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醒來的時候,寢殿裡很安靜。只有六娘坐在榻邊盯着她看的出神。她對着六娘眨眼睛,六娘方回過神了。回過神後的六娘,鬆了口氣,用手拍了拍胸脯,開口言道,“妹妹可算醒了。”
“姐姐?”十娘一開口,聲音嘶啞的厲害。生三皇子和七公主時,叫喊的厲害,嗓子說話就會生疼。
“妹妹莫急着說話,來點蜂蜜潤潤嗓。”六娘扶起十娘,在她身後塞入了枕頭,讓她倚靠在牀頭上。幫十娘壓好被角,她用小銀勺舀起一勺溫熱的蜂蜜,送到十娘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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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我自己來。”十娘伸手就要接過杯盞,被六娘躲過。
“妹妹剛生產完,勞累不得,還是讓姐姐服侍咱們的充華娘娘用了這盞蜂蜜水吧。”
六娘一勺勺的喂完了一盞蜂蜜桂花水,十娘潤過嗓子,就迫不及待的詢問六娘,“六姐,我的孩子們?”
“小皇子和小公主一切安好。現在吃了奶,已經睡下了。奶孃正在照顧他們,妹妹放心。”六娘放下茶盞,遞給十娘一條幹淨的手帕。
“還未恭喜妹妹,妹妹生下龍鳳呈祥,是件天大的喜事。皇上心裡惦念着妹妹,已經親自下旨晉妹妹爲從四品的充華,也能算是好事成雙。皇上說只待妹妹出了月子就能舉行晉封儀式。妹妹一舉壓下大納蘭氏和柳氏,也算是熬出頭了。”六娘握着十孃的手,感慨道。
“老天爺保佑,我也不過是命大罷了。這次多虧得姐姐爲我謀劃周全,不然等着我母子的就是一屍三命的下場。”十娘想到那種可怕的下場,心裡都有些發涼。
“妹妹,咱們姊妹之間用不着說這些虛的。我和家族力量小,幫不上你什麼。只都盼着你闖過這一關,平平安安的在這後宮生存下去。”六娘聽出十娘話語裡的一絲絲惱怒,不由得勸解道。
“姐姐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這宮裡不都在演戲麼?你妹妹我,也不例外。”十娘淡淡道。
六娘看十娘到底意難平,繼而開解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莫在糾結這這件事,妹妹一向聰明,自然明白該怎麼做,姐姐只提醒你一次:可不要因小失大。”
這深宮裡的女人,這皇家的媳婦兒,哪一個不是內心千瘡百孔,人前強顏歡笑。你不笑,就是給別人笑話你的機會,你不笑,就是給別人上位博寵鋪墊道路。你自怨自艾,就是把自己愚蠢的一面展現出來。你把男人朝外推,就是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在人前。
“太過計較,於人於己都不是明智的舉動。妹妹,刃在心上。!”六娘嘆息。
“姐姐,我知道了。”十娘應聲道。
“對了姐姐,那個穩婆找個適當的時機打發出宮吧。”想到那個總讓她有些擔憂的穩婆,十娘忙叮囑道。
“妹妹,那個穩婆,確實有問題。”六娘小聲道,“她不是王爺的人,她的主子是……”
六孃的嘴貼在十娘耳邊用氣聲說道,說完後不敢直視十孃的眼睛,“八王爺一在保證過不會出紕漏,我才下決心這麼做的。”
“姐姐,你知道麼?我們真的走了一步險棋。”十娘輕聲道,“幸好,我們賭贏了。”
“不是賭,是局勢使然。我再次進宮來陪伴你時,皇上就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六娘擡頭,“白家獻給皇上的,我杜家也有,也付出了同樣的代價。”
“大伯他?”十娘狠聲道,“西北的佈置就這麼拱手讓人!”
