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黃沙彌漫似末日, 真假同胞成笑談
返到鈺門地區的路上,已經更換了當地的嚮導。在他們前往目的地的時候,嚮導就警告說最近經常出現不正常的天氣,尤其沙塵暴。臧水根和焱根從來沒有聽說過沙塵暴這個詞兒,覺得很新鮮,聽了嚮導的描述,就很想親身經歷一番。所以也就不管不顧地說,“這是個好事兒。我們從內地來,能夠碰上這樣的天氣顯現也算是一種福氣,就像碰到那個意大利人一樣,他會給我們帶來好運的。”
嚮導一再解釋沙塵暴有多麼可怕,可是依然擋不住兩個年輕人的熱情。再說剛剛受到泰里奧的精神鼓舞,他們正在熱血沸騰,怎麼會害怕一種自然的天氣現象呢。於是他們也不管不顧地向前走。到了晚上,他們野營露宿。找了合適的沙坡邊沿,支好帳篷,就準備過夜。幾個人還仰望繁星感嘆了一番,這裡的星星又多又密,顯得又那麼遠,可是又那麼近,有時候覺得伸手都能摸到一顆。臧水根注視着天空,探索着哪一顆星星是張巧靈,突然,他好像發現銀河邊上有一顆閃爍着大眼睛的星體, 他直覺那就是張巧靈,他大聲說,“看那顆明星,在跟我招手呢!”“哥, 那是織女星,這邊的是牽牛星!”四弟說。臧水根聽了覺得很晦氣,轉換了方向繼續尋找,不一會在北方又看到一顆明亮的星體,這一次他確信這一顆就是張巧靈,他沒有再喊叫,而是在這顆明星的周圍搜尋自己。搜尋了半天,都沒找到可以和張巧靈相匹配的星體。要不就是太暗, 要不就是太小,他就有點着急,忽然在距離遙遠的地方,他看到一顆明亮度差不多的星星,他忽然覺得那顆就是自己。可是他又覺得不像,如果是自己,肯定在附近還應該有一顆星星,就算是小一點暗一點,必須有一顆,她就是臧麗娟。可是他又尋找,尋找,終於在羣星中他指定了一顆連自己也不確定的星星,算是臧麗娟吧。他就這樣從張巧靈星體看起,再到自己,再到臧麗娟,這樣反反覆覆地看,最後,他自己都已經被漫天繁星弄蒙了,也不知道哪一顆是誰。落在心裡的星星卻是一大堆問號。在大家進入帳篷休息的時候,他眼前的星星依然在閃爍, 可是每顆星星都在問同一個問題,你在哪裡?你在幹什麼?
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一直聽到像是大海邊的海嘯聲時, 他突然被振動的帳篷驚醒。“哥, 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哇!是不是打雷要下雨?”臧水根推測道。
“哥, 你看,星星都不見了,外面什麼也看不到,世界末日到了!”焱根緊張地說。
臧水根也爬過來看一眼,什麼也看不到。就連身旁的焱根也只能感覺到他呼吸的存在。他心裡想,不會是天要塌了吧?可是隔壁帳篷裡沒有什麼動靜,他們閉上帳篷的門,又繼續躺下睡覺。可是那種不像雷聲也不像風聲,就是一種持續的嗡嗡聲, 感覺在逐漸地逼近。因爲天黑,他們什麼也看不到。有心叫一聲嚮導, 可是大半夜的打攪別人的美夢,太不禮貌,也就先忍着。只要不是野獸過來,他們覺得不會有什麼不測。過了一會兒習慣了這種嗡嗡的聲音,心裡好像平靜多了,他們繼續閉上眼睛睡覺。可是就剛要進入熟睡的狀態,突然就聽到嚮導的大聲呼叫,“起來,快跑,沙塵暴來了!”
