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些準備工作做好以後,臧水根打算了動身的日期,突然縣裡捎信過來,說是縣長要見一見他,聽到這個消息,臧克通確實激動不已,說自己兒子如今成了人物,驚動了上面,本來結婚婚禮的時候他沒有通知縣裡,也就以爲已經過去十來天了,就算是這件事兒過去了,沒想到會傳到縣長大人那裡,臧克通就有點擔心縣太爺會怪罪自己,不關怎麼說自己在縣裡也算是一個名人,這麼大的事兒不通知他不是不給面子嗎?臧克通心裡這樣想,就趕緊催促水根動身。聽說水根要去縣裡,巧靈說自己也要去,這樣可以順便回孃家再住兩天,同時也可以再和新郎多浪漫幾日。就這樣,吳管家套好車,在門口等着。等大家就要上車的時候,水根發現自己父親也要跟着,就說,“爹,人家縣長可能是工作的事情想見我一面,晚上我就能回來了!”臧克通看了看車上的兒媳婦,心想,她跟着,你晚上還能回來。不過畢竟是兒媳婦,做長輩的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說,“你不瞭解縣長,肯定是和結婚的事情有關,我去了,省得你來回跑!”“爹,肯定不會,你回去吧, 如果需要我們再回來接你!”聽到兒子把話說到這個地步,這個老公公也不好當着兒媳婦的面和兒子爭執,臧克通也就沒有堅持,只是說,“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
小兩口上路,覺得今天馬車跑得特別快。因爲有管家在, 他們也不好造次。不過巧靈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還真覺得自己的爹真是沒有看錯人。當初她爹給她提親的時候,她還覺得是爹看上了臧家的財富和在縣裡的地位,如今看來,遠不只是這樣,大戶人家同樣也有高尚道德之人。她的新婚夫婿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已經完全徹底被臧水根俘虜,完全把自己的少女的真情交給了丈夫。如果說新婚之夜只是逢場作戲盡妻子的義務, 可是幾天下來,她就已經不是妻子那麼簡單了。她覺得喜歡和丈夫待在一起。老實說,婆婆要求她輟學,她不是不同意,只是她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裡,孤孤單單,假入水根也在,她會毫不遲疑地這樣做。可惜,水根還要出差,況且水根告訴她, 出差結束還要回南京去上班。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畢竟還有一位不比自己差的日本女孩在那裡候着呢。可是當她知道婆婆要把佩勳留在家裡,麗娟也不得不待在老家,她心裡又開始活絡開了。她想找個機會說服丈夫接受她的建議,帶她到南京去。這樣日夜可以廝守,水根回到家裡也不會感覺那麼冷清。這是她的小算盤,她下決心這次來縣裡一定要想辦法說服臧水根。
一個時辰過去,大車就到了縣城, 臧水根覺得比平常快樂很多,就說,“老拐叔,今天好像幾匹大馬跑得快呀!”
“少東家,不是今天馬跑得快,是少東家和少奶奶一起,時間過得快!”
“哎呀,大叔也知道愛因斯坦?!”巧靈急忙插話說。
“啥安四潭?”吳管家有點迷惑。
“就是相對論呀!”
“吳大叔不是懂愛因斯坦,而是懂人情世故!”臧水根看到新媳婦在捉弄管家,就趕緊出面打圓場。
“就你能,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我不就是想和大叔多說幾句話嗎?活躍活躍氣氛。一路上你都是滿腦門子官司,擰着眉,在想啥天下大事兒?”看來在家裡巧靈表現的很溫順,這一出來,就暴露了真面目。不過,臧水根覺得很享受,過去兩年多,他多少習慣了麗娟的是的是的,或者說多少有點厭煩日本女人這種態度, 現在突然有人給他拌嘴,覺得挺開心。
“好了,到了!你是回家,還是回家?”在縣政府的大廟前面,車停下來,臧水根問巧靈。
“你說我是回家還是回家?”巧靈也不示弱,只是自己說完,就耐不住先笑了。用白生生的軟綿綿的小手捂住嘴,然後又說,“我先回孃家,你完事兒過來一起吃飯吧!”
