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世家,當真油滑如鼠,奸詐如狐!”
慶隆帝大步流星地邁進房門,解下披風甩到一側,一章擊在書案之上。“嘭”地一聲之後,書案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他自小習武,手上的勁道不小。
“皇上,仔細您的手。”吳光啓忙上前伺候。
慶隆帝還不覺解氣,大馬金刀地往龍椅上一坐,伸手道:“今天的,拿來給我瞧。”
吳光啓知道他的意思,連忙將今天他剛整理好的名錄奉上。
慶隆帝快速瀏覽了一遍,道:“你瞧瞧,滿朝文武都對世家不滿。他們呢?倒是沉得住氣。”
他有心對付世家,削弱世家對皇權對天下的影響力。所以,才縱然百官彈劾。
但事情既然越鬧越大,他作爲帝王,必須要解決這件事。
就算被先帝清洗過一回,事隔幾十年,世家重新恢復了些許元氣。上百年的經營,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在世家手中,掌握着不少資源。比如:馬場、鐵礦、人才等等。
而且,五姓七宗同氣連枝,若想要對盧家動手,其他世家勢必不會袖手旁觀。
高芒建國至今兩朝,看上去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慶隆帝自己卻知道,內憂外患不少。所以對世家,他再怎麼想要將其連根拔起,他也只能徐徐圖之。
在這樣的情勢下,他在等,等世家自己出來請罪。
但直到今日,各大世家仍然穩如泰山,任由彈劾奏章像雪片一樣飛向御書房的案頭,也不爲所動。
這一場較量,就是比拼誰更沉得住氣。
是慶隆帝害怕朝局失控,先召見世家;還是世家耐不住性子,先行服軟上摺子請罪。
然而已經過去了好幾日,世家仍然按兵不動,這怎麼不讓慶隆帝動怒。
吳光啓不敢多言,上前伺候着茶水。
慶隆帝捏了捏眉心,將此事放在一側,打開其他的摺子挨個看了起來。全天下,每日發生的事情何其多?能呈到慶隆帝案頭的,哪一家都是大事要事。
這次摺子,都附着政事堂的處理意見。他挨個看着,用硃砂快速批着。政事堂意見沒問題的,就畫上一個圈放在一旁,覺得不行的,便另外給了處置意見。
他政務嫺熟,動作很快。
埋頭一個多半個時辰,就批完了這批奏摺。剩下的,就是御史臺呈上的。
剛剛打開頭兩個,就是彈劾寶昌公主駙馬的摺子。
慶隆帝怒上心頭,將摺子往地上一擲,喝道:“寶昌呢?駙馬呢?讓他們來見我。”因爲世家,這幾日他本就積壓着一腔怒氣。這會看見子女不肖,越發生氣。
他的家教一向很嚴,這種罔顧百姓性命之事,到了他這裡,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當日,太子爲何失寵,其中也有縱着寶昌公主,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林晨霏性命的緣故。
慶隆帝在表面上沒有過問此事,任由靖安公主去處置了。但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他如何會不知。
沒有招來問話,不過是看在廢太子妃姜氏的份上。
他是皇帝,只要問過了罪責,就不得不進行處置。然而,雖然沒有問罪,但寶昌公主從此便失去了他的寵愛。
就是太子,也被慶隆帝責罵了一番,就此遠着寶昌公主。
妹妹固然重要,將來的帝王當然更加重要。
一國之帝王,日理萬機。
他沒有那個閒暇去顧及寶昌公主的感受。
久而久之,這個女兒他都好像已經遺忘了一般。曹皇后做主,替她挑了駙馬,他看了駙馬還不錯,就責令宮中和宗正寺辦了婚禮。
之後的事情,他就沒有再過問。
沒想到,這個女兒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卻是以這樣的方式。一如既往地,不爭氣。
吳光啓忙回稟:“午後公主進了一趟宮,去了延慶宮中,這會兒應該已經走了。”他是慶隆帝的貼身大太監,在宮中的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他。
皇帝相詢,他自然要如實告知。
“哼!”慶隆帝猛地一拍書案,道:“她倒是機靈,知道要去找母后求情!做錯了事,進宮不來朕這裡認罪,反倒去擾母后清淨?”
“去,立刻傳她和駙馬進宮來。”
吩咐完畢,他用力想了想駙馬的模樣,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寶昌公主的駙馬,中規中矩,是一名勳貴嫡子。
不是驚才絕豔之輩,也非庸碌不堪之人。
總之,就沒有給慶隆帝留下任何印象。
這樣一個人,怎麼就敢膽大包天的,罔顧百姓生死,輕賤他人性命?
或許,是近墨者黑,受了寶昌公主的影響。
寶昌公主前腳回到公主府,後腳慶隆帝的旨意便傳到。對自己的父皇,她是懼怕的。又是這種時候,她心虛的緊。
“父皇,有沒有說什麼?”她讓金雀塞了一塊金元寶到傳旨太監的懷裡,打聽着消息。
傳旨太監躬身道:“皇上命我來傳公主和駙馬爺一同進宮。”他特意提起駙馬,寶昌公主立刻便知道所謂何事。
她的臉色白了一白。
不過是一個草民告狀,怎麼就會傳到了宮裡?
天下諸多大事,按理慶隆帝不該知道這樣的小事纔對,一定是有什麼人在皇上面前說了她的不是。
不過,她一個失寵的公主,誰會來打她的主意?
她的神色陰晴不定,傳旨太監催促道:“公主殿下,奴才瞧着皇上的心情可算不上好。您還是快些將駙馬請來,一道進宮的好。”
寶昌公主回過神來,道:“駙馬不在府裡,我自己去。”
她原本就剛纔從宮裡回來,這會也不用再怎麼收拾。抿了抿鬢髮,就隨傳旨太監一道進了宮。
慶隆帝瞥了她一眼:“來了?”
“孩兒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寶昌公主伏地,規規矩矩地施了一個大禮,不敢擡頭。
她不再是那個敢在慶隆帝跟前肆意撒嬌的公主,難得的面聖機會,如何敢再放肆?
見她如此,慶隆帝的心腸軟了一下。
她再怎麼不好,也是姜氏和自己的血脈。是他的錯,讓她失去了母親教養,才成了眼下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