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邁出房門,權墨冼回頭看了一眼屋中牀上模糊的身影,低聲道:“再多留一個人下來,盯住她。”
直覺告訴他,方錦佩這件事並不簡單。
控制着她的人是個什麼來頭,其目的爲何?絕非她流落風塵、羞於見到故人這樣簡單。權墨冼隱隱約約覺得,在這後面,有一個縝密的陰謀在醞釀發酵。
亳州城同洛陽城一樣,都實行夜間宵禁。
權墨冼有刑部衙門的腰牌,自然通行無阻。海峰叫開城門,一行人上了船,漏夜朝着京城駛去。
“老爺,老爺!”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將夏澤林喚醒。
夏澤林不滿地睜開眼,摸了一把身邊女子柔軟滑膩的肌膚,嘟囔道:“天都沒亮,吵什麼吵?!”
他請權墨冼來風月閣,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他自己。
一番被翻紅浪之後,他才心滿意足地睡去。這個時候,怎麼也不願醒過來。
“老爺!權大人走了!”
“他走就走了吧!”權墨冼原本就定了今日離開,有什麼好奇怪。
“昨天半夜,他抓走了吳大官人!”
“抓走……就抓走……”夏澤林瞬間清醒過來,猛然翻身坐起:“你,你說什麼?!他抓走了誰?”
“啓稟老爺,他抓走了吳大官人。”
“快,快!”夏澤林慌得連忙從牀上下來。
只是昨夜那番激情,牀榻之上衣物扔了一牀,一時間他找不齊全。
身邊的美人兒被他驚醒,幫他穿戴起來,柔聲道:“大人別急,讓奴家替你穿。”
“你知道什麼?!”夏澤林心情極差,她正好撞到了槍口上,劈頭蓋臉地將她罵了一頓,才掖着衣襟打開房門,道:“你進來說!他怎麼敢抓人?”
“屬下聽說,昨晚吳大官人派人刺殺權大人,被他抓了個正着。”
“還有這等事?”夏澤林唬了一跳:“昨夜的事,怎地這時纔來回我?”
師爺心頭叫苦,道:“權大人行事機密,抓吳大官人時並沒有驚動吳府之人。出城的時候,他給守門的士卒下了封口令。”
這個權墨冼,看來自己是小看他了!
夏澤林心頭着惱,吩咐道:“快,隨我回府。我要手書一封給盧家報信,今兒就送出去。”
原以爲兩全其美的事情,轉眼間天翻地覆。
原來,權墨冼之前表現出來的,都只是僞裝。這個人,年前輕輕,卻有如此城府。
罷了罷了!
吳展衝出了事,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自己報個訊,不讓盧家遷怒就成。
沒錯,吳展衝背後的大靠山,正是范陽盧氏。盧氏,正是高芒王朝的七大百年世家之一。
在京城,因懼於帝王威嚴,世家都縮着頭不敢肆意。但在亳州這樣的地方上,百年世家的威望,甚至會超過朝廷。
縣官不如現管。
得罪了上差,還不會被治罪。得罪了根深葉茂的世家,卻會在方方面面遭受到刁難,直至寸步難行。
哪怕是牧守一方的父母官,也不得不對世家低頭,方能換來一個太平吏治。
這也是爲什麼,夏澤林對一介白身的吳展衝,一直頗爲忍讓的原因。
出了風月閣,天色漸漸亮起來。
他催着轎子一路急行,從後門進了知州府衙。
城門打開,街上逐漸出現了趕早集的行人。他們的臉上,都有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神色,心頭的喜悅想要迫不及待地找人傾訴、分享。
左顧右盼之後,哪怕是對從不認識的人,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聽說吳大蟲被刑部大人抓了,是不是真的?”
吳大蟲,是老百姓們私底下對吳展衝的稱呼。大蟲特指老虎,吳展衝橫行鄉里、欺壓良善、巧取強奪,與大蟲何異?
“我也聽說了!”另一人興奮道:“就在昨天半夜,被押走了。”
“吳大蟲壞事做盡,活該報應!”
“我遠房侄兒在守城門,他悄悄跟我說,半夜權大人叫開城門,押走吳大蟲。”
消息得到證實,人羣裡爆發出一陣小小的、壓抑地歡呼。吳展衝餘威仍在,人們盼着這是真事,但又小心翼翼地害怕只是幻想。
不知道是誰,提議去吳府門口看看真假,零星的行人朝着吳府匯聚,逐漸形成人流。
吳府里正人心惶惶,得知外面來了許多人,老太太惱羞成怒,着家丁手執棍棒出府,要將這些看熱鬧的百姓驅散。
只是這麼一來,卻暴露了吳府外強中乾的事實。
人羣非但沒有散開,卻越圍越多。
到了快午時,吳展衝被抓的消息傳播了亳州城。百姓們歡呼雀躍,氣氛比過年時還要喜慶。
一名下人揣着夏澤林的親筆信,踏上了一艘小船,他的目的,是范陽。
同一條水路上,一艘兩層官船正在逆流而上,河風吹得船頭插着的刑部大旗嘩啦作響。
權墨冼負手站在船頭,衣袍翻飛。
“公子,吳展衝一直吵着要見你。”木川稟道。
權墨冼點了點頭:“不用理會,讓他安靜下來。”
塵埃落定,他的心思早就飄去了京城。她過得怎樣?有沒有記掛、擔心着自己?距離吉日的時間越來越近,家裡不知道籌備的如何。
吳展衝的案子鐵證如山,他只想快些回京,哪裡有這個心思去審訊吳展衝。
他想見自己,無非是威逼利誘想要逃脫罪責罷了。
盧家?
當初他反出權家,自立家門之時,盧家沒有少對他落井下石。
他連本家都不怕了,還怕一個盧家的爪牙不成?
吳展衝可以不理,但有個人他卻不能不管。他轉身,走到一個船艙前,輕輕叩響了房門。
裡面傳出來幾聲虛弱的咳嗽,跟着傳出聲音:“快請進。”
權墨冼推門而入,陳三忙從榻上爬起來,手足無措地見禮:“大人,大人怎麼來了?”
“快快起來。”權墨冼親手將他扶起,道:“陳三,今後你當如何?”
“大人,草民也不知道。”陳三一臉茫然。
“全賴你一腔熱血,才讓冤死的人沒有白死。”權墨冼道:“於情於理,我要替他好好謝你纔是。”
陳三惶恐之極,又想要彎下腰去,權墨冼將他托住,道:“你不必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