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的官袍還未乾。”海峰道。
權墨冼剛剛纔淋了雨,嘴脣發白。他私心裡,並不願權墨冼出去管這趟閒事。他暗恨自己多嘴,沒事誇什麼獵戶勇猛。
“讓夥計送一套成衣來便是。”
這裡是成衣店,售賣的都是提前制好的不同大小的成衣。
通常,人們會購買布料自行裁剪縫製,才得體合身,花樣刺繡等也都是客人自己所喜歡的。但總有一些情況,是需要應急購買,考慮不了那麼多。
比如外地來的客商,再比如權墨冼此時,還有請不起繡孃的普通老百姓,成衣店便應運而生。
成衣店也分不同的檔次,比如徐家開設在西市的成衣店,就是針對普羅大衆的。以面料結實耐穿,款式樸實、價格便宜。
而這家開設在南市的,從面料到刺繡等等,都要好上不止一籌,自然也就要貴上不少。
這樣的成衣,因爲價格,需求量並不大。
大戶人家,誰還缺幾個繡娘不成?所以,這家雖然名爲成衣店,實際上最主要還是經營綢緞布匹。
但既然叫做成衣店,店裡的成衣總是齊全。沒多久,便送來了一套衣衫,海峰伺候着權墨冼換上。
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待權墨冼出現在門外之時,打架的兩方已經被趕來的京兆府衙役給拖開。
獵戶身形高大魁梧,揹着一張硬弓,嘴角破了皮,一行鮮血蜿蜒而下。
但那幾名酒樓的夥計更是悽慘,人人鼻青臉腫。
權墨冼袖手站在屋檐下,微微一笑。怪不得,連海峰都稱讚這名獵戶勇武,確實是條好漢子。
既然京兆府巡邏的衙役已經趕到,他且先看看。
“光天化日,爲何聚衆鬥毆?”領頭的衙役手持水火棍,沉聲問道。
“回大老爺的話,”一名夥計機靈地湊上前去,道:“這人紅口白牙地誣賴於我。明明沒有的事,他非說扛了兩隻野狍子賣到我們酒樓。”
衙役久在南市巡街,與這些夥計都是相熟的,聞言點點頭,用水火棍指着獵戶問道:“你說你賣了野狍子,有何見證?”
獵戶抱拳道:“回大老爺的話,我進城時天色尚早,交割野狍子後就離開了,給家裡買些米糧帶回去。”
“爲何不當場銀貨兩訖?”衙役問道。
獵戶指着夥計道:“他說今日下雨,不知道有沒有客人來吃。若賣出去了,再結賬於我。”
“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你!”夥計憤憤不平,揉着青腫的額角,道:“沒有的事!”
另幾名夥計也道:“我們這麼大個酒樓,至於賴你兩頭野狍子?”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也就沒想着留個憑據。”獵戶道:“誰知道,你們就當真賴賬了?”
這一下,雙方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分辨不清。
衙役聽得頭大,不耐煩地揮揮手,道:“都散了散了!既是誰都拿不出憑據,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怎麼成?”夥計痛的呲牙咧嘴,道:“我就白白捱了這頓打不成?”
“那你想怎地?”衙役問道:“隨我去衙門一趟,讓大人來分辨一二。”這種類似的糾紛,每天都要處理好幾起。
只是這一起沒有人證物證,他便想着和和稀泥,將這幾人給趕了,稀裡糊塗地完結了事。
百姓都是怕進衙門的,這樣一嚇,應該就能算了。
如他所願,夥計明顯瑟縮了一下,吶吶不敢言。
獵戶愣了一下,四處張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說話。
眼看事態平息下來,衙役道:“那就這麼着,不許再打架。”
他剛準備帶着人離開,一名夥計卻驚呼一聲:“啊!狗子你咋啦,咋啦?”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約十五六歲的年輕夥計倒在地上,另一名抱着他一陣狂呼。
其餘幾名夥計一看,當場怒上心頭,衝上前去揪住獵戶的衣襟道:“你別走!狗子若出了事,要你以命來償!”
衙役只覺得頭大無比,趕過去一看,道:“人命要緊,快送醫館。”又扭頭吩咐同僚:“將他給我拿下。”
獵戶一怔,拔腿就跑。
“海峰!”權墨冼一下站直了身子,喚道。
“是!”
海峰聽令,猛然竄了出去。幾個起落之間,便攔住了獵戶的去路。
衆衙役這才反應過來,呼喝着從後面跟上,將他圍了起來。
“跑什麼?”衙役喘着氣,拿出手裡的鐵鏈子,要將他鎖起來。獵戶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腳步急拐,想要衝出包圍圈。
海峰跟了劉管家好幾年,深得他的真傳,手上功夫過硬。
一個要逃、一個要攔,當即便嘭嘭嘭地過了好幾招,誰也沒有佔到上風。
後面的衙役趕上來,用鐵鏈將他鎖了,喝道:“跑什麼跑?!走,帶回衙門問話。”
“帶他過來。”權墨冼道。
衙役一愣,其中有一名認出了權墨冼,拱手道:“見過權大人。”
權大人?
聽到這個名字,其餘的衙役紛紛鬆了一口氣。無論權墨冼的名聲如何,他在破案上的能力,無人能出其右。
“不要耽擱了傷情,”權墨冼道:“留幾個人在此就行,其餘的都送人去醫館。”
衙役們應了,分爲兩撥:一撥送狗子去醫館,另幾人押着獵戶往權墨冼這裡來。
“你不是山中獵戶。”權墨冼看了那名男子幾眼,篤定道。
男子將頭一梗,並不開腔。
“但你賣了兩頭野狍子給酒樓,乃是事實。”權墨冼繼續。
男子虎軀一震:“你信我?”
權墨冼緩緩點頭,又搖頭道:“你不該打傷了人,更不該逃跑。”
“說吧,你是哪裡人,姓甚名誰?”權墨冼問道。
“我……”男子將頭偏向一側,一言不發。
權墨冼端詳了他半晌,對那幾名衙役道:“把他交給我便是,需要問話的時候,我讓人帶去京兆府衙門裡。”
他是刑部郎中,官階雖高卻管不到京兆府的頭上。
但這些衙役想也沒想,便拱手應了。
對他們這樣的小衙役來說,權墨冼的官已經很大。有他的金字招牌在,他們有什麼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