看着吳管家駕車離開,臧水根才快步進了縣政府。
進了縣長辦公室,看到一個人趴在那裡打瞌睡,臧水根輕聲乾咳了兩聲,對方擡起頭,問,“你是幹啥的?”
“我找縣長!”水根答。
“縣長不在,你有啥事兒?”
“我叫臧水根,是縣長通知我過來的。”
那人聽到說是臧水根,立馬挺直了身子,注目看了半天,才問,“你真的是臧水根, 南京周總長的秘書?”
臧水根點點頭,表示肯定。就見這個矮胖敦實面部黢黑的縣長, 急忙走過來,抓住臧水根的手說,“剛纔開個玩笑。臧秘書,對不起怠慢了!”說完,立馬叫一聲,“上茶!”
縣長把臧水根扶到椅子上坐下來,就說,“水根呀,我第一次見到你,我見過你們家不少人,就說沒有見過你。聽說你在日本留學,今天一見,真是名副其實呀, 人才,咱們縣裡的人才呀!”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 又是縣太爺,這樣給一個二十歲幾歲的年輕人說奉承話,臧水根很不習慣,可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臧水根也裝着應酬,“縣長是我們這裡的父母官,本來回來應該向您報到, 可是擔心縣長您工作繁忙,也就疏忽了,還望您大人有大量,海涵呀!”
縣長一聽這個小子是個菜鳥,剛剛進入官場,想說好話都說不好, 不過他覺得還是很高興, 說明這孩子老實, 不會遮遮掩掩背背藏藏,這以後要是能夠結交好,京城裡的大人物就是給省裡一句話也夠自己享受一輩子的,興許哪一天外他放到省裡,說不定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呢。
茶上來了,縣長又讓來人去通知人, 臧水根不知道要通知誰,就問,“縣長, 不知道今天讓我來有何吩咐?”
“臧秘書,是這樣的,縣黨部那裡昨天通知我說你回老家來結婚,還說新娘是個日本人,這是真的嗎?”縣長一改剛纔的隨意勁頭,嚴肅地問。
聽到是這事兒,臧水根也很納悶,縣黨部是怎麼知道的?自己到南京以後一直也沒有跟黨部報到哇?再說回老家或者出差考察也只有周先生和總務知道,別人也不知道哇。至於說自己的那個日本女人更是知道的人很少。難道是上海那邊的遊小行報告了?他想着,但是也不敢怠慢父母官,就笑笑說,“縣長,你們都是大忙人,這點家事怎麼敢打擾您呢!”
臧水根這麼說,也沒說是結了還是沒結, 他知道怎麼說都不合適。可是縣長看來是一心要搞搞清楚,就繼續問,“那你的好日子定在哪一天?”
這一次臧水根不能再裝下去,就在這時,一幫子人進來,看到縣長身邊的陌生人,就認定了這位就是那個重要人物, 可是大家一看還是個毛頭小子,心裡就有點不舒服。不過沒辦法,誰讓人家是京裡的官呢?人家手裡不是有權力嗎?於是,進來的人一個個拉住臧水根的手,熱情地介紹自己。臧水根就記住了第一個握手的是縣黨部的書記長。別的他就沒有留心去記。
握手完畢,書記長就說,“臧秘書,有幸在這裡見到,真是高興。可惜了, 沒能去參加你的婚禮,我和縣長商量,打算在這裡給你補辦一個婚禮怎麼樣?”看到這個書記說話這麼有權威,就讓臧水根心裡覺得不舒服,他的直覺好像這個書記長根本不顧縣長的面子,直接說幹什麼就要幹什麼,難道這個書記長和縣長不和嗎?心裡這樣想,可是還是用討好的口氣說,“書記長,我剛剛回到國內,還沒有及時到黨部去彙報。”臧水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用那麼麻煩了,南京那裡他都不把黨部當回事兒,你這裡算老幾呀?
