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選侍的旋轉中,琵琶聲忽而急促了起來。兩軍短兵相接,刀槍相擊,氣息急促,生死搏殺。馬蹄聲、刀戈相擊聲、吶喊聲交織起伏,氣勢震撼的戰爭的場面衝擊着在座衆人的心扉。
皇帝激動之下,右手用力捏着酒盞,險些把杯中的美酒傾撒。皇后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場中坐着的月白色靈動的女子,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
這舒氏怕是也存了讓杜氏出醜的心,當年那樁不了了知的案子,到底是讓她怨上了杜氏。四公主的多病,跟當初早產脫不了關係。
寧淑媛舒氏很聰明,知道自己是查不到幕後真正下手的人的,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得罪這位歷來受寵的佳順華,但每每看着瘦弱的女兒,到底意難平。是以看到越發靈秀的杜氏,總會忍不住想讓她出醜。
皇后合着曲子的旋律輕叩酒盞,如果她猜想的不錯,那把被人遺忘的月琴是動了手腳的。那位一向膽大但心細的杜妹妹,怕是也想到了這一點,才舍月琴選琵琶。
宮中人皆知她擅琴,不想她琵琶的造詣並不比月琴差,其實琵琶更適合女子彈奏。月琴到底是男子彈奏的樂器,大氣有餘而細膩不足,琵琶確很好的補足了這一點。
這位一向在曲子上以大氣震撼人心的杜氏,換了琵琶依然不是嬌柔傾訴,這曲子其實比月琴更肅殺。
說起來,杜氏曲子是選的真好,還起到了一箭三雕的妙處。
一是通過曲子震懾寧淑媛,告誡她不要再動什麼歪念頭,二是通過這次機會打壓靈選侍,告知新一屆的秀女莫觸自己的逆鱗,三是藉着這次宴會重引皇上,傾訴自己一直未變的心意。對帝國的繁榮儘自己的一份心力。
現在看來,這三雕都完完全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最愚笨的那隻,比較倒黴,還在場中苦苦掙扎。
這曲子一般女子彈不出,更何況合着曲子起舞了。怕是隻有劍舞才能勉強配得上這曲子裡的肅殺。太過嬌柔的舞蹈,只會是讓人覺得舞者的無能。
靈選侍,真的是選錯了人,挑釁也要看對方的實力,想壓着別人上位是那麼容易的?
皇后心思靈透,賞着曲子,轉瞬間把事情的梳理個乾脆清楚。她收回注視着杜氏目光,轉向場中力盡卻不放棄的靈選侍,她這個心大的表妹,以爲跟寧淑媛結盟就能重獲盛寵麼?
也不想想寧淑媛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和自己的實力。
皇后剛要移開目光,就聽“當”的一聲,音樂嘎然而止。還在繼續旋轉人,被突然劃伏的琴絃聲驚倒,一個不留意,啪嗒一聲摔倒了地上。皇后忍住笑意,剛要叫起,就聽十娘聲音輕盈的開口。
“妹妹沒事吧?地上涼,快起來。自家姐妹,本宮不過是幫妹妹個小忙,妹妹就是心存感激,也不用給姐姐我行如此大禮啊。”十娘低着自己摔在自己腳邊靈選侍關切道,只這關切裡透着顯而易見的取笑。
靈選侍因方纔的旋轉,已經力竭,只能緊緊攥緊自己拳頭,起不來身,氣急之下就要口出不遜,確被一道調笑的聲音攔截。
“你這丫頭,慣會取笑人。看把靈兒說的都害羞了。靈兒快起來吧。”皇帝對靈選侍臉上羞紅的原因下了定義,轉而對着十娘詢問,“丫頭還有多少驚喜是瞞着朕的?”
