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錦菊不管怎麼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出路。望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她終於嚐到了悔恨的滋味。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情,安心等着白氏安排婚事,會不會比現在更好呢?
至少還會保留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身,就算嫁得不夠如意,正頭娘子總是跑不了的。白氏再怎麼不喜她,爲着方家的名聲,她的這門婚事明面上也能過得去。
無數的念頭,在方錦菊的腦中紛至沓來。褚末的面容不時在其間浮現,和他共度的那一個午後,成爲她腦中最美好的回憶。
過了端午節,天氣便一日熱過一日。
洛陽城裡,大姑娘小媳婦都換上了輕薄靚麗的夏日衣裙,街頭巷尾都充滿着初夏的氣息。
方錦書退了親,因她自己並不在意,方家上下也沒有受到此事的影響。眼下,下人們正不斷地穿梭在各道門裡忙忙碌碌,準備着兩日後方錦暉的及笄禮。
這個及笄禮,意味着方家孫輩頭一位姑娘成年了。
作爲方家嫡長女,方錦暉的及笄禮受到的重視,超出她自己的預料。
爲了方錦暉這次及笄,司嵐笙早已有所準備。
贊禮請了她孃家大哥的妻子、戶部尚書之女許悅前來,主持整個及笄儀式。
正賓則請來了德高望重的喬老夫人,她在京中是人人稱讚的老夫人。有她作爲正賓,爲整個及笄禮增添了分量。
而贊者,則由方錦暉自己邀請的好友吳菀靈所擔任。方錦書作爲有司,爲方錦暉托盤。
這些人選,早在半個月前就定了下來。司嵐笙挨個發了帖子,邀請前來觀禮的賓客。方家的親眷自不必說,向來交好、及往來密切的人家,也都在邀請之列。
方錦暉已經開始齋戒三日,爲及笄禮做準備。
司嵐笙對此事的重視,間接影響到了她。此刻她的心情,有些緊張又有些愉悅的期待。
自己,終於要成人了呢!
這意味着,離嫁給鞏文覺的日子越來越近。也意味着,閨中少女的時光越來越少,她的肩頭,將會肩負起更多的責任。
而屬於她自己的人生畫卷,即將正式開始。
方錦書坐在一旁,笑道:“大姐姐,妹妹覺得你越來越美了。”
她這可不是虛言誇獎,方錦暉原本就生得端莊大氣,如今更是生得顧盼有神,明眸善睞。她的眼眸中,透出自信的神采,通身都體現出良好的儀態教養。
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不僅是指男子。
像方錦暉這樣,從小浸潤在書香中的少女,受着琴棋書畫的薰陶。在舉手投足間,自然和旁人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書卷氣息。
與京中貴女相比,她少了幾分驕矜,多了一些溫潤。
再加上司嵐笙從小的教導,方錦暉儀態從容大方,走到哪裡都不會顯得畏手畏腳的小家子氣。這纔是像方家這樣的門第,教導出來的女孩子。
不僅司嵐笙以她爲傲,方錦書看着她,也十分欣喜。
“說什麼呢。”被妹妹這樣贊着,方錦暉有些微微的羞意。她仔細檢查着及笄那日要穿的禮服,每個針腳都不放過。
從最開始穿的童子服采衣,到初加時穿的羅帕、襦裙,再加的曲裾深衣,以及三加時所穿的大袖長裙禮服。
這些服飾,全都是由司嵐笙和方錦暉一起定了面料款式,再由方錦暉自己親手繡制而成。她女紅純熟,繡工精緻,這些衣裙都透着端莊肅穆的美麗。
“大姐姐,這些衣服可真好看。”方錦書託着腮看着掛在衣架子上的這幾套衣裙,發自內心的讚歎着。
“所以,妹妹你好好磨練繡工,也就兩年多時間,你也要及笄啦。”方錦暉笑道。
方錦書俏皮一笑,道:“我又不是嫡長女,哪裡像大姐姐一樣要緊。”通常來說,家族裡的嫡長女身份是最爲尊貴的。她的及笄禮,也是最爲隆重和重視的。
“那可一定。”方錦暉看着妹妹,道:“你和我還不一樣。你雖然不是嫡長女,但可是得了宮裡賞賜的人。就衝這一點,來觀禮的人必然會更多。”
“再說了,有靖安公主在,妹妹的及笄禮斷然只會更隆重。”方錦暉說得有理,靖安公主從來就沒有掩飾過對方錦書的疼愛。
這次退了褚家的婚事,靖安公主擔心方錦書心情不好,還特意讓秦氏接了方錦書去公主府上,好好的玩了一日散散心。
她身爲最有權勢的長公主,能這樣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方錦書的喜愛,方家上下都吃了一顆定心丸。
就算方錦書退親導致名聲受損,那又如何。有靖安公主的看重,就算找不到和褚末一樣好的親事,幾年後方錦書也不會嫁的太差。
姐妹兩人正說着話,巧琴從外面進來稟道:“姑娘、四姑娘,鄉君來了,正在和大太太說話,要見你們呢。”
原來是方慕笛來了,恐怕是之前託付她的事情有了消息。方錦書心頭有數,不知道是不是能將花嬤嬤請來。
“堂姑母?”方錦暉不知道就裡,微微有些吃驚。
方慕笛既是她的長輩,又是及笄禮上的觀禮賓客,她應該那個時候出現就行,怎麼這會提前來了。
方錦書笑着解釋:“大姐姐,你還記得花嬤嬤嗎?”
“記得。”方錦暉略略思索了片刻,問道:“你是說,堂姑母可能會請來花嬤嬤嗎?”
“嗯,”方錦書點了點頭,道:“母親正在替我們請教養嬤嬤,便請託了堂姑母幫忙。那日堂姑母特意來看我,我就跟她提了花嬤嬤。”
“只是花嬤嬤在宮中,原本我也沒有指望能請到。”方錦書提着裙子站起來,道:“既然特意讓我們兩人過去,那多半應是請到了。”
果然,不出她的預料,方慕笛此來,正是特意將花嬤嬤帶來。
時隔幾年,再次見到花嬤嬤時,方錦書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和當年相比,花嬤嬤的面容仍然是那般不苟言笑,但整個人卻蒼老了不少。她的頭髮,已經花白了一半,身形極爲瘦削,交握着放在腹部的雙手,骨節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