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門,有兩頂軟兜候在此處。綠衣侍女招招手,擡軟兜的婆子走了過來,她恭聲道:“大姑娘、四姑娘,此去湖邊路滑,還請上輦。”
方錦暉不由得看了方錦書一樣,見她上了,自己纔跟着上去。兩名侍女和巧琴跟在一旁,一行人匆匆過了一座石橋,經過冰湖,轉入了聽雪軒。
聽雪軒是一座漂亮的兩層高小樓,紅牆金柱,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芒,飛檐高高翹起,檐鈴隨風輕輕飄蕩,不時發出“叮鈴”的悠揚鈴聲。
這處景色極美,視野也開闊。從聽雪軒望出去,就是眼前這片湖泊。若是在夏日,碧波粉荷相映成趣。或是在初雪之時,擁爐煮酒吟詩作對,將是極爲風雅之事。
可惜,這是寒梅傲放的季節。
梅影堂所有的景緻,在這時都黯然失色。獨有那一片火紅的紅梅,凌然綻放於天地之間,讓人無暇關注其餘美景,人跡罕至。
方錦佩出現在這裡,更加令人猜疑。
軟兜在聽雪軒門口停下,綠衣侍女吩咐道:“你們都在外面等着。”婆子、侍女齊齊應了,躬身退下,站在門外侍立。
門口還站了好幾個婆子守着,她們神色警惕四肢粗壯有力。方錦書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們是宮裡專門掌刑罰的婆子,正是尚儀局盧姑姑的手下。
“四姑娘,你們跟我來。”
巧琴扶着方錦暉的胳膊,方錦書道:“大姐姐,可記得我方纔所說?”
方錦暉嚥了咽口水,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讓她有種莫名的緊張。“我記得,你別擔心我。”
方錦書握着她的手,兩人一道邁入房門。
這是一間陳設雅緻精美的廂房。窗邊擺着一張寬闊的黃花梨書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寶。緊挨着放着一座多寶閣,上面陳列着各色精緻的古玩。
正對着是一張香案,牆上掛着前朝大畫家的真跡,兩側各放了四把椅。房內沒有燒地龍,連炭盆也欠奉,空氣冷清。
盧姑姑面色不善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見到兩人進來,只在位置上微微欠身見禮。她是有品級的女官,方家姐妹只是官員之女,按禮應是她們上前見禮。
“見過盧姑姑。”方家姐妹上前見了禮。
“讓你們來,是爲了帶方家三姑娘回去。”盧姑姑淡淡道:“你們能做主嗎?還是說要請方家大太太來。”
方錦暉一直提着一顆心,被她這一問便愣怔了。方錦書應道:“不知三姐姐做下何事,惹得姑姑動怒?請姑姑放心,我們會解決。”
盧姑姑冷哼一聲,道:“你們來看了就知道!”
她此時心頭的惱怒不是佯裝。方錦佩如果只是宮女,她早就命人將這樣的賤人亂棒打死,以絕後患。
賞雪文會何等重要,她好不容易纔在皇后娘娘那裡露了臉,爭得了這一樁差事。從頭到尾,她都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錯,務必要將此事辦得周到漂亮。
在宮中,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她要是出了紕漏,就等着被一干人等踩死吧!
因此,她才秘密處置着這件事,務必要悄無聲息的,處置得乾淨利落纔好。爲了這個,她哪怕知道有不妥,也將方家兩位還未出閣的姑娘家請到這裡來。
那方錦書不是進了兩趟宮,還得了帝后的稱讚嗎?希望她是個有真本事的,能壓得住那位作妖的三姑娘。
她起身往一旁走去,轉過一座落地描金漆花鳥屏風,方錦書才見到在後面藏着一座樓梯,通向二樓。
盧姑姑當先上了二樓,在二樓的樓梯口處還守着兩名婆子,見到她恭謹的施禮退開。
二樓的佈置與一樓如出一轍,同樣的精巧華麗。想來,這裡在還是前朝時,是作爲公子或小姐散心作畫之處,房間格局以通透舒朗爲主。
推開其中一間廂房的門,盧姑姑並不進去,在門口冷聲道:“你們去把人帶走便是。”
方錦暉手心冰涼,方錦書緩步入內。
不出所料,房中一片狼藉,空氣中飄着一種甜得發膩的味道,混合着鐵鏽的血腥味,隱隱令人作嘔。
湖綠色的蟬翼紗帳下,躺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
她定睛一看,果然是鞏文覺。他的頭上有一道磕破了的口子,已經有人處理過傷口,不再流血。他還穿着之前所見的那一襲綠松石錦袍,但腰間的織錦腰帶已經鬆開,所幸的是還算衣衫完整。
而方錦佩,滿面倉皇地攏着衣物,面上淚水漣漣地坐在二樓的窗櫺之上。這麼冷的天,她的肩膀裸露在外,激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
怪不得要找她們來。
原來,方錦佩以死作要挾,讓盧姑姑也覺得棘手。要是任由她跳下去了,出了人命,盧姑姑也逃不了干係。
方錦佩猛地擡起頭來,見是她們到來,失望的神色從面上一閃而過,哭泣道:“大姐姐,你可要爲我做主啊!”
“他……他想要強暴於我,幸好我把他砸暈了!”她這番話準備了許久,但原本並不是想要說給她們聽。
站在門口的盧姑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這樣的把戲,實在是太過低劣!
鞏文覺是什麼人?那是戶部尚書家身份尊貴的嫡出公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需要在這個地方對她用強?
只是方錦佩這樣一口咬定,鞏文覺昏迷不醒無法爲自己辨白,她竟然無計可施。
方錦暉一臉不可置信,看看坐在窗櫺上的方錦佩,再看看昏迷不醒的鞏文覺,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如同有一千隻蒼蠅嗡嗡嗡地飛過,讓她無法思考。
就在午宴前不久,他還那般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怎麼轉眼間就出了這等事?他來方家又不止一趟兩趟,她敢確定,鞏文覺連半個眼風都沒瞧過方錦佩。
但,這又是怎麼回事?方錦佩的髮髻散亂,眼睛都哭得腫了起來,不像在作假。
“我,我沒臉見人了!”方錦佩捂臉痛哭不已,哽咽道:“就讓我死了吧,活着也是給方家丟人,讓家族蒙羞!還不如,一死以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