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權家時,天色已經盡黑。
兩人先去跟權大娘請了安,再回房安歇。
“方家有用慣了的人伢子。”方錦書洗漱完畢,手上繫着寢衣的帶子,跟權墨冼說着話:“今兒我跟母親說了,請她打發人去叫來。”
“明兒我就要把家裡的人,徹底清一清。”
權墨冼從淨房裡出來,握着她的手,將她剛剛繫好的帶子緩緩扯開,不滿道:“你係它做什麼,反正都是要解開的。”
“你做什麼?!”方錦書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道:“我這在跟你說正事。”
“我也是正事哪。”權墨冼委屈地嘟囔道:“傳宗接代,難道不是正事?”
看着他的無賴樣子,方錦書氣得笑了起來:“就該讓你在刑部的同僚都瞧瞧,一本正經的權大人也有這種模樣。”
“那不一樣。”權墨冼摸了摸鼻子,將方錦書摟得更緊了些,一雙手不着痕跡地脫着她的寢衣,口中說道:“我都說了,後宅的事情你做主。”
“另外,明日有空,我把手裡的份子田產都交給你。”他低頭聞着她的體香,大掌拂過她豐盈曲線。
方錦書只覺兩腿發軟,哪裡還聽得進去他在說什麼?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來襲,靠在他懷裡,她的頭腦便無法思考。
“墨哥哥。”她的聲音輕軟,好似在求饒,又好似在撒嬌。
“丫頭。”
權墨冼將她一把抱起,放到牀上,眸色深深地看着她,道:“我本來不想說,可我,實在沒想到你對我的影響,竟然是這麼大。”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着她的面頰,就好像她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其實我怕。我怕,告訴你之後,你和我的距離,會變得遙遠。”
但剛剛在洛水河岸邊時的散步,堅定了他的信心。
“你是我的,就算你逃,我也會把你抓回來。”他喃喃低語,在對方錦書傾述,又好像是在給自己立下誓言。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愛你。”
“你,這一生都只能屬於我。”他的語氣堅定霸道,不容拒絕。
他眼眸裡的光芒,深情、灼熱、霸道,彷彿要將方錦書給吸進去,將她放在他的心尖上,就這麼過一輩子。
方錦書有些嚇着了。
這樣的權墨冼,有些陌生,卻又和她遙遠記憶中的那個權臣,完美重疊起來。
就是這樣的他。
目標明確,行事果決,不計手段。
她毫不懷疑,他既然說出來,就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決心。
可是,她真的不懂得,自己對他的感情。
原本認爲是可以互相溫暖的、兩個孤獨的靈魂,可以攜手共同對抗這個世界的殘酷。如今加上了愛情,變得沒有那麼純粹起來。
“你……”方錦書遲疑着。
“不!”
權墨冼突地打斷她,道:“你不要說。”
他不想聽,他不想聽到她的猶豫,甚至是她的拒絕。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可以爲了你,付出我的一切。”權墨冼一字一句,道:“哪怕,你讓我放棄眼下所有的一切,放棄我的政治抱負。”
“都可以。”
他的語氣中有痛苦,更多的卻是堅決。
這份措手不及的、熱烈的真情,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壓得方錦書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更無法迴應這份愛。
權墨冼緩慢而堅定的吻向她,猶如朝聖一般。與其說這是個吻,不如說這是一個誓言。
他懷揣着這顆滾燙的心,來溫暖她、瓦解她。
被如此強大的佔有慾支配着,但他仍然極盡溫柔。這一夜的他是如此不同,讓她品嚐到從未體驗過的滋味。
良久之後,方錦書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權墨冼吻着她的發,輕聲道:“錦書,我愛你。”
翌日,天空有些陰暗。
低垂的鉛雲浮在空中一動不動,就好像壓在權家這些下人的心底。
所有的丫鬟、媳婦、婆子,不論是灑掃、廚娘,還是管事、採買,甚至是權大娘身邊使喚的貼身丫鬟,都在其中。
她們按等級,分成幾行站在清影居的院子中間,不安地等待着即將迎來的命運。
方錦書坐在廊下的黃花梨高靠背椅上,在她左右兩側分別是芳菲芳芷,以及花嬤嬤。
她緩緩看過衆人,問道:“你們可知道,今兒我讓你們來是做什麼嗎?”
僕婦們紛紛搖頭。
自從清影居那兩名幫廚被全家發賣出府,衆人就隱隱約約有了預感。但這兩日沒有動靜,還以爲方錦書只是殺雞儆猴,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沒想到,今日剛剛纔做完早上的活計,就被叫到了這裡。
這位大奶奶,到底想做什麼?
衆人心頭猜測着,又祈禱着自己不是倒黴的那一個。
“就算是縣主,她在嫁過來第二日就已經趕了兩家人出府。這會兒,她不敢動太多人吧?希望越少越好。”
這是在她們心頭僥倖的猜測。
可是,她們料錯了。
“我想要教你們兩個字。”方錦書道:“忠義二字。”
衆人聽得一頭霧水,大奶奶怎地還給大家上起課來了?
方錦書不再開口,花嬤嬤捧着一本冊子上前,道:“我念到的這些人,都站到左邊去。”
在場的下人,共有四十餘人。
一刻鐘功夫過去,仍然還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七八名。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
那剩下的,都是平時老實肯幹的,或者是有一技之長品性良好之人。
難道,大奶奶要一口氣趕走三十多人?
這樣大規模的攆人,聞所未聞。
只有當一個大家族要離京,比如朱自厚致仕後,朱家撤離京城,纔會這樣遣散下人奴僕,只留下少部分看家護院。
可權家,無緣無故的,實在是太惹眼。
她,怎麼敢這樣做?
“大奶奶,請恕婢子多嘴問一句,您這是要做什麼?”站在左側的一名管事媳婦問道。
她在權家管着針線房,手底下有兩個繡娘。後宅裡沒有女主人管事,針線房裡要用的絲線等物,她都有自主的採買權利。
別看她管的下人少,在權家混的很是不錯,好些人都巴結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