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人都說父皇現在最喜歡的是平美人,忘記母妃了。母妃,這是真的麼?”八皇女靜玥突兀的問道。
八皇女性子單純愛撒嬌,生在父母感情最好的時候,十娘和皇帝對她從來都是寬容的。
十娘有時候也會爲小女兒性子太直而煩惱,但總歸是不忍心嚴厲管教她。
眼下聽到女兒帶着擔憂的詢問,十娘心裡突然一緊,她的孩子,都是在這殘酷的宮中自己長大的。在她看顧不到的地方,受傷然後蛻變成長。
“玥兒,你住在公主所,聽得多看得多,就應該明白,這宮裡,不論是誰,都沒有長久的霸着你父皇的道理。”
十娘放下針線,摸摸靜玥的頭,“你們姊妹共十人,除去你已經遠嫁的大姐,你們九個哪一個不是在你父皇面前使盡渾身解數,就爲了得到你父皇的喜愛?”
“七姐沒有,我也沒有。”靜玥不服氣道,“我們是真心愛父皇的,纔不是爲了什麼爭寵。”
“是麼?”十娘不置可否,“你七姐沒有教過你如何討你父皇歡心?”
“阿孃!”靜玥急道,“七姐,七姐和我那是怕阿孃吃虧,才……”
“不管是爲了什麼,你們身爲皇家的人,一出生就註定了要鬥下去。”十娘微微嘆息,“往常你不愛理這些事情,總是一副單純的樣子,母妃不是說你不好,只往後遇事多思量,你七姐也好少操點心。”
“女兒知道了。”靜玥舊話重提,“那個平美人突然就起復了,就憑藉着在御花園中的一曲《思君》。父皇他……”
“莫急,當年本宮能打壓她,就想到了她一旦得寵就會跟本宮對上。”十娘抽出跟金色的絲線,穿針引線,準備在荷包上繡一隻金色的蝴蝶。
“女兒不懂,既然知道會是這種局面,爲何還由着她出頭?”靜玥眉頭緊皺,她母妃不在意宮中的閒話,可她們聽了很是不快。
“宮中的人愛說閒話,由着她們去,左右不過一陣的事兒,過段日子,你惠母妃就會肅清。前些日子你父皇在母妃宮中多宿了些日子,這些人好不容易等着這個機會,不說幾句酸話,豈不是對不起她們自己?”
十娘指點道,“最初放出這閒話的,初了那正得寵的,還能有誰?這麼拙劣的手段,本宮都不稀得搭理她。”
“那這傳言,不會影響三哥麼?三哥在朝中……”
“你三哥要是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二皇子壓下他是早晚的事。前些日子朝中大臣說你母妃惑主的時候,可比這個厲害多了。你三哥不照樣日子過得不錯?他的事不用你們姊妹操心。”
“女兒就知道三哥厲害。只不過,七姐這些日子,不知道爲何跟三哥鬧了彆扭。又擔心三哥,非要讓女兒來討母妃主意的。”
“我說你怎麼巴巴的跑來問這些,原來是這麼回事。”十娘笑着瞪小女兒一眼。
“那就由着那個平美人?”
“先讓她得意一陣子唄,母妃有你們,地位不是她能撼動的。且讓她高興幾天,過段日子她就笑不出來了。”
“母妃是打算?”靜玥眼睛閃亮的望着她。
“收起你那小心思,本宮不會對她下手的。現在真對她下手,纔是擡舉她呢。她啊,還不值當。”
“啊?”靜玥鬱悶,“女兒就是看不慣她那張狂的樣兒。跟這宮裡誰沒被父皇寵幸過一樣。”
“靜玥!”十娘開口打斷女兒的話,“你父皇怎麼做,是他的事兒。母妃和她們鬥,也是母妃應當應分的。你卻不能過多的參與進來,畢竟那是你的長輩。”
“知道了。女兒會敬着平母妃的。”靜玥沒好氣道。
“傻丫頭。”十娘拿食指戳女兒的額頭,“你想想,小納蘭氏憑着什麼再次得寵的?”
“歌喉啊。歌喉?”靜玥恍然,“母妃是說,她已經無意間得罪了德妃。我聽若敏姑姑說過,德妃當年就是靠着一把好嗓子得寵的。”
“德妃當年可是得過‘鸝’字的封號。也因爲她不滿意這個封號大鬧,才被降位。後來這位就未在大庭廣衆之下唱歌博寵了。平美人這一手,可不是打了德妃的臉麼?”
“她想得寵想瘋了吧?不惜得罪德妃?”靜玥不屑。
“這麼多年,她姊妹離心,不見聖顏,有一絲機會都不會放過的。何況,這麼誘人的機會,她哪能不動心呢?”
“母妃是說……”
“所有本宮說她蠢,這麼巴巴的埋汰本宮,沒有本宮給的機會和法子,她想得寵,省省吧。”
“那母妃你這麼做?”