可是,書記長不知道是聽不出來臧水根的意思,還是故意裝的,就說,“這個不行,我已經接到了南京的指示,必須配合當地政府,辦好你和夫人的婚禮,按照中國人和日本的方式共同舉辦!上峰說了,這牽涉到中日兩國關係的問題,你就不要推辭了!”
這些話,臧水根聽了都覺得很玄乎,旁邊的人包括縣長聽了都不知道書記長所云。臧水根一邊應酬,一邊思忖, 看來這事兒還混不過去,他們要辦就讓他們去辦。這個時候他才覺得還是自己老爹經驗老到,後悔不該不聽老頭的話,這一刻,他要是在,用不到自己這麼狼狽。
最後,臧水根還是屈服了, 只是他要求自己父親過來,同時還要把麗娟一起帶過來。書記長和縣長都同意了。至於細節等臧克通到了再做決定。終於,臧水根可以離開縣長的辦公室,他出了門,就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想,這裡的人真難纏。這麼一點小事,又是私人的事兒,就讓他們當成了多大的事情來辦,真是人家沒說錯,上面放個屁,下面就是一陣颱風。
本來要回岳父家去和巧靈一起吃飯的,可是在縣政府發生了這一幕,他還不知道怎麼跟巧靈和他家人交代呢, 所以想先到自己小媽的那個院落休息一下,靜下心來想一想,如何處理接下來的麻煩。他心裡很清楚,在縣政府裡擺宴席,又要大張旗鼓地宣傳結婚對象是日本人,這讓巧靈和張家的臉面往哪裡放?弄不好,張巧靈一生氣,跑走了,不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臧水根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兒,他纔剛剛感覺到巧靈的好,還沒有盡情享受到新婚夫婦的甜蜜呢?
在家裡躺了半天,忽然聽到外面有說話聲,他從夢中驚醒,“臧水根,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不去我家吃飯也就算了,也不通知我一下,你打算讓我們家等到什麼時候?”
糟了, 是張巧靈的聲音。臧水根翻身坐起來, 趕忙往門外走,可是自己怎麼也打不開門,似乎誰把門從外面鎖了, 急得臧水根上躥下跳,結果一不小心,他從炕上滾了下來。這才知道是場夢。
臧水根揉揉眼睛,想想夢中的情景,覺得有點意思,夢裡張巧靈的話不無道理,這樣他又懶洋洋地穿上衣服,整理一番,出門去了岳父家。
來到這裡,他徑直去了堂屋,看到屋裡坐滿了人, 應該是在等他過來。巧靈眼尖,看到臧水根掀開簾子的那一刻,她就發現了是他, 趕忙過來幫助扶住竹簾子,說,“爹,他來了!”
臧水根也急忙給坐在太師椅的岳父問安。張老岳父起身歡迎臧水根,並且把對面坐的一位老者向他介紹,“水根,過來,見過歐陽老伯,他和你們臧家可是世交呀!”臧水根過去見過歐陽明的老爹,也去過他們家裡,只是這幾年不見,發現歐陽老伯老了不少,簡直不敢相認,他走過去躬身作揖,嘴裡說,“老伯,失禮了,婚禮那天人多,也沒有及時和老伯問安!”“看到你們都這麼有出息,我們老一輩的就很高興。小明來信說了,你們交往的不錯,他還一直誇你能幹呢!”
“說起來,你們歐陽家和臧家還不只是世交呢。歐陽大哥,聽說你和臧縣長還有私下約定,是真的嗎?”這時候,張老岳父也心血來潮,提起過去的事兒。
“不說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啦, 都是老一輩之間玩笑話!”