漆黑的夜裡,什麼也看不到,他們憑着聲音相互聚在一起,每個人拉起手, 跟着嚮導朝着一個方向猛跑。不知道跑了多遠,他們實在沒有力氣繼續跑下去,纔不得不停下來,這時候,東方的天逐漸明朗,可是看到眼前是一派昏黃,天地混沌不分, 真如上古的神話傳說,他們想到了盤古,如果他在,一板斧劈下去這混沌就會離去,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一個清明的世界又會回到人間,自然那晚上的星星依然會出現在夜空。可是盤古已經離開了人世, 早已成了美麗的傳說。如果想看到清明世界,就要堅持。他們幾個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經歷着最嚴厲地暴風沙洗禮。一個時辰過去,風開始減弱,天空慢慢開了一個縫,看到老遠老遠的高處,還有一絲藍天,他們都興奮起來,他們想跳躍,想歡呼,可是歡呼沒有聲音,他們似乎滿嘴都是沙子,跳躍沒有動靜,他們幾乎被埋在了沙塵中。嚮導不停地搖晃着腦袋,然後搖晃着身子,慢慢地他露出了自己的肩膀,慢慢地露出了屁股,他爬出來了,每個人都學着他的樣子,漸漸地從沙堆裡爬出來。
“好險呀!”嚮導說。
“好刺激呀!”焱根說。
“不過, 劫後餘生, 必有大富大貴。嚮導,我會給你一大筆錢,讓你過生富人生活!”臧水根說。
“東家,你還是先考慮我們怎麼走出去吧。我們的帳篷,我們的行李,我們的水,都被埋進了沙堆裡。我不喜歡這種夢,能活着回家見到我老婆孩子,就很好了!”嚮導的一番話提醒了大家,“就是,我們的行裝呢?”
天已經大亮, 沙塵暴也已過去,一切又顯得風平浪靜,似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大地是一片沙的天地。那純潔, 那寧靜,似乎這裡從來就沒人到過,一切都是原始的狀態。就像是剛剛下過的大雪,一切東西都埋在了大雪的下面。焱根想走上去, 被水根攔住,大家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大自然真的很神奇,他的威力足以讓人類毀滅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可是他又給人類帶來無盡的樂趣和享受。
“我們的帳篷應該在那個方向!”嚮導打破沉默,指了指遠處的沙丘。
“不是,我們的帳篷是在一個沙山的山腳下。”焱根反駁說。
“那麼附近還有沙山嗎?”嚮導問。
“對呀,沙山呢?莫不是我們跑了很遠,已經看不到沙山了!”
“不是,沙山已經被吹跑了, 不見了。這種事兒很正常。”嚮導像個領導做總結一樣。“走吧,咱們過去看看,如果幸運也許還能找到呢!”
說着,嚮導首先邁出大步,向他手指的那個方向走去。兄弟倆和一個政府官員後面跟着。他們似乎覺得沒有多少信心。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聽嚮導的。畢竟他是當地人。昨天明明好好的天氣,風平浪靜,藍天白雲,星星佈滿了天空, 可是誰能想到半夜裡就來了沙塵暴?可是,嚮導已經提醒過了,說明他有先見之明。經過這半夜的折騰,他們不得不相信嚮導的判斷。
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個小沙丘附近,嚮導停住了腳步,看看後面拉得老遠的人,大聲呼喊,“快點!”等人們走上來,他說,“我的直覺應該就是這一帶。咱們分頭找找看!”
說着,嚮導就開始在腳下挖沙, 大家都在不同位置學着嚮導的樣子向下挖,不過他們誰也沒有信心能夠挖出什麼東西。因爲那漫天遍野的沙子都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起伏不平。他們挖了大半天,已經累得不行,嗓子眼裡都冒出了火。可是偏偏這時候太陽又升起來,烤的人熱辣辣的。幾個人癱坐在沙土上,已經失去了繼續挖下去的興趣。“趁我們現在還有些力氣,趕緊走出這片沙漠,否則,我們的小命就要奉獻給這片沙灘了。估計多少輩子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們死亡的位置。”臧水根建議說。
“能夠死在這裡也不錯,說不了可以變成乾屍,過了幾百年或者幾千年,這裡又成了草原,或者湖泊, 被人發現了,我們的屍體還可以供後人展覽呢!”那個政府官員說。
“走出去是不可能的。還是繼續找到自己的行裝,就會有了水,有了食物,我們什麼也就不怕了!”嚮導還在挖, 聽到這幾個人的談話,就說。
“哎, 你們看,這裡有個東西!”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焱根手裡摸到一副沒有鏡片的眼鏡。大家看過來,確認了不是他們幾個人的東西,但是能夠發現人類使用的東西,給他們增加了信心,這樣他們又開始挖沙,一直挖到太陽西沉的時候,有了發現,還是焱根,他發現了一根繩子。順着繩子挖進去,很快, 就找到了一個帳篷。這時候,四個人興奮勁兒就不用說了,他們高興,他們呼喊,他們跳躍,他們擁抱,他們活過來了!
有一個夜晚,他們依然夜宿在那個位置,臧水根依舊尋找他和他兩個老婆的位置。焱根因爲第一個找到帳篷,一直很激動,就和嚮導在那裡聊天,直到睡覺前,他還問了一句,
“嚮導,今天夜裡不會再有沙塵暴了吧?”
“不會了,我們可以睡個好覺!”
