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仔細腳下。”芳菲扶着她,先去跟方老夫人請了安,再到明玉院裡。
“宅子看起來如何?”司嵐笙問道。
她心頭知道,皇上御賜的宅子必定不會差了。但這是女兒未來一輩子的住處,她總是要多過問一句。
“母親大可放心,”方錦書笑着回話:“比不上我們家大,但住的人少。挨着洛水,還有一個小碼頭,出入倒也便利。”
“如此便好。”司嵐笙感慨道:“看權家的意思,翻了年就想娶你過門。”看着眼前似花骨朵一般嬌嫩的女兒,眼看着就要出嫁了,司嵐笙心下不捨。
人實在是足夠矛盾的生物。
當她及笄後,遲遲不能定下親事時,最着急上火的是司嵐笙。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得皇后娘娘賜婚而低嫁入權家,她又開始擔心她今後辛勞。
看出她的擔心,方錦書沉吟片刻後道:“今日他休沐。在宅子裡,把管家和下人都與我引見了。”
說出此事,正是要讓司嵐笙放心。
這意味着權墨冼對她的信任,以及在成親後對她的尊重。
在高芒王朝裡,男主外女主內。男子將內宅交給妻子是正理,外院之事卻通常不會如此放權。
果然,司嵐笙喜道:“果真如此?”
“母親,瞧您說的。”方錦書笑道:“難道,女兒還會騙你不成。”
“這真是託了皇后娘娘的福。”司嵐笙道。
這跟皇后娘娘還真沒什麼干係,是自己贏了衛亦馨,找對了人。而他,從來就沒有令自己失望過。
司嵐笙握着她的手,低聲問道:“他待你如何?”
“母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方錦書記起那具溫熱的胸膛,不由臉紅心跳:“母親,我突然想起花嬤嬤交給我的功課還未完成,就先下去了。”
看着女兒匆匆而去,司嵐笙笑出了聲。
這的確是一樁好親事。看起來,女兒也總算是開了情竅。
果真是長大了吧,還以爲她對親事一直不甚在意,就連當初定下褚末也是那般淡淡的。這一回,可算是有了不一樣的表現。
回到翠微院裡,方錦書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吩咐:“打盆水來,我先淨面換了衣裳。”
清水覆上面頰,她的心跳才慢慢平復。
“姑娘,”芳菲道:“婢子看來,權大人對姑娘果真不一般。”
她從方錦書八歲起,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方錦書與權墨冼的每一次相見,她都親眼所見。
那樣優秀卓越的男子,猛然成爲了方錦書的夫婿。她除了剛開始有些驚訝之外,剩下的就是替姑娘高興。
方錦書或許還有些當局者迷,芳菲卻看得極清楚。
權墨冼對自家姑娘,那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端的是一個小心翼翼。明明那般情濃,卻還能做到發乎情止於禮。
對一名成熟的男人來說,這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方錦書“嗯”了一聲,芳菲是自己人,她沒有必要在她面前掩飾。她明白權墨冼對她的好,而這份心意,她唯有認真面對,方纔不會辜負。
她的婚事,牽動了不少人的心。那些關心着她的人,更想知道她對這件事的看法。
“公主婆婆。”她蹲身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
“快到我跟前來。”靖安公主衝着她招了招手,放下手中花剪,笑道:“你來得正好,來替我瞧瞧,這盆羅漢松該如何剪纔好?”
在她面前擺着的,是一株玲瓏精緻的盆栽。
羅漢松,是常見的盆栽品種,算不得珍稀。但靖安公主面前這一盆,卻頗有些不同。葉子比平素裡見到的要短且窄,便越發顯得精緻。
其枝葉呈螺旋狀而向上延伸着,層層疊疊,煞是好看。只是看樣子許久沒有修剪過,略略顯得有些雜亂。
方錦書端詳了片刻,問道:“殿下您是想要立刻就修剪完成,還是留到來年春天?”
“哦?”靖安公主頗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道:“此話何解?”
“公主婆婆。在淨衣庵時,師太告訴我,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道。”方錦書道:“書兒誰不明白其義,卻也知道這盆羅漢松,也有自己生長的方向。”
“您看它這一枝,”方錦書指着其中一根努力往上生長的分支,道:“它想要獲得更多陽光,便努力生長。”
“但它生長的方向,卻因爲和整個盆栽不協調,而顯得十分突兀。”方錦書道:“要麼就修剪掉,要麼加以調整,讓它慢慢長迴應有的樣子。”
“我卻是沒有想到,書丫頭對盆栽也還有着研究。”靖安公主笑道:“你說說看,該怎麼調整?”
盆栽易得,但要養好不易,需要耗費時間、心神好好培育。
這原本是深宮寂寞無聊,用來打發時間的玩物。後來,才慢慢流傳到了民間,也只有在大戶人家裡纔會看見。
普通老百姓,能養活自己已是十分不易,哪裡有那個精力來伺弄盆栽。
而方錦書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家,竟然能懂得這麼多,怎麼不讓靖安公主驚訝?可是她又怎麼會知道,在方錦書的前世,盆栽陪着她打發了多少難捱的時光。
方錦書細細答了,靖安公主若有所思,道:“你這法子不錯,以往我也聽人提起過。如今,就試上一試。”
她按方錦書所言而調整了,拍了拍手放下花剪。侍女端了清水上來,伺候着她淨手、塗抹香膏。
下人將盆栽端了下去,靖安公主看着方錦書問道:“皇后給你賜了婚,這樁婚事你怎麼看?若是不滿意,就只管跟我說。”
哪怕是懿旨,若方錦書不願意,她也能有法子。
“書兒此來,正是爲了此事。”方錦書道:“書兒的情形,公主婆婆您是知道的。權大人的妻子早逝並非他的錯,他又救過書兒兩次。”
“救過你又如何?”靖安公主不滿道:“難道就要讓你以身相許嗎?他名聲不好,不過我倒是沒看出來,他有這等挾恩圖報的心思。”
方錦書被嚇了一跳,忙道:“公主婆婆您誤會了,他從來沒有提起過此事,是書兒心頭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