“看來這傳說是真的, 說給大家聽聽!”還有巧靈的叔叔也在一邊敲邊鼓。
“歐陽大哥不好意思說,我來說吧。那都是他們父輩們之間的事兒,據說小明生來的時候,身體孱弱,找了個道士看了,說是要用喜來沖沖。這事兒正好說給我親家他爹知道,結果老太爺當場就說,我家剛生了一個女娃,就結個秦晉之好吧!是這樣吧,歐陽大哥?”
“不說了,都是老一代玩笑話。後來小明身體好了,我們家感謝臧家還來不及呢, 怎麼好沾這個便宜。再說我那個孽子整天不讀書,不務正業,跟着我哥在軍中做什麼生意,臧家這個女兒可是在北平洋學堂讀書呢。兩個人根本也不配呀!”聽話聽音,儘管這位歐陽老伯嘴上說不提了,可是心裡依然還是有點期望呢。
“要不,我給親家大人提示一下?”張家岳父說。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說,“誰要提示什麼呀?”隨即,就見臧克通火急火燎地進來。
“來的正好,正好!”張家岳父趕緊從太師椅上起來讓座,“縣長大人上坐!”
“早不是縣長了!”臧克通一邊坐下,一邊說。
“雖然現在不是,可是全縣老百姓心裡覺得您一直都是呀!”張家叔叔補充說。
幾個長輩聚齊, 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來談,只有臧水根知道自己老爹來這裡的目的,他只是和他對了一下目光,就和巧靈出去了。他知道,老爹一出面,什麼事兒也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臧水根猜得一點沒錯,幾個當家的,在屋裡咕噥了好半天,一直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才見到他們打開門,笑眯眯地出來。
岳母娘出來說,“該吃飯了,怎麼要走了?”
“不吃了,我去辦點正事兒!”臧克通說。
“我也走了,我得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裡他們,也讓他們高興高興!”歐陽老伯說。
剩餘的人回到餐廳,一起用餐不提。
晚上,臧水根沒有回到他小媽的那個院裡去休息,而是就在岳父家裡住下了。這讓岳父岳母格外的高興。他們覺得水根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跟自己親近。其實他們都不知道他們不想回去住,是因爲麗娟已經在那裡,壞了他們的好事兒。
又隔了一天,縣政府大院裡擺起了宴會,縣府裡以及縣城裡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了,大家都很熱情地大吃大喝,但是誰也不知道這縣長請客到底是爲了啥。只是見到一位年輕人坐在主位上,還說是京城裡派來視察工作的,因爲太年輕,再加上有人認識臧水根,也就沒有把他看得太重,所以只管吃喝,最後,一個個醉醺醺的了事。縣長很高興,書記長也很高興,臧克通很高興,只是臧水根和麗娟不知所以然,只是一個晚上陪着笑,陪着吃,陪着喝。
第二天回金上的路上,臧水根止不住好奇心,就問,“爹,你是怎麼搞定他們的?”
“還能怎麼搞定?都是錢好使唄!”臧克通就說了這麼一句再也不說話了。倒是吳管家接過話頭說,“少東家,這一次,你老岳父沒少出血, 都是他花的錢, 保全了面子。”
“老吳, 趕緊趕路吧!”臧克通提醒說。暗示他不說也罷。可是臧水根已經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很難受,就繼續問,“老拐叔,怎麼出的錢?那幫子黨部的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名義上還是給你和麗娟舉辦婚禮, 他們黨部的人也都看到了, 你不是看到了有人還照了相片,好給上面彙報。實際上他們得了兩份錢。一份是縣政府出的,給你辦宴會的錢,一份是咱家和你岳父家出的,因爲不管是誰出的,咱們都翻倍給了他們。這種事兒,辦的人不知鬼不覺,一場宴會下來,估計也值他們兩年的薪水嘍!你說他們能不高興?”
“哦, 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呀!”臧水根感嘆道。
“這官場啊,水深的很,你就好好學着吧!”臧克通還是補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