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答應你登壇拜將後就還朝,可沒說拜將之後多久纔回,我可以是此刻,也可以是明天,只要我願意,北明國上下哪個敢反對?”
夏侯宇再一次強調自己與生俱來的無上權力,目光炯炯,帶着不可抗拒的烈焰金光。
“冷月你放心,只要別人膽敢對你說三道四,我決計是不會放過他的。
殺一儆百,只要我們的態度夠堅決,這世界上就沒有我們辦不成的事情。”
“理由呢?”
冷月的聲音,對焦躁不安的夏侯宇來說,無異於是一把寒刃,散發着震懾一切的力量。
“就算像你說的,我們可以不讓他人說三道四,但我們禁不住人的心,再說了,天下的悠悠之口,你又能禁到幾時?
你的生命你的時間,就是用來堵住別人的口舌?
除非,你有天大的理由。”
冷月頭一側,雙手交叉,盯着夏侯宇看。
夏侯宇一想,成竹在胸地說道,“理由就是,太子移駕軍營,全力支持冷鋒大將軍的軍制改革。”
說之前,夏侯宇對這個說法還無甚把握,可一說出來之後,倒覺得可行。
“沒錯,就是這個理由。
之前準備登壇拜將期間,我就已經嘗試過了一次。”
轉瞬間,剛纔侵襲着他的理智的怒氣已然消失,這會則是滿心歡喜,又湊近到冷月身旁,說道,“我可以在朝堂之外,再組織成立一個內朝,一個直屬於我太子的、行政效率高效的內朝,一個由精簡人員組成的內朝。
我可以從朝中諸部選派官員,到這行營中設立朝堂,然後再將討論得出的議事送到朝堂之中,由陳相國等負責施政,如此一來……”
夏侯宇還未說完,冷月就冷言喝止,“如此一來,我冷月就會以冷鋒的名字,釘在你北明國的恥辱柱之上,永世不得翻身,更加無法翻案。”
冷月的話,夏侯宇始料未及,怔怔地有一會子功夫,只聽得軍帳之外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呼嘯而過、略帶嘲弄的風雪之音,更兼以巡夜軍士的橐橐軍靴聲。
夏侯宇眨着眼睛,冷月面容嚴肅,肅聲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之前你如此做法,已經引得朝中衆大臣議論紛紛嗎?
我不相信連我這個朝堂之外的人都知道,每日過目奏摺的太子殿下會不明瞭?
是,這幾天你的辛勞和你的做法,確實是在朝務,和我之間取得了平衡,最終也順利完成了拜將的儀式,可這是權宜之計,不可長久施行,夏侯宇,你知道嗎?”
夏侯宇似懂非懂,冷月接着剖析其中利害,“本來,軍隊就應該直屬於國家,直屬於中央,就算軍人身份再高,也不應該凌駕在朝臣之上,可現在您的做法,已經在無意之中加劇了朝臣與軍將之間的對立情緒。
我這幾日在處理軍務和接觸軍士之中,便可以感受到您,太子殿下蒞臨軍中所帶來的影響,雖然你本人並未察覺,可是並不代表就可以視而不見。”
冷月略一思索,夏侯宇默默
移開視線,陷入思考之中,他的內心也漸漸平復了下來。
“我也看過一些軍隊的記載,在北明國的歷史上,文臣和武將的矛盾一直存在,因爲開國之君洪天武皇帝,一方面固然是以赫赫軍威打下了北明國這幾千裡錦繡河山,開創盛世,可另一方面,更是離不開世家大族的配合與支持,而現在在朝中,雖然歷經幾代皇帝的打擊,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影響漸趨微弱,可也並不足以讓你能夠忽視的地步。
同時,北明國承平日久,雖偶有戰事但國內政局一直穩定,文臣地位自然上升,武將地位隨之下降,這是一個不能迴避的趨勢,但現在你如此做法,豈不是逆潮流而動?
朝中以陳相國爲首的世家大族,必然會動用辭職或是強大的輿論來發起反擊,這,你可曾考慮過?
縱然你強硬推行,有軍隊給你護航,可文武對立就真的是你所願意見到的?”
冷月深吸一口氣,夏侯宇一看冷月,神色頓時輕緩了下來。
這會兒,帳外軍士來報,夏侯宇吩咐準備的熱水和蔘湯已經備足。
夏侯宇便讓他們進來,擺置妥當,隨即讓他們退下。
夏侯宇拿起蔘湯,對着冷月,柔聲說道,“先喝一口熱湯,然後再沐浴。”
冷月不應,夏侯宇笑着說,“好,我聽你的話,你要我怎樣,就怎樣,我夏侯宇都依你。”
這下,夏侯宇端起一匙蔘湯,送至冷月嘴前。
冷月一思,微微張開了嘴,接着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又豈會不知?