“看皇上說的,臣妾就這麼點本事,今兒幫靈妹妹可都抖摟光了。”十娘放下琵琶,對着帝座上的男子盈盈一拜,“十娘獻醜了。”
“父皇,佳母妃不醜。”一邊的四公主突然開口道,“佳母妃的曲子,好聽。”
“呦,你佳母妃的曲子,你母妃都有些害怕,小四不怕?”皇后看着臉色不自然的寧淑媛,逗弄着四公主。
“我不怕,馬兒叫的聲音大,還有人拿着劍和別的人打架。”小公主認真的對皇后道,“母后,女兒想學琵琶。”
“這丫頭,小小年紀居然能聽出曲子裡的意境,也算是有天賦的。”皇后不想四公主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靈性。
“學曲子的事兒,等小四再大點,讓你母妃親自教導你。”皇后對着那雙渴望的小眼睛,哄道。
“小四想學,我已經長大了。”四公主目光巡視全場,找到了向經悄然回到自己位子的十娘,
“佳母妃,您能我彈曲子麼?”
十娘還未答話,四公主突然就哭了,“母妃,疼。”
皇帝望向寧淑媛,寧淑媛帶着甲套的手一抖,忙放開了四公主小手,皇帝眼尖,看到四公主的手上赫然有着一圈紅痕。
“小四,來父皇這裡。”皇帝抱過女兒,拿着小路子遞上的牙膏,小心翼翼的爲女兒塗藥,“你
佳母妃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沒有時間教你彈琴。”
看到女兒無聲哭泣中聽到這話後,小臉上的失落,皇帝陛下又道,“父皇請專門師傅教你彈琴,保證不比你佳母妃彈的差。”
“謝謝父皇,女兒會用心學的。”小公主懂事的點點頭,“那我可以去佳母妃那看弟弟妹妹麼?”
“當然可以。”皇帝道,“你七妹妹正是開口說話的時候,小四去看她,她說不定還會叫你姐姐。”
“母妃?”小公主望向自己的母妃,寧淑媛在皇帝警告的目光中僵硬的笑笑,“前些日子你病了,弟弟妹妹年紀小,怕你過了病氣給他們,母妃才攔着你的。現在咱們病好了,自然可以去。”
“就是不知道我們母女去會不會給佳妹妹添麻煩。”寧淑媛避開皇帝嚇人的目光,瞪着杜氏,心裡千百個不願意,說什麼她都不想上杜氏的瑤華宮,讓這宮裡的人看笑話。
“姐姐能來,是妹妹的榮幸,也是我們瑤華宮的榮幸。到時候妹妹必定開正門相迎,那咱們就說好了?”
“你們自去約時間串門,本宮可是還等着看後面妹妹的表演呢。小四你想不想看你其他母妃的絕活?”皇后看寧淑媛下不來臺,開口圓場,轉移了皇帝和衆妃的注意力。
四公主的生辰宴,下她生身母妃面子到底不好太過。且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自己表妹惹出來的,真要收不了場,皇上怨的還不是自己?
“皇后倒是難得好奇。”皇帝對皇后讚賞的一笑,自己表姐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扭轉局面,穩住這些女人。
“也好,朕也許久沒見諸位愛妃表演了。下一個該誰抽了?”皇帝對着寧淑媛詢問,也藉此機會再次警告她,不要再出什麼幺蛾子。
“該臣妾了。”黎氏道,“皇上都被佳妹妹迷住了,臣妾都不敢抽了。”
“思琴的膽子何時變得這般小?”皇帝笑道,“有了孩子,倒是看着你性子變溫和不少。”
“皇上方纔還說佳妹妹慣會取笑人,其實我看啊,最會取笑人的纔不是佳妹妹呢。”黎氏言笑晏晏,轉向皇后,“主子娘娘您的話衆姐妹最爲信服,您說臣妾說的對不?這人吶想必娘娘最清楚不過。”
“黎妹妹自己不敢說,還非要推本宮出來。”皇后瞅着皇帝直笑,“不過話倒是說的沒錯。最會取笑人的可不就是咱們皇上麼?你們啊一個個的跟着皇上學的,讓本宮想說你們啊都說不得。”
“敢情皇后和淑儀是在這等着朕呢。”皇帝也笑,“那可怎麼辦?思琴你都被朕取笑了,還抽麼?”
