬朝向洛陽方向。
親衛統領一見自家世子要回洛陽,再也忍不住。
“世子,如今山蠻人被長安聯軍打敗,不日便到洛陽城下,此時咱們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楚秋遊一聽這話,眉頭直皺,沉聲道:“誰告訴你山蠻人被打敗了?”
親衛統領見自家世子還執迷不悟,聲音有些高了,指着身後的那幫山蠻殘軍道:“這些人全都是耶律楚雄的手下士卒,當時戰場上如何,他們最是清楚,殿下一問便知。”
說完伸手讓人叫來一山蠻統領模樣的人,嘰裡咕嚕說了一番。
那山蠻統領臉色十分的難看,看了看楚秋遊,又看了看親衛統領,低下頭小聲說了一句。
“他說什麼?”楚秋遊自然是聽不懂山蠻話的,可自己的親衛統領乃是自己姐姐的心腹,當年也曾與山蠻人打過交道,一口山蠻話說的無比流利。
“他說自己的大軍已經敗了,耶律楚雄已經往洛陽方向撤退了。”
親衛統領咬牙切齒,對於耶律楚雄恨之入骨。
這賊蠻子,沒打仗的時候和自家世子炫耀他山蠻軍隊如何天下無敵,如何縱橫中原。
如今一和長安軍交手,不僅被打的落荒而逃,甚至在自己世子帶着大軍想要擒王的時候,連增援都不增援。
若非世子福大命大,今日裡這三千南楚軍早就成了長安鐵蹄下的冤死鬼。
原本以爲楚秋遊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會打消撤回洛陽的決定,誰知楚秋遊反而一揚馬鞭,高聲叫好。
“皮統領,此番正是我等回洛陽最好的時機!”
楚秋遊一臉的興奮,看的親衛統領皮特典一臉的納悶。
世子這是瘋了,還是腦袋瓜被長安軍打傻了?
連輕易攻克幽州的山蠻軍都被聯軍打敗了,洛陽城外現在說不定已經被聯軍團團圍住。
這個時候回洛陽,是回去送死的最好時機麼?
眼見得自己的親衛心腹面露不解,楚秋遊哈哈一笑,道:“皮統領,你可知這天下什麼功勞最大!”
皮特典搖了搖頭。
“自然是救駕之功最大!”
楚秋遊意氣風發,看着皮特典兩眼冒光,朗聲道:“皇帝當日傳檄天下,咱們南楚晚來一步,沒有佔得這從龍之功,原本就是一件憾事。如今洛陽城危在旦夕,長安軍經過此次大勝,必然驕縱。昨日裡一戰,你也看到,聯軍後方乃是一羣烏合之衆,此時殺回,咱們有千餘精兵,趁夜直衝聯軍中軍大帳,擒獲逆王,既能解了洛陽之爲,又能爲皇帝掃平逆臣,豈不是大功一件?”
說完之後哈哈大笑,對於自己的這個計劃十分滿意。
皮特典也是帶兵之人,聽的世子這番話,初時還覺得有些不靠譜。
可越想越覺得可行性很高。
自己帶來的南楚士卒原本就是精銳。
能夠活到現在的這七百人,更是精銳中的精銳。
加上這四五百山蠻兵,趁着夜色突襲聯軍中軍大帳,可能性反而十分的大。
“皮統領,若是皇帝被擒,逆王等人必然不會承認皇帝封我鎮南王的旨意,甚至於還有可能借着此事,刁難我南楚,到時候咱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皮特典一聽這話,狠下心來,拱手道:“遵令!”
“好,命令全軍,原地修整半個時辰,正午時分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