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家中的氣氛冷到了冰點。厲漠年早出晚歸,晚上回來已到了深夜,她聽見“砰”地一聲,書房的門關上。一連兩天他都睡在書房中。秦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接到了李婕的電.話。李婕在手機那邊說了幾句她就匆匆出了門。
她循着地址來到李婕的vip病房。李婕半躺在病*上上,左手綁着繃帶吊在脖子上,右手拿着炸雞在啃着,一邊看着ipad上的韓劇。
她見秦暖趕來,高興地朝她揚了揚沒受傷的右手手:“暖暖,你來你來!快看看這韓劇,最近特火!好看好看!”
秦暖顧不上和她寒暄,問:“你說的那個人呢?是誰要見我?”
李婕眼睛捨不得離開ipad,努了努嘴朝着房間的一個角落:“喏,就在那邊。等了你大半天了。”
秦暖微怔回頭,只見一位長相溫柔嫺靜的少女站起身,有些羞澀:“你好,我叫蘇暢。我是……”
“她是蘇悅的妹妹。”李婕看着韓劇還要顧這邊,插話:“看不出來吧?她竟然是蘇悅那小子的妹妹,還長得這麼漂亮溫柔,端莊賢淑的樣子。真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呢!剛開始我還以爲她是唬我的呢。沒想到真的是。”
秦暖眼中的詫異也掩不住:“你……真的是蘇悅的妹妹?”說着她仔細一看,難怪初次見面覺得臉善眼熟,原來的確有幾分酷似了蘇悅。
她想起了什麼,連忙問:“他怎麼樣了?”
蘇暢微微一笑:“我哥還好啦。只是皮外傷。醫院住幾天就好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秦暖一顆心慢慢放下來。蘇暢這個時候卻仔仔細細地打量秦暖。她明澈的大眼中滿滿當當都是好奇。
秦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蘇小姐,你哥真的沒事嗎?”
那天深夜她分明看見蘇悅渾身是血,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灘上。那血腥的情形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可是沒想到蘇暢卻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他?他能有什麼事?我哥從小時候就愛打架惹事。小時候每次放學回家都鼻青臉腫,剛開始我爸氣得把他吊起來抽了好幾次,可是他死性不改,在外面打架打得更兇了。我爸都被他弄得沒脾氣了,後來乾脆徹底不管他了,只要不弄出人命就行。”
“其實以我們家的情況,是沒什麼人故意來惹我哥的。就是他自己喜歡打架找刺激。有幾次還把骨頭都給打斷了,躺了好幾個月。不過話說回來,已經好些年我哥沒這麼被痛扁過了。前天我去接他時還嚇了一跳。嘖嘖,被打得還真慘,不過還好沒傷到骨頭。十天半月後就好了。”
蘇暢人溫溫柔柔,說起蘇悅的傷卻偏偏一臉無所謂。看來早就司空見慣了。
秦暖聽得愣愣的,旋即苦笑,敢情至始至終都是她在白白擔心。厲漠年那一句“他死不了”還真的是死不了啊……
蘇暢說完,笑米米地看着秦暖:“不過我今天來這裡不是告訴你這些的。是我哥託我給你帶一些東西。”
她說着從身邊的包包裡掏出一個盒子。盒子沉甸甸的。秦暖接過打開一看,不由愣住了。
“我哥說,這些東西他保管了四五年了。是時候交給你了。”蘇暢小心翼翼地打量秦暖的臉色。
秦暖伸手摩挲過紙盒裡一張張微微發黃的照片,慢慢問:“……他真的這麼說的?”
蘇暢點頭:“是啊。我哥說,希望你能全部想起來。他說捱打不痛,最痛的是,你忘記了他。他說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嘩啦”一聲,秦暖手一抖,滿盒子的照片像是雪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
病房裡安靜下來。
李婕啪地關上ipad,她看看滿地的照片,再看看臉色發白的秦暖,嘆了一口氣:“蘇家的妹子,你先回去吧。告訴蘇悅只管養好自己的傷,別想東想西的。人家的老婆他想也沒用!”
“要是真這麼上心,百八年前他早幹嘛去了?”
蘇暢聽了居然認真點頭贊同:“是啊是啊!我也這麼勸我哥。可是四年前那事也不能怪我哥……唉……不提了。我回去了,秦姐姐,李姐姐,再見!”