只是你要明白,你回朝中去,對我的幫助,會更大。”
冷月一頓,夏侯宇停下手中動作,專心聽着。
“你也知道,接下來我就要進行全面的軍制改革。
既然是改革,即使只是名義上的軍制,可必然會波及到朝政的方方面面。
比如,我要設計新式的、威力更加巨大的武器裝備,就已然要涉及到工部,然後這些器械的製造所需要的原料、人手還有在新年預算外的財政支出,都必然會落到主管錢糧的戶部上,另外,軍隊必須更換新鮮血液,這樣一來就會觸動原先的關係網,文臣雖然與武將間頗有不合,可暗地裡也是有所牽連的,有些軍官甚至就是文官的子嗣,所以軍隊的改革最終又會回到朝堂之上。
再有,諸如士兵徵集、糧草徵調、兵甲器械的維護更新等等等等,這些都必須是和羣臣商討後才能得出的結果,以後你我要面對的問題只多不少。
言至於此,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
冷月拿過夏侯宇手中的碗,如同飲酒一般,倒頭而盡,再將空碗置於夏侯宇手中。
“原來我的還朝,於你而言,竟然會有這麼多的幫助。”
夏侯宇若有所悟,喃喃說道,“可是……”
冷月一下子站了起來,舒展雙臂,夏侯宇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是副將軍,是整個北明國的最高統帥,更是整個武將集團的首領,上朝議政這是少不了的,太子殿下也
可以偶爾過來視察。
兩……”冷月忽然頓住,意識到那個字的分量,往事種種拂過眼前,往事泣血。
“難道你就這麼不放心我嗎?
再說了,即使是在宮中,你也並非時時在我身旁,只不過是換了場地,你的腦筋就怎麼也轉不過來呢?”
冷月踱步至桶前,手探了下水溫。
夏侯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半響才說道,“好吧,我全聽你的,我這會就還朝而去。”
夏侯宇走到冷月雙邊,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冷月雙肩,頭也抵在了冷月肩頭之上。
當他的手觸及到冷月肩頭之時,冷月不由得一顫,卻也沒有要推開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這裡,會笑,會滿足,會有成就感,這我也就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我會聽你的話,安心在朝中處理政事,爲你撐腰。
冷月你知道嗎,你的話,讓我覺得我們一直是在同一陣營之中,讓我明白了,我其實不是你的累贅,而是你的幫手。”
夏侯宇想要將手環住冷月,冷月想要推開他,他卻邪邪一笑,又略顯疲憊地說道,“就一會,好嗎?
我就想這樣靜靜地抱着你,讓我們的心,無限接近。”
一時,冷月的心似乎在被撕扯着,絲絲苦楚,陣陣心痛。
隨即,冷月一個轉身,單膝下跪,朝着夏侯宇冷冷說道,“臣,冷鋒,恭送太子殿下還朝!”
夏侯宇一看,苦澀一笑,轉身,離去……
身爲北明國三軍的最高統帥,本來在陵京城中有氣派的府邸,夏侯宇原本也想要依照舊制在都中選址興建,可是冷月卻一口回絕,並引用霍去病的名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爲”,只不過將其中的“匈奴”改成的“強敵”。
而夏侯宇也因爲好不容易纔能與冷月和好共處,並且有言在先,一切皆依冷月之言,所以只好作罷,朝臣也樂於見到這個局面,齊齊上表稱頌大將軍先國後己,大仁大義。
冷月聽完,只是一笑置之,專心埋首自己關於軍隊改革的事宜,現在的中軍大帳,是在陵京城的北大營中。
軍中生活,對他人而言稍顯枯燥,可是於冷月,卻全然不覺。
每天拂曉,冷月便會準時出現在校武場上,和將士們一同操練。
隨後,便是中軍大帳的議事時間,與會者包括南北兩大營的高層主要將佐,在冷月的改革還未開始前,主要就是討論一些軍隊調度、糧草儲備還有器械修補新添之類的問題,偶爾還有一些關於邊境局勢的探討。
中軍大帳會議結束之後,冷月便將自己困於其中,不斷地將自己的想法訴諸筆端,詳加修改增添,同時不斷地察看地圖,結合作戰沙盤,反覆推演着自己揣摩出來的陣法。
藉着三日一進宮,參與朝會之機,冷月向攝政太子夏侯宇提出了,要徵集三國邊境的詳細地形圖,理由是軍中的地圖過於陳舊,完全跟不上國家的建設發展,自己身爲最高統帥,理應爲制定正確的戰略而做好充足的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