“抽,反正都被您取笑了。萬一抽到的籤子是臣妾拿手的,說不得也能像佳妹妹一樣豔壓全場,皇上您就等着瞧好吧。”
“本宮記得,黎妹妹你擅舞,陳妹妹擅琴,陸妹妹擅蕭,不如三位妹妹今日也合作一曲,給公主多添點福氣。”皇后詢問皇上,“皇上看?”
“皇后這主意妙,三位愛妃一同進宮,還未同時表演過。今日但是能讓朕大飽眼福。”
“既如此,那容臣妾和兩位妹妹先告退,商量下具體細節。”
“準了。”皇帝擺擺手,“其他人繼續抽。”
黎氏三人去換裝打扮,寧淑媛拿着盒子來到了舒充儀和嵐充容面前。其餘人等邊看熱鬧邊享用桌上的美酒佳餚。
舒充儀和嵐充容分別抽中了作詩和唱曲。舒充儀當場作詩一首爲四公主祝壽,倒是不會唱曲的嵐充容甘願認罰,痛快地飲了三大杯酒。衆人又是一陣鼓掌,爲她的乾脆和酒量。
在衆人笑鬧中,十娘也笑着執盞看熱鬧。倒是入畫心細,發現她手上的傷口。
“小姐,您的手?”入畫急道,入目是十娘執着酒盞的手指間那條暗紅色線,那紅色線條順着手指向下蔓延。指尖傷口處還在溢出紅色。紅色合着藏青色的就盞,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掉。
“沒事,別聲張。”十娘悄聲道,同時換了執盞的手,把它掩蓋在衣袖下。手指上火辣辣的疼還是可以忍受,沒得爲着這事鬧得其他人不得安生。
一時性行選了首好曲子奚落靈選侍,忘記了她很多年沒練習過琵琶了。不管技藝有些生疏,最後的收尾時,還被琴絃勒劃下手指。
“小路子,去。”皇帝悄悄出聲,從袖子裡摸出常帶着的小盒子,做了個眼色,把它遞給身後的人。小路子會意,立刻穩穩的接住,拿着盒子從皇帝身後走開。
趁着衆人不注意,路公公他不動聲色來到順華座旁,手裡拿着一方小藥盒,恭敬的舉着,悄聲對佳順華道,“娘娘,主子爺給您的。這藥膏能止血化淤,您長久不彈琴,用了最是能緩解疼痛。”
十娘接過藥膏,忙要起身行謝禮,被小路子眼神制止,擡頭就看到正關注她的皇帝擺手,皇帝做出“乖。”字的口型。
十娘會意,點頭表示明白。入畫看十娘點頭,方伸出手接過小藥盒,輕輕揭開蓋子,挑起一點藥膏均勻的塗抹在十娘手上。
入手很涼的藥膏,一下子使傷口變得發熱起來,十娘心道,果然是好東西。這麼快就起到了止血消炎的效果。
止血和消炎的時候,有些疼,十娘耐心的等着疼痛感過去。
“皇上對佳姐姐真好。”平日裡不愛說話的曦芳儀羨慕的開口,把衆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十娘身上。
十娘淡定的伸開另一隻手手,入畫把藥膏納放入她的手中。
“妹妹這話說的,倒是讓本宮不知如何自處了。妹妹說的對倒也不對,皇上是對本宮很好,但對衆位姐妹敢說皇上對你們不好麼?”
衆人笑道,“自然是好的。”。
這麼一來,倒凸顯出了柳氏的嫉妒。
十娘半合攏住手掌,託着小藥膏盒朝前一送,開口道,“皇上可把這藥膏收回吧,看把柳妹妹醋的。我可不敢再收皇上您的東西,不過是一點子藥膏,就被柳妹妹這麼編排,您要賞我點別的好東西,可不得叫妹妹她成日泡在醋罈子裡?”
“娘娘還真真是說的不錯。柳姐姐這醋勁兒大的呦,連奴婢都覺得酸了。對了,上回皇上不是還賞了柳姐姐一瓶子西柚露麼?那可是南邊進貢的稀罕物,妹妹聽都沒聽過。柳姐姐寶貝兒的跟什麼似的,姐姐當時怎麼不說皇上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