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州到洛陽城,對常來往的商人而言並不困難。對任穎來說,卻足足走了好幾個月,纔到達目的地。
她這輩子頭一回一個人出門,一路上,吃盡了苦頭。
甚至,有兩回差點被騙子拐走,幸好遇上了好心人,才得以安然抵京。
任穎是自己的親侄女,又是沒了爹、娘改嫁的情況。自此,權大娘便讓她安心住下。
養了個把月,任穎的身子便恢復得差不多。她身世可憐,眼下孤身一人,但脾性卻不是那等自怨自艾的,十分看得開。
相處下來,她活潑爽朗的性格,贏得了權家上下的喜歡。有她經常陪在權大娘身邊,權大娘的胃口都比往日好了些許。
權璐回來了一趟,見到母親身子好了些,她心頭高興,兩人十分聊得來。
再之後,權大娘就有了想要任穎做兒媳婦的念頭。
在她想來,既有人照顧了兒子,又能使任穎的終身有靠,實在是再完美不過。九泉之下,她也有臉去見早逝的弟弟了。
當家老太太有了這個想法,下人們也就樂見其成。
誰讓任穎是個討喜的小姑娘,又這樣可憐呢?尤其是,她的相貌神情,竟然與早逝的大奶奶有幾分神似之處。
只是他們都忘了,權墨冼自己並不願意。在他的心裡,只有方錦書。只是,爲了不讓權大娘傷心,權墨冼才一直默許了,沒有說破。
他是絕不會娶任穎的。
甚至,對她的憑空出現,他都充滿了懷疑。
雖然,她手中持着的書信,確實是父親的筆跡。那隻銀鐲子,母親也確認過,正是當年那隻她親手送出之物。
權墨冼已經讓劉管家安排人去宋州、虞城兩地細細查訪,要證實任穎口中所說的一切,是否屬實。
不過兩地距離京城有些距離,再加上查訪時間,還沒能有個結果出來。
權墨冼原本是不急的,但今日他定下了與方錦書的親事,就不願再和任穎有任何糾葛。私心裡,他覺得這樣會對不住方錦書,纔會有了這番吩咐。
聽到木川相問,海峰搖了搖頭,悄聲道:“大人不願,還吩咐下來讓我們都不能再提。”
這是怎麼了?
木川的眼中露出相詢之意,他們確實是希望能有個好姑娘,伺候在公子的身邊。
任穎農戶出身,不識什麼字更談不上有什麼見識談吐。但她的脾性好,又對老太太的路子,所以他們幾個下人是樂見其成的。
還未待木川和海峰商議出個結果,權墨冼便步出書房,道:“我在院子裡走走。你們去看看,老太太房裡沒人了就來稟我。”
他話中的意思再清晰不過,只是爲了避着任穎而已。
秋天的夜色很美,遠處投來隱約的燈光,樹影婆娑。權墨冼在院子裡走了幾圈,活動着身子。
不多時,木川便來稟道:“公子,表姑娘回房了。”
“我們走。”權墨冼點了點頭。
到了權大娘的院子裡,她正要洗漱歇下。
見權墨冼到了,權大娘道:“都請過安了,怎地還來看我?你就別惦記着我,有穎丫頭陪着,我這好的很。”
言談之間,對任穎極爲滿意。
自打她心頭起了將任穎做兒媳的這個念頭,便尋一切機會,在權墨冼面前誇讚於她。
權墨冼也習慣了,笑了笑道:“你們都退下,兒子許久未曾親自伺候母親了。”
“這孩子。”權大娘道:“你如今什麼身份,怎麼能來伺候於我。”
“沒有母親,怎會有今日的我。”權墨冼道:“母親眼神不好,兒子伺候母親天經地義。”說着,他揮了揮手,將房中的丫鬟全部揮退。端了面盆過來,擰了羅帕放到權大娘的手上。
“黑郎,你在衙門裡忙,回家就不用管我。”權大娘道:“你只要早些娶個媳婦回來,我這就心滿意足。”
“今兒,我正要跟母親說起此事。”權墨冼道。
“是嗎?”權大娘一喜,放下手中羅帕,追問道:“你這是肯了,不是誆我?”
林晨霏死得慘烈,權墨冼要守三年妻孝,她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這眼看第四個年頭都快過去,兒子還那般清心寡慾,委實讓她擔心的緊。
“你早就該續絃了,別瞧着嘟嘟懂事,他也盼着能有個母親呢。”
提到權夷庭,權墨冼卻並不認同母親的觀點。那個小傢伙鬼精鬼精的,從來就沒提過半句想要母親的話。
“母親說的是。”心頭雖然明白,但他不願頂撞母親,順着權大娘的話道。
“知道就好。我瞧着穎丫頭很是不錯,和你也投緣。回頭,你就讓人去合了八字,擇個吉日擺上幾桌酒,娶她進門就是了。”
權大娘越說越興奮,道:“你畢竟是續絃,她家裡也沒個人。不好鋪張了,簡單點好。不過,素日同你相處的好的同僚要請,街坊鄰居也都要請來……”
她掰着指頭算着:“這麼一來,人也不少了。在家裡擺酒席恐怕擺不開,要我說,不若搬到皇上賞給你的大宅子裡去?”
看着母親想得如此長遠周到,權墨冼哭笑不得,道:“母親,任穎只是我表妹。我想娶的人,是方家四姑娘。”
“四姑娘?”權大娘顧不上反對,被這句話震得驚愕不已:“可是方侍郎家的四姑娘,書丫頭?”
“母親,在京裡,還能有幾個方家不成?”
洛陽城裡姓方的不少,但有頭有臉的,就只有方穆一家而已。
“不是,我……”權大娘有些混亂,道:“她小你那麼多,又是黃花大閨女,怎會來給你做續絃?”
她是很喜歡任穎沒錯,但始終還是自己兒子重要。跟知書達理的方錦書比起來,任穎從身世、相貌、到學識,都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權大娘別的不懂,卻也知道,媳婦對下一代的重要性。
在京裡住了好幾年,她也隱約明白,一個好岳家的重要性。方侍郎可是四品高官,如今方孰玉更是成爲了王府詹事。
“是啊,她小了我足足十歲。”權墨冼感慨道:“兒子,也從未想過竟然可以娶到她。”
“那是爲何?”權大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