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大人,”驛丞知道他是六品京官,又是在刑部擔任員外郎的實缺,態度格外恭謹,道:“地方粗陋,大人將就着先歇息養傷。已經命人去請大夫了,只是隔得遠恐怕還有個把時辰才能到。”
六品在京裡算不上什麼,到了地方上,那就是實打實的大官了。權墨冼受了肩傷,跟着他的那名護衛眼看傷得更重,驛丞就怕兩人出了什麼事,無法交代。
待他退下,權墨冼閉目養神。算算腳程,護送上京的證人證物應該已經到了,鞏文覺自會安置妥當,這個他信得過。
只是眼下受了傷,不得不停留一兩日。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總得讓劉管家休養一二。這裡離京城並不遠,書信來往也便利。
想到這裡,他提筆寫了一封書信,讓木川跑一趟京城,交給鞏文覺。幸好他傷在左肩,不影響寫字。
“公子,小的若走了,誰來伺候你?”木川拿着信,擔心地問道。
“有驛卒、還有大夫,你快去快回便是。”
木川走後不久,驛丞便領着大夫進了門。替權墨冼將弩箭拔了出來,用溫水重新清洗了傷口,上了金瘡藥裹好傷口。再用兩個竹夾板將他的左邊胳膊固定住,以防碰到傷口。
“大人,”大夫拱手道:“這兩日不可挪動,更不可肩膀用力。否則,有可能落下後遺症。”弩箭勁大,正射在權墨冼的肩胛骨的關節處。若不好好保養,胳膊廢了都有可能。
重新處理傷口,讓權墨冼痛得面色發白,嘴脣也失去了顏色。
他忍痛應下,道:“還煩請大夫去一趟隔壁房間,替我的忠僕裹傷,他傷得比我嚴重。”
大夫離開之後,驛丞面色沉重地坐在牀前凳子上,道:“權大人,我們去搜尋了,一具死屍也沒瞧着,大人說的馬車也不見蹤影。在路上和林子裡,找到了些許打鬥的痕跡。”
到底是什麼人,做得那樣乾淨?驛丞心頭打着鼓,只盼着眼前這位大人不要再追究。那樣的勢力,不是他一個小小驛丞惹得起的。
權墨冼點點頭,道:“辛苦了。”對方如此手段,他心頭早有預料。幸好,他留下了弩箭作爲證物,這一切待回京再算賬。
見他不追究,驛丞悄悄出了一口氣。
這裡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回了關景煥的耳中。他乘坐小轎,秘密來到了幕僚院子裡。
“廢物,廢物!”關景煥面沉如水,喝問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都養了些什麼廢物?!一隊人馬,被全滅不說,連個小廝都沒殺掉。”
見他發怒,幕僚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開口。
他的手指點向負責此事的幕僚,道:“你來說。”
那名幕僚噗通一聲跪下,道:“望大人恕罪!屬下派出去的足足有七人,領頭的辦事牢靠,從來就沒有失過手。實在是沒想到,他身邊的那名管家如此扎手。”
劉管家在護送林晨霏上京時,和寶昌公主派出的手下有過一戰。所以,他纔派了那麼多人,沒想到還是沒能成功。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按說,這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你的失職!”
關景煥斂了眸子,淡淡道:“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去茶水房,做一個端茶倒水的人吧。”
他畢竟是幕僚,而非下人。將他身上的職權一捋到底,直接變成最底層的人,就是最嚴重的懲罰。
“謝大人恩典。”他扶着膝蓋,哆嗦着起了身。花了多少功夫,他才獲得眼下的位置,沒想到一切的努力化爲泡影。
見他被罰得如此之重,一衆幕僚更加不敢開口。
關景煥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停留在王吉身上,問道:“你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
王吉那裡,連着失敗了兩次,都未能將林晨霏騙出家門。這次他乾脆派出了人手要將他斬殺在京城外,也就沒再過問此事。
但此一時彼一時,權墨冼既然活着,王吉的這個計劃就能派上用場。有了這次追殺無果,以權墨冼的聰明,應該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回大人的話,屬下已經佈置好了人手,這次一定沒有問題。”王吉原以爲已經沒有機會,這次追殺權墨冼失敗,他又再次獲得了良機。
“不要再出什麼紕漏。”關景煥看了他一眼,囑咐道。
天色慢慢黯淡下來,路上的行人也逐漸減少,陸續回家,還有一個時辰城門就要落鎖。
這個時候,一名風塵僕僕的驛卒從長夏門了進了城,腳步邁得飛快,找路人打聽了位置之後,就朝着權家而去。
“請問,這裡可是權大人府上?”驛卒問着門子。
“正是,請問你是何人,有何貴幹?”門子問道。
“我奉了權大人的命,有一封書信要送給他妻子。”驛卒拱手道,從腰間拿出他的腰牌給門子看:“權大人說,不可驚動了旁人。”
門子驗過他的腰牌,果然是官府所制,便找來一個婆子去回稟林晨霏。
“冼哥派人回來送信了?”林晨霏喜道:“快快讓人進來。”驛卒進了房門,將信件雙手奉上。
接過信件,林晨霏打開看了,面色越來越發白。急急問道:“他眼下在哪裡?傷得如何?”
信上說,他受了重傷,恐怕難逃一死。只想在臨死見她一面,又囑咐她不要告訴母親,能瞞得一時是一時。
驛卒並不瞭解信上所言,但權墨冼正在他們驛站養傷是事實。他拱手道:“回大奶奶的話,權大人正在我們驛站裡養傷。”
“啊?”他的話,側面證明了這封信的真實性。林晨霏握住信紙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起來。
“你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就跟你走。”知道他重傷瀕死,林晨霏哪裡還坐得住。眼看城門就要關了,她一定要趕去看他!
她吩咐小丫鬟:“你去前院,請海峰來一趟。”權墨冼將海峰留給了她,這個時候她要出門,也只能去找他。
權家一共就一輛馬車,權墨冼出門套了一輛,還要先去找一輛馬車才行。否則,光靠她的雙腿,走到明天也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