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氏的聲音有些尖利,語氣中更是充滿着濃濃的不滿,聽起來令人很不舒服。
扶着她的,是她的長子媳婦尤氏。
她和方柘的嫡長子叫方孰才。他完全辜負了他名字中的這個“才”字,成日裡遊手好閒,就是個一無是處的浪蕩子。
當初,方孰才成年之後,龐氏一心想給兒子謀一門好親事,也好讓兒媳的孃家幫襯幫襯。但這滿京城裡,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嫁進這樣的婆家?
門第低的,龐氏又不願意。
那段日子,她每日都在慈安堂裡坐着,逼着方老夫人做主,要替方孰才謀一門好親事。
方老夫人耳根子軟,龐氏一拿出往日的恩情來說,她就敗下陣來。不得不攬下這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四處請託。
可方孰才的家世擺在那裡,親爹是個酗酒好賭的,本人又是個沒本事的,實在是找不到什麼好人家。
龐氏日日在慈安堂裡哭訴,方柘命苦,她的才哥兒命更苦。爲這事,方家足足煩了大半年。
最後,還是一個破落戶家的女兒尤氏,自己勾上了方孰才,肚子裡還有了他的種。龐氏再怎麼不甘願,爲了孫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這門親事。
哪裡知道,尤氏過門後,接連兩次生下的都是丫頭,就是方錦佩、方錦薇姐妹兩人了。再往後,肚子就再沒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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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生得美豔,走動之間細腰就跟水蛇一樣,能勾了男人的魂魄。
龐氏雖然百般看不上這個尤氏,處處拿着婆婆的架子。但有這麼一個媳婦,方孰才作爲男人倒是滿意的很,日子也就這麼過下去。
這兩婆媳不請自來,龐氏還這等不滿的語氣,令廳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方老夫人笑得有些心虛,道:“又不是什麼正經的宴席。只不過是書丫頭回來了,一家人小聚。”
方錦書聽得心頭暗歎,祖母的性子,實在是太過綿軟了!
明明是自己這房的事,跟他們隔房有半文錢關係?難道,自己家吃個飯慶祝一下,也要拉上隔房的一起嗎?
這種時候,就該不軟不硬的頂回去,才能維護長房的威嚴。
哪裡像方老夫人這樣,被龐氏這一問,竟然問出一些心虛來。好像這件事沒有請她們來,真的是自己不對一樣。
因爲方穆是四品的侍郎,方老夫人身上有四品的誥命。
論尊卑,她是長嫂龐氏是弟媳;論地位,她是朝廷親封的誥命而龐氏只是區區一個七品官之女,一介白身。
這樣明顯的實力對比,方錦書不明白,龐氏的氣焰如何會這等囂張?可以想見,方老夫人平日裡軟弱到了何等程度。
方錦書不着痕跡的瞄了房中其他人一眼。衆人神色各異,有不平的有隱忍的有冷眼旁觀的,但有個共同點,所有人顯然都已經習以爲常。
方老夫人和龐氏兩人都是長輩,長輩說話,沒有晚輩插嘴的餘地。方錦書再看不過眼忿,也只能在心頭想想罷了。
聽了方老夫人的話,龐氏冷哼一聲,道:“原來在大嫂的心頭,我們始終不是一家人。才哥兒媳婦,我們走!”
說着,便轉頭要出去。
這種情況,怎麼能讓她這樣走了?回頭她將話傳了出去,還說方老夫人不慈,氣走弟媳。這種事情,龐氏又不是沒有做過。
司嵐笙連忙起身,上前扶住龐氏的胳膊,笑道:“二嬸孃,怎地這般見外?午宴實在是倉促,不過是侄兒媳婦想讓母親高興高興,才張羅的。”
“原想着等丫頭小子們都放了學,晚上再請嬸孃過來一聚的。”
這頓午宴,原本是方老夫人的主意。但司嵐笙爲了大局着想,將此事的責任攬上了身,又有着孝敬方老夫人的名義,龐氏也不好再說什麼,面色略微緩和了些。
煙霞知機的端了兩條錦凳過來,放在了末席。龐氏的輩分高,這下子,在座的人除了方老夫人不動,其他人紛紛起身讓位。
白氏翻了一個白眼,二房實在是太過鬧騰,連好好吃頓飯都不成。
司嵐笙親自扶着龐氏,挨着方老夫人坐下了,又將尤氏安排在她的身旁,才入了席。
龐氏的面上,這纔有了笑意,道:“大嫂就是命好,討得這麼一個好兒媳婦。”言語間,瞥了尤氏一眼。
她一向看不起尤氏,連尤氏自己都早已習慣,還摸索出了一套跟她的相處哲學出來。那就是,隨便龐氏教訓,自己就當耳邊風了,半點不在心頭停留。
方孰纔在京裡是個沒出息的,那得看跟誰比!
對尤氏來說,方孰才就是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事。禮部侍郎親弟弟的兒子,嫁進來每個月都有二兩月銀,還有丫頭僕婦伺候。
比起她那個瘋瘋癲癲的爹,不知所蹤的娘,四處漏風沒有餘糧的家,簡直就是兩個天地。
所以,尤氏才手段盡出,將方孰才勾到了手,嫁入了方家。婆婆龐氏的那些磋磨,她就當是享受這等好生活的代價了。
尤氏想得開,龐氏卻氣得咬了咬後槽牙。
這個媳婦!不能生還勾着自己兒子,連通房屋子裡都不去。這樣明顯的冷嘲熱諷,換了哪個年輕媳婦面上都會過不去,偏偏她跟個沒事人一樣。
婆媳兩個的眉眼官司,看在方錦書眼裡,委實有些可笑。
人貴在自知,可惜龐氏就沒有自知之明。揪着過往的情分不放,凌駕於長房之上。這個尤氏,倒是個知情識趣的。
有了這婆媳兩人的突然加入,原本有些熱鬧的氣氛變得冷清。
衆人默默地吃着飯,龐氏“啪”的一下放下筷子,衝着方錦書道:“書丫頭,按說這話不該我來說。但想來你母親是捨不得的,我也只好提一提了!”
“好在這裡都不是外人,我這也是爲你,和方家這麼多姑娘的名聲着想。你二嬸提議你去三聖庵祈福,我看你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就去。”
“我們方家,可都是清白人家!姑娘們的名聲重要,旁人說不出口但心裡也都明白,這個醜人就我來當好了。”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