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書眼睛一亮,方纔她亂了心神,這時纔看見房舍雖然塌了,但仍然有一處矗立。根據位置推測,那裡應該是淨房所在。
她記了起來,那裡的結構和木頭搭起來的房屋不同,用糯米漿和着黃土砌成。是靖安公主到了之後,嫌原來的淨房狹窄不好用,特意在房舍外面砌了這間淨房。
火勢起得又急又猛,燒光了木頭樑柱,黃土所做的牆卻還沒有被烤透。如果說靖安公主還有一線生機,定然是在此處。
靜塵師太也同時想到這一點,足尖輕點,朝着淨房掠去。
這會兒功夫,院子裡的火已經基本被撲滅,彗音帶着人端着水,挨個查找零星的火苗。冬季天乾物燥,一個不小心,一丁點火苗就會再釀成一場大火。
淨衣庵在山中,若是火勢蔓延開去,燒了山林,衆人將無路可逃。
剩下的人,將院中救出來的人都擡了出去。幾名老尼對她們做着基本的傷勢處理,越是後面出來的,傷得越重。有被燒斷了木樑砸到的,也有被燒傷的。救火的人,或多或少身上也受了傷,擦傷扭傷不一而足。
但這般忙亂的場面,竟然並不喧鬧。衆人各自忙碌着手中的事,心頭卻都牽掛着靖安公主的下落。
花好剛剛被救醒,弄明白了處境後,不顧被砸傷的小腿,拖着身子就要往房中衝去,被衆人七手八腳的架住。她是靖安公主的貼身侍女,主子仍在險中,她怎能安然?
方錦書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在看一場無聲的戲劇。
她默然等待着,等待命運的裁決。
自己重生的這一場,究竟是對,還是錯?爲他人帶來的,究竟是救贖,抑或是毀滅?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和難熬,當靜塵抱着靖安公主從淨房中走出來時,其實只過去了一刻鐘。方錦書卻覺得,好似過了幾個春秋。
她怔在當地,喜悅的淚水大滴大滴的從面頰滴落。還沒等淚水掉到地面,便被火氣一蒸,消失在半空中。
шшш✿тт kān✿C O
太好了!她在心頭歡呼,笑着迎了上去。
護着靖安公主一道出來的,還有靜貞和先前進去的女尼,以及良辰、美景兩人。
靖安公主渾身溼漉漉的,臉色透着虛弱的蒼白,長髮散着,身上披了一件僧袍。想來,她在睡夢中被迷暈,連起火也不知道。
跟在後面的良辰、美景,也都只穿着寢衣,在口鼻處捂着溼帕。幸好這裡是庵堂,她們這樣的衣衫不整也不會被登徒子看了去。
淨房常備着清水,應是這些水令中了迷煙的幾人都清醒過來,又救了她們一命。
“公主婆婆,幸好您沒事。”方錦書不知道她自己此刻的狼狽,又哭又笑道。
靖安公主擡眼看着她,忽地笑了起來,點着她道:“快回去洗洗,瞧這都成小花貓了。”她的聲音有些黯啞,卻絲毫不見慌張與憤怒。不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火災,倒像平素一樣,在跟晚輩說話。
見她鎮定自若的說笑,院中緊張的空氣爲之一鬆。無論是女尼、侍女,心中石頭一下子就落了地。
方錦書的面頰沾着煙火的黑灰,淚水又在上面衝出了兩條雪白的小溝。聽到靖安公主這麼說,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抹了抹臉。這一下,越發像花貓了。
其實,靖安公主此時的心情很差。從她清醒過來,便大致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心頭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但此時見到方錦書,她卻忍不住樂了起來。有這麼個一心牽掛着自己的晚輩,連女兒家最重視的容貌儀態,都弄成這個小花貓樣子,讓她心頭歡喜感動。
只是,她一向習慣了收斂情緒,此時也只是笑着對方錦書點點頭。
靜了帶着人進來,屈膝見禮道:“佛祖保佑,皇姑母平安無事!侄女將房間騰了出來,請皇姑母萬勿嫌棄,先行歇下。”
靖安公主點了點頭,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些溫暖。環顧自己這座院落,已經被燒成殘垣斷壁,顯然是不能住了。
“月圓,”她點了四個侍女唯一沒有受傷的月圓,吩咐道:“你清點一下人數,受傷的及時安排救治,若有失蹤的,及時報上來。”
月圓應了,點了幾名腿腳靈便的僕婦,自去清點。
靖安公主扭過頭,鄭重的對靜塵師太施禮,道:“師太救命之恩,本宮銘記於心。回京後,定然替庵中重塑一座金身。”
靜塵師太后退一步,避讓了此禮,口中宣了一個佛號:“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公主您得佛祖庇佑,自有洪福氣運,貧尼不敢居功。”
靜了將手中的狐裘披到靖安公主身上,輕聲勸道:“皇姑母,夜深風寒,您要保重身子,早些安頓纔是。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看着這滿地狼藉,靖安公主點點頭,舉步離去。臨走前,吩咐沒受傷的僕婦留下來,清理這一片火場。
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需要善後,她知道,她若是在這裡,靜塵師太也不好放開手腳。更何況,她爲了躲避火勢,跳進了放置清水的大缸之中。此時被風一吹,被水浸溼的裡衣貼在身上,帶來陣陣寒意。
她上了年紀,不是逞能的時候。爲了這滿庵裡的人不被慶隆帝遷怒,她也不能生病。
看着衆人簇擁着靖安公主離去,方錦書才鬆了一口氣。拉了芳菲一起,跟在彗音身邊忙前忙後,盡力收拾着。
靜塵在百忙中看見她,喚她過去,問道:“書音,你是怎麼發現有賊子?”之前忙碌沒顧得上,現在想起,若不是她發現了賊人報訊,這場火恐怕更不可收拾。
方錦書答道:“我從公主殿下這裡回去,有些想家睡不着,聽見了響動,便過來看看。”
“太冒失了!”靜塵嗔怪道:“明知道對方是賊,你就該遠遠躲開。要是你有個萬一,讓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
“師太教訓得是,書音往後再不敢了!”方錦書誠心誠意道。
今夜之事,她回想起來着實後怕。自己實在是不該留在那裡,險些被人殺了滅口。
但其實這也不能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