“圍魏救趙。”十娘笑笑,朝中的那些大臣,該換個地方盯着了。她是左右不了他們的勸諫,但減緩兒子的壓力,動動手腳禍水東引還是能辦到的。
“女兒不太明白。”
“這些糟心事還要弄個明白?不說這些了。來,讓母妃看看你的繡工有沒有長進。”十娘伸手,“上次佈置的作業,拿來給母妃瞧瞧。”
“女兒,女兒突然想到跟二姐約好了要去二姐那幫忙,女兒改日再,再來給母妃請安。”八皇女落荒而逃。
十娘看着靜玥的背影,微微一笑。八皇女不愛也學不會針線是滿宮皆知,時不時的拿這個逗閨女一番,十娘也做的順手。
“畫屏,去皇子所,把你入畫姑姑找來,本宮有事吩咐她去做。”想到方纔靜玥話中的意思,十娘決定喚入畫來問問。
入畫到瑤華宮的時候,十娘真在用午膳。入畫淨了手,上前接替了司槿給十娘佈菜。
“得了,好容易來一次,別忙活了。放下讓她們做。你好好坐着,陪本宮吃個午飯。”
“那今兒倒是奴婢有了口福。”入畫也不推辭,在十娘身邊做了,拿起畫屏給新上的一副碗筷,畫屏忙給她佈菜。
“畫屏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即可。”入畫對着畫屏笑笑。這個名字跟自己一樣帶着個畫字的大宮女。機靈的很,還會看人眼色。當年□□她的時候,入畫就知道她壓不過寡言的司槿去。
“本宮聽八丫頭說,七丫頭跟三小子鬧別捏了?”十娘撿着思槿夾到她碟子裡的菜,有一口沒一口的吃。
“三皇子不太同意七公主在某件事上的做法。您知道七公主的,打小就固執,三皇子爲了打消妹妹的念頭,不得已才決定冷着七公主的。”入畫斟酌後道。
要她說,七公主在這事上出發點是好的,只主子和三皇子都不能跟她吐露太多細節,所有七公主才陷入了誤區。
“小納蘭氏?”十娘放下碗筷,“她倒是本事了,讓本宮的兒女爲了她起爭執。”十娘冷冷道。
“小姐!”入畫一急,稱呼都變了,“您冷靜點,這事,跟七公主攤開了說,她會明白的。”
“知道了。”十娘淡淡道,“不過是說兩句罷了,輕重本宮還分得。遙兒那,這段日子還好吧?”
“您放心,三皇子比前些日子輕鬆不少,壓力小了不少。”
“那羣蠢貨,以後有得他們玩的時候。”十娘冷冷笑道,朝中的大臣,接下來日子一定會過得更加精彩。
“小姐在用點湯吧,爲了別的事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入畫親自盛了碗菌湯給淑妃。
“算算日子,應該快了。最遲年宴上,那事兒就會爆出來。這段日子,你跟遙兒幫我看好靜涵,不能讓她壞了事。”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入畫鄭重道。
“忙過這段日子了,讓遙兒帶靖兒一段日子,這孩子這段日子想哥哥想的很。”
“他們小哥兒倆現在感情好,小姐往後就等着享福吧。”入畫說起三皇子和胖乎乎的六皇子,也笑個不停。
“靖兒會叫人了,第一個叫的不是我這個當母妃的。”十娘帶着淡淡的不滿道,“他父皇也鬱悶的不行。”
“叫的是哥哥?”入畫奇道,“真是那樣,那奴婢可得回去跟三皇子好好說說。他忙的見不到弟弟,弟弟可都會叫人了。”
“那感情好,讓他聽不到乾着急吧!”
熙嘉二十一年大年夜,帝宴羣臣。
內閣學士杜大人一臉“我很不爽”的表情自斟自飲,周圍沒有人敢靠近他,因爲沒人敢惹這個毒舌的學士大人。
三皇子過來敬酒的時候,周圍都是看好戲的大臣。誰都知道,淑妃孃家是杜家,可這位內閣學士杜大人,在朝堂上可是幫理不幫親的,沒少奚落過三皇子。三皇子今日還想着跟杜大人修復關係,又趕上杜大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被杜大人噴走纔怪。
“三爺爺,您爲國爲民,辛苦操勞,慕遙敬您一杯,我先乾爲敬。”三皇子把杯中酒乾淨,對着杜學生拱手,“您請!”
杜賢雨破天荒的什麼都沒說,接過身邊太監送來的酒,一飲而盡。
三皇子看他飲下杯中酒,又親自題他斟滿第二杯,“這第二杯,是慕遙替母妃賠罪的,雲舅舅之
事,母妃知情不報,惹他三叔傷心了。母妃不方便親自向您道歉,就吩咐了慕遙一定要當年跟您道歉。”
“不敢當,臣怎麼敢責怪正二品之首的淑妃娘娘呢。杜子云不管在鳳陽還是去西北,生死由命!”
杜賢雨聲音顫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好一個淑妃娘娘,三房,三房若是絕嗣,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跟杜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三伯伯,子云哥哥不會有事的。三哥在西北,會護着六哥的。”站在父親身後的杜子誠突然從人羣中走出來,“大伯已經傳信給三哥了。”
“果然是一家子都知道,獨獨瞞着我這個礙事的。”杜賢雨端着酒杯的手在顫抖。
“子云哥哥不會有事的,他上戰場了。我還在,我將來給您養老送終。”杜子誠擲地有聲。
“胡鬧,老四,把你家小崽子弄回去!”杜賢雨看越來越混亂的局面,不由得氣急。
“三哥,大哥二哥我和我媳婦都同意的。”國子監祭酒杜賢學跟着開口,“所以,娘娘那你就原諒了吧。三皇子還等着敬完你敬他外祖父我呢。你趕緊的,別磨蹭。”
“你!”杜賢雨看三皇子笑着看着他,瞪了三皇子一眼,飲盡了杯中酒。
小狐狸,沒把小狐狸他爹大狐狸削一頓,反而讓小狐狸聯合着自家人坑了,杜學士憋屈的又飲下了三皇子敬的第三杯酒。
他們這邊喝酒,那邊皇帝的笑聲傳來,只聽皇帝高興道,“好,好,好!小路子,快賞,鍾粹宮上下賞三月月錢。平美人晉爲平芬儀,待皇兒落地後再舉行晉封大典。告訴皇后,今兒可得把咱們的大功臣給朕照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