她說完揚了揚手轉身出了病房。
李婕認命地下了*,拉過秦暖,慢慢把地上的一堆照片撿起來放在盒子裡。秦暖坐在*邊,低着頭看着手裡的盒子。
她今天穿着一條素雅的粉裙,瘦削的肩頭微聳,一頭烏黑的長髮簡單紮起,露出一張素雅美麗的臉。只是曾經這張本該生氣勃勃的臉上神色恍惚,像是被什麼抽去了精氣神。
她低着頭,尖細的下頜有種楚楚動人的味道。
李婕皺眉:“別告訴我你想要哭哦。我可不會安慰人。”
秦暖出了一會兒神,蓋上紙盒擠出笑容:“誰說我會哭了。阿婕你說得對,要是這麼上心,百八年前早幹嘛去了。這時候還提起這事……真的是無聊……”
李婕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你真這麼想的?”
秦暖把紙盒放進袋子裡,笑了笑:“是啊。不然怎麼想?都是陳年舊事了,更何況我都忘了。看再多以前的東西半點都想不起來。何必再去做無用功呢?”
李婕終於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你總算是明白了。我還以爲你又腦抽了會跟蘇悅跑了呢。這事再來一回,厲漠年就不會這麼手下留情了。別說他了,換我,非廢了蘇悅那禍水不可!”
她說完似乎才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哎哎”慌忙搖手:“暖暖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可不是那樣的。我只是說,既然你都和漠年結婚了,就別想着那蘇悅這傢伙了。這傢伙可沒有你家漠年穩重大方。”
秦暖看着窗外一會,眸光幽幽,臉上的笑意也淺淺淡淡的:“不會了,人這輩子傻過一次就行了,再犯傻,老天都看不過去了。”
李婕是個直腸子的人,見秦暖沒事了高興地拉着她打開ipad:“來來,一起陪我看韓劇。可好看了,全智賢一秒從女神變女神經病,特別二!……哈哈……”
……
落日的餘暉慢慢收起太陽的熱量,夜幕漸漸降臨。秦暖坐在桌前,纖細的手指輕撫過一張張照片。
照片很多,一張張都是她和蘇悅的合影。照片上的她,扎着利落的馬尾巴,t恤、牛仔褲,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是她這三年多來從沒有在鏡子裡見過的青春活力。
而蘇悅站在她身邊,依舊白襯衫,牛仔褲。嘴角掛着懶洋洋的笑,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不看鏡頭只側頭看她,眼底的*溺一覽無餘。兩人靠在一起,明明是很普通的照片,可天地彷彿都亮了幾分。
她一張張看過,腦中有什麼細細的聲音像桑蠶一樣沙沙的響着,聽不分明。她慢慢看着,忽然有一張照片劃過眼底。
她心中一揪,只見照片上兩人揹着雙肩包,一前一後坐在一座小木屋的廊上。她坐着靠在蘇悅的肩頭,蘇悅低頭摟住她的腰,一個淺淺的吻落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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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抖,照片就掉在了地上。
是真的。他和她真的去了小漁村的森林木屋旅館。真的真的……在一起過。秦暖怔怔看着地上的照片,腦中轟隆地作響。
“……我哥說,捱打不痛,痛的是你忘記了他。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暖暖,想起來了嗎?”
“暖暖,原諒我……”
“……”
正在這時,樓下“砰”地一聲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音。她聽見阿蘭驚奇地問:“先生,你回來?吃過飯沒有?要不要一起吃?”
厲漠年似乎說了一句,然後緊接着她就聽見他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秦暖心中一慌,急急忙忙把一桌子的照片統統塞到紙盒中,又趕緊把盒子塞到了*底。
沉重的腳步聲今天聽起來有些遲緩。厲漠年走得很慢,路過她的房間微微一頓,然後又慢慢走向書房。
“砰”的一聲,書房的門關上。秦暖大大鬆了一口氣。明明沒做什麼,可是卻比做了賊還緊張。她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下了樓。
阿蘭還站在樓梯處,臉色猶豫。她看見秦暖下樓,眼中一亮:“太太,先生回來了。今天回來得可真早。”
秦暖看了眼時鐘才六點半。的確是很早。她略一猶豫,問:“漠年吩咐你什麼了?
阿蘭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先生說等會飯菜端上書房,他要在書房吃。”
秦暖愣了下:他還沒吃飯就回來了?
阿蘭把做好的飯菜端上飯桌,一邊端一邊說:“太太,我看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生病了啊?不然幹嘛不下樓一起吃飯呢?這樣熱鬧點。”
秦暖坐在飯桌邊,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我端上去給他吧。”
阿蘭高興把托盤放下:“好啊好啊,太太趕緊去看看。”
阿蘭始終是個心思單純的好姑娘,天天總想着男主人和女主人和睦相處,可是卻不知道這個世間有些事可不是這麼簡單。秦暖在心裡黯然搖了搖頭。
秦暖把飯菜端上樓,敲響了書房的門。過了好一會,裡面才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進來!”