經過沙塵暴時間,幾個人變得尤其的親密,似乎就想戰場上歸來的戰友一樣,經過了生死,那感情的濃烈不是一般的人與人的關係可比擬的。臧水根對嚮導說,“你也不要住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到我們老家那裡去,我給你土地,你全家都要在那裡安穩的過日子。”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窮家難捨,故土難離。你們那裡再好,我也不能去。我捨不得這一邊生我養我的沙漠。再說,天下事都有輪迴,天知道將來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那好吧,等我回到家,就匯給你一筆錢,踐行我的諾言, 讓你過上好日子!”
“東家,不必這樣,我們已經是過命的好朋友。如果你一定要感謝,這樣等我孩子過幾年長大了,你可以幫助他讓他走出去讀書,去幹大事業,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臧水根毫不遲疑地答應,“一言爲定!”
接下來的兩天考察是快樂的。劫後餘生,自然覺得這世界又美好了不少。即便是粗茶冷飯,也覺得幸福快樂。到了分手的時候,幾個人都覺得依依不捨, 臧水根說,“過幾年,我一定會回來的!”
“這種地方,你要回來看我們嗎?”嚮導驚訝。
“這個暫時不能說。你們這裡還真說不定讓你說中呢,是快風水寶地呢!”
離開鈺門這個地方,他們轉向南去。老實說,臧水根想想沙塵暴很是後怕,若不是尋到行裝,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交代了。這次遇險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險情。不過,現在已經成了回憶, 反而又覺得這種險情非常刺激。離開他們不久, 還沒有到達下一個站點,路上他們看到一夥人,既不像本地人,也不像外國人,他們就覺得奇怪。於是緊走一段路程,趕上他們,就在臧水根要開口打招呼的時候,他似乎聽到對方几個人講的日本話。這讓他感覺既新鮮又警惕。心裡默默地想, 這荒山野嶺,不僅有歐洲人,還能有日本人嗎?等到他確信這些人是日本人的時候,他上靠前去,先是行了一個日本的禮儀, 然後用日語問道,“諸位是觀光客?”
對方遲疑了一下,其中一個像是個領頭的還瞪眼注視了臧水根一下,然後問道,“你是日本人?”
臧水根下意識地點點頭。
“哪裡人?”
“東京都。”
“嗯, 聽口音就知道你是東京人。我們幾個都是京都人,還有奈良的。”
“非常高興在這裡碰到自己的老鄉!”臧水根說。
“你們要到哪裡去?”對方問。
“西藏!”臧水根隨便說了地名。
“呦西!那是個神奇的地方。只是聽說那裡很難走到,交通非常艱險。可惜我們沒有時間,如果能夠同去, 那該多好哇!”聽得出,他羨慕的口吻。
“可惜了,走到那裡需要很長時間,說不了三個月或者更長時間呢!”臧水根隨意說。
“同胞,都是日本人,你能去,也代表我能去,你可以幫我瞭解一些那裡的情況,等回到日本你到這個地方找我,我們可以做個交易。不會讓你吃虧的。”說着,那人給了一張名扎。臧水根接到手裡,看到上面寫了申根大志,貿易公司總經理。隨手裝進口袋裡。就問, “不知道申根君到這裡做什麼生意?”
“這個嗎?”很顯然一下子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想了一下,才說,“收集羊皮,一種特有的羊皮, 運回日本可以賣大價錢的!”
憑臧水根的直覺申根大志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也沒必要去追問詳情。不過聽到對方補充說,“等我們回到日本,見面, 我們可以交流更多。”說完,對方的那羣人都笑了, 似乎這個笑聲裡面暗含了深意。“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大臧水根!就住在帝國大學那一帶。祖上是神奈川人。”
“神奈川?”那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說,“啊, 知道了,咱們趕路吧,如果你在中國遇到什麼困難你可以到上海租界找一個申龜元太郎的, 他是我生意的夥伴。只要出示我的名片,他可以幫到你任何事情。”
說完,申根大志領着他的人先行離開。爲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臧水根也在路口轉彎,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儘管臧水根不關心這幫日本人的目的,但是他還是好奇,這地方真的有那麼奇特的羊皮值得他們跑這麼遠來收集?在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見到那個意大利人泰里奧的時候,覺得他說得一切都很真實, 可是這幫人感覺不像是那麼回事兒, 不大像是生意人!那他們是幹什麼呢?一羣日本人不帶中國翻譯,要不他們會說中國話,要不他們不需要中國翻譯, 更不要說嚮導啦?
帶着這種疑問,臧水根和弟弟焱根來到另外一個省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