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管家看着權墨冼,感慨道:“我當年,要是能有公子一半的耐心,何至於被人謀算。”
權墨冼笑道:“劉叔你俠肝義膽,怎會懂得這等魍魎伎倆?”用這樣的手段,去對付一名女子。連他自己,都鄙夷自己。
換在幾年前,他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公子不必自責。對付什麼樣的人,就要有什麼樣的手段。”劉管家道:“你們讀書人有句話加做什麼,以德報怨,何以……何以什麼?”
“何以報德。”權墨冼接口道。
“對!”劉管家擊掌笑道:“就是這句。公子你要不是心思縝密,早就被吞得連渣都不剩。用些手段,算得了什麼?”
他們江湖人,講究的就是一個恩怨分明。
對己有恩者,原拿命去相報。有仇者,同樣需要鮮血來洗刷。劉管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權墨冼笑了起來,道:“幸好有劉叔相助。”
“我不過有幾分蠻力,使不上什麼勁。公子這話,實在是讓我愧不敢當。”權墨冼的難處,劉管家都看在眼底。
他一步一步走到現在,憑的是他的智慧、膽略。
“若沒有劉叔,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幾回。”權墨冼嘆道。
他說的,乃是事實。兩人相視片刻,均笑了起來。
夜深人靜,燭影紅搖。
當一切恢復平靜,權墨冼將方錦書攬入懷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道:“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她就會被剝奪公主的封號。”
方錦書原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這句話猛然清醒過來。
“墨哥哥,你不會有危險吧?”對權墨冼正在做的事,方錦書心頭有數卻沒有細細過問。她相信他,該說的他自然會說。
“不會。”權墨冼篤定道。
寶昌公主已經被逼入絕境,而自己是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試一試這個法子。
而對慶隆帝來說,正好順勢而爲,讓她得到教訓。
權墨冼的佈置,還不止於此。
明日,將有另一名御史會上書,彈劾公主府管家在南市欺壓商戶,買上好的絹緞,卻只付劣質絹緞的銀錢一事。
這件事,權墨冼一早便掌握了證據。
直到這時纔將消息放出給御史臺的人,正是爲了給寶昌公主雪上加霜。
寶昌公主性情刁蠻目中無人,但她打罵府中奴婢欺壓同族等等,都夠不上犯罪。駙馬一案,及管家的事,雖然並非她所爲,她卻脫不了干係。
一件一件累加起來,在這個世家和朝廷博弈的關鍵時候,足以讓慶隆帝失去耐心。
聽見他的回答,方錦書在他的懷裡拱了拱,道:“你沒事就好。”其他的人,她還沒這個閒工夫去關心。
權墨冼“嗯”了一聲,撫着她的頭髮:“睡吧。”
翌日一早,洛陽城醒得比往日要早一些。
皇城春凌宮裡,付賢妃看着女兒,替她整了整頭上的花冠,眼裡泛起淚花。
“去吧,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什麼妃嬪,說起來好聽,也有金冊誥封,說到底也不過是妾室罷了。自己的女兒出嫁,有資格爲她送嫁的,只有皇后娘娘。
淳和公主伏地施了大禮,哽咽道:“女兒此去,不能再孝敬在母妃跟前,望母妃保重身體!”
付賢妃將女兒扶起,看着如鮮花一般嬌嫩的女兒,強忍內心酸楚道:“你好好的過日子,就比什麼都強。”
作爲母親,能做的、能教的,她都已經盡責。剩下的後半生,就要靠女兒自己去過。
淳和公主辭別了付賢妃,在宮門口上了轎,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春凌宮。這一去,再回來時,自己就是客人。
到了長樂宮裡,曹皇后勉勵了她幾句,親手替她插上一支如意白玉簪。
她的嫁妝,從後宮擡出,浩浩蕩蕩吹鑼打鼓的,繞着整個洛陽城走了一圈,才擡入建好的公主府中。
爲了準備這場婚事,蘇良智的父母都提前到了京城。
淳和公主是下嫁,但在出嫁後,仍然居住在宗正寺替她建好的公主府中。這公主府,就是日後她和駙馬一起生活的地方。
這樣浩大的場面洛陽城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滿街滿巷中都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想要來沾沾這份公主的喜氣。
公主府裡,賓客絡繹不絕。
幸好公主府所處之地道路寬敞,就算擁堵,各家的馬車也在緩慢前進着。方錦書有經驗,只安排了一輛馬車,其餘下人都步行跟隨。
“母親,公主是不是最尊貴的?”權夷庭好奇地問道。
方錦書笑着解釋道:“在我們高芒王朝,皇上纔是最尊貴的。然後是太后、皇后、太子,然後纔是公主。”
權大娘有些緊張,她的手裡握着一串佛珠,不停地在心裡念着佛。
“母親,萬事有我呢。”方錦書溫言道:“我們去送完賀禮,吃過喜宴便走,見不到公主的。”
她雖想留得久一點,與多日不見的母親、姐妹們相聚片刻,但總要照顧權大娘的感受。
這個喜宴不比得以往,道賀的賓客以權貴之家居多,而權家的門第實在是相差太遠。而權墨冼得罪的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穩妥起見,早些離開纔是萬全之策。
原本不到一刻鐘的腳程,馬車緩慢前行了快小半個時辰,權家的馬車纔到了二門處。
今日跟着來伺候權大娘的是如意,她端了小杌子放在馬車前,先扶着方錦書下了車。兩人再一同扶着權大娘下了馬車。
權夷庭在車簾子後面看着眼前這片熱鬧,當即就想跳下來。芳菲忙將他從馬車上抱下來,奶孃牽着他叮囑道:“小少爺,今兒人多,你可不能亂走。”
他笑得可愛,奶聲奶氣道:“奶孃放心,我一定不亂走。還有鐵柱在呢,沒事的。”
見到權家一行人下了車,迎客的司儀認得方錦書,忙往裡報:“權郎中家眷到,縣主到!”權大娘身上沒有誥命,還稱不得一聲夫人。這樣報身份,也是給她們留了顏面。
方錦書扶着權大娘往裡走去,跟在後面的芳菲將禮單呈上,安排捧着禮盒的僕婦去收禮處登記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