秦暖把門打開不由愣了下。書房沒開燈,一片昏暗。她睜大眼睛好一會適應了黑暗,纔看見書桌後趴着一道隱隱約約的身影。
“漠年?”她試着問:“你怎麼了?”
厲漠年不吭聲,過了一會才傳出他疲倦的聲音:“沒什麼,我不想吃,把飯菜端下去。”
秦暖聽了反而走進書房,打開燈。
書桌後的厲漠年呻.吟一聲,懨懨擋住了光線。秦暖看着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由走上前,眼中帶着擔憂:“漠年,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她說着伸手去試探他的額頭。
“別碰我!”厲漠年厭惡地一把甩開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皺着眉站起身:“我去睡一會,你別來吵我。”
他說着推開她,搖搖晃晃向書房隔間的*走去。在他經過她的身邊時,秦暖看見他一向白希的臉上浮着兩抹異樣的紅暈。
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漠年,你是不是生病了?”
手指碰上他的身體,秦暖不由嚇了一跳。他的身體滾燙得嚇人。
他在生病!這個念頭一下子闖入了她的腦海中,秦暖頓時愣住。
他,竟然也會生病?
這三年多來,夜夜笙歌,家裡公司連軸轉都不見一點疲態的厲漠年竟然會生病?
……
這就好像是告訴她,石頭會開花一樣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秦暖口瞪目呆地看着厲漠年腳步不穩地走向*邊,然後一下子把自己丟在了*上,一動不動。
“漠年……”她走過去,推着他:“我去叫林醫生吧。你在發燒。”
*上厲漠年一動不動,粗重的呼吸一下下,帶着熱度。他的臉色很疲倦,發凌亂地搭在前額,挺直鼻樑下那總是威嚴緊抿的薄脣此時煞白沒有血色,還乾裂起皮。
秦暖急忙去摸他的額頭,這一摸嚇了她一跳。
他渾身燙得嚇死人。
她不敢再耽誤,急忙轉身去打電.話。過了半個小時,林醫生匆匆趕來。一番檢查,厲漠年高燒竟然四十度。
林醫生趕緊給他人工降溫措施,又爲他打了點滴。秦暖在一旁打下手。林醫生一邊調試點滴,一邊說:“這麼多年我還真沒見他高燒燒得這麼高,平時體質好得像是超人似的,我還以爲他不會生病呢。”
秦暖看着躺在*上明顯陷入半昏睡狀態的厲漠年,擔憂地問:“林醫生,他是怎麼生病的呢?”
林醫生掛上點滴藥水袋,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工作壓力啊、半夜吹風着涼啊,都有可能是病因。不過他體質算是我見過不錯的,把炎症消除了就應該好了。”
送走林醫生,秦暖吩咐阿蘭去做點稀飯小菜。她拿着水上了樓上書房。
*上厲漠年已經睡着了。他躺在*上,蓋着一條薄被,雙目緊閉,英俊的臉上微微冒出一顆顆汗來。臉頰上那兩抹異樣的紅暈倒是爲他過於銳利冷峻的臉多添了幾分柔和。
秦暖坐在他身邊,低聲喚:“漠年,喝點水吧。”
睡夢中的厲漠年眼簾顫了顫又沉沉睡去。秦暖嘆了一口氣,坐在*邊看着他發呆。他是怎麼會生病的呢?那麼霸道那麼桀驁冷酷的男人竟然也會有倒下的一天。
她總覺得他就是山,而且還是壓着她的一座搬不掉的大山。平日高高在上,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山腳下的螻蟻,只要他伸手輕輕一碾,她和那苦苦支撐的秦氏集團就徹底灰飛煙滅。
而這三年,他給她展現的事實亦是如此。實力雄厚的厲氏集團滾雪球似地越來越龐大,蓬勃發展的事業,給人一種勢不可擋的感覺。
而他就是站在這一切最高處的男人,冷靜、漠然、傲然地操控着一切的一切。
秦暖收回思緒嘆了一口氣,起身。
“別走!”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暖暖,別走……”
秦暖一愣,手上一緊,一隻冰涼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她回頭,只見*上厲漠年翻了個身,緊張蜷起身子,雙眼緊閉,喃喃地念:“別走……暖暖……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