“大伯說,只要你人還在,杜家就總會崛起的。以後,家裡就要多靠妹妹你扶持了。”
“南鑼、西北、鳳陽。”十娘一一念出這些地方的名字,“皇上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六哥哥那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具體的,我不方便說。我只能告訴妹妹,六哥並未取道鳳陽,他的人馬饒過了鳳陽。不日就會抵達京城。”
“是誰的主意?”十娘聽到自己的聲音,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六娘伸出手指比劃了個“八”在比劃了個“三”,十娘瞭然,獨獨瞞着那位主子,倒也可以理解。
他怕是想借着鹽稅過鳳陽時失竊一事做文章,只可惜,也要看某個號稱銀狐的人買不買他的賬。
“鳳陽王這回怕是真的要惱了。”十娘笑道,“本想春旱不在上歲貢,這下可好,運鹽使和鹽稅同時在他鳳陽轄治下離奇消失,怕是歲貢就不只是去年那個數目了。”
“三叔這招釜底抽薪倒是用得巧妙。”六娘讚道,“只是壞了那位的計劃,也不知道那位如何懲處三叔。”
“南鑼已現亂勢,全靠三叔在,才能控制一二。只要宣召三叔回京,南鑼局勢必然大亂,再也不好控制。爲着這,三叔也不會被輕易宣召回京。他能受到的無非就是一些斥責罷了。”
“這樣也好。”十娘對六娘言道,“三叔從入仕途就一路高升,仕途太過順遂,對他到底不好。”
這邊姊妹兩人談論南鑼和杜賢雨,關雎宮內,帝后兩人卻在談論十娘姊妹和黎氏。
“二皇子現在如何了?”皇后想到二皇子的狀況就有些頭疼,但作爲孩子的嫡母,她不能不去關心。
“不過是一劑特製的湯藥,可以造成發燒的假象。”皇帝對着皇后笑,“小二子那兒現在停了藥,活潑愛動,可比表姐還精神抖擻。”
“皇上這是?”皇后不解道。
“孩子原先只是有些着涼,有人把消息及時遞給了瑤華宮。瑤華宮又從白氏手裡弄到了那宗密藥,把藥粉帶回了麟趾宮,藉機撒在了孩子身上。小小的着涼,變成了高熱不退。”
“當真不是黎氏爲了霸着皇上您,藉着孩子發熱引你去麟趾宮?”皇后有些不信。
“表姐太看得起她了。她真那麼有心計,就不會被陸氏和陳氏壓制了。”皇帝想到黎氏,不由得失笑。這宮裡,要說真,恐怕她是爲數不多的真性情。
“她被壓制不是你的安排?”皇后聞言一笑,對着皇帝道。
“表姐真把朕當做什麼都能掌控的神人了。”皇帝心情很好的大笑,“不是她,她不是白氏,能對自己下的去那狠手。她這種生在溫室中長大的花兒,自然比不上那自由生長在田野中的野
花。”
“再是野花,皇上也不好這麼冷着人家,畢竟她還是六丫頭的生母。”
“這段時間鳳陽有異動,她出身鳳陽且太會審時度勢,暫時先冷着吧。朕心裡有數。”
皇后想到白氏那雙美麗的眼睛,“皇上冷着她,我作爲後宮之主確實不能再不聞不問了。我已下旨準她挪到了鍾粹宮偏殿,跟着陸妹妹一起住。方便她照顧六丫頭。”
皇帝樂道,“表姐辦事朕一向放心。只前些日子朕就聽說她兩私下鬧得不像話。既把她二人挪到一處,表姐就需多留意下她二人。”
“這是自然。白氏這麼鬧,無非就是擔心六丫頭。”皇后想到瘦瘦小小的六公主,“我不過是可憐六丫頭。親孃和養母爲着她不合,長大後可怎麼自處?”
“若她們有皇后一般的慈母之心,朕就不用總是憂心這些孩子了。”皇帝嘆息,皇家的孩子,多夭折,寥寥無幾的皇嗣還總是三災八難的。“但願她們能明白表姐的一片好意。”
“但願吧。”皇后道,“六丫頭本在孃胎裡就養的不好,陸妹妹到底沒有孩子,帶不好也是常事。只總藉着孩子爲由,勾着你,算個什麼事?”
“她這是心慌了,思琴和敏嫺跟她一道入宮,她兩人都有了孩子,獨獨她只能抱養白氏的孩子。”
“她也是個可憐人。年底六丫頭就滿週歲了,皇上既然打算冷着她生母,那就晉養母的位分吧。”
“表姐記得就好,到時候就晉她爲昭容吧。”皇后想了想六嬪位置上人,發現只有一個黎氏,而黎氏在皇子週歲時勢必是要晉位的。陸氏晉位只是時間問題,倒不如藉着六皇女給她個恩典。
“知道了。”皇后瞭然,陸家看來還排的上用場,不像白氏沒有依靠,總歸會吃虧。
說道依靠,這後宮女人哪個是沒有依靠的。皇上靠不上,家族就是她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她自己背後的蕭家,黎、陸、陳背後的各自家族、納蘭氏、柳氏背後也是望族。
就連這幾年一直得寵的杜氏,家中勢力在朝中看着不顯,但軍中依然有着不小的勢力;更爲重要的是,杜氏的三叔,掌控着南鑼的鹽運,是皇帝不得不重用的人才。
皇帝對杜氏的寵愛,真心確實有那麼幾分,但又何嘗不是爲了按杜家的心,又何嘗不是爲了從杜家手裡取回軍中的部分勢力。
“黎妹妹那邊,如果知道了杜妹妹動的手腳,二人怕是要交惡了。”皇后想到皇帝的舉動,突兀道,“黎妹妹身邊不只是杜妹妹安插了人手吧?”
“知朕者皇后也。沒有朕的允許,八弟妹還真當這宮中是她家的王府麼?任由她來去自由的傳遞消息。沒有朕的暗中默許,十娘那丫頭真當自己命大,任她謀算着換子麼?”
“那七公主?”皇后一驚嚇,“是臣妾疏忽了,那穩婆是杜家安排進宮的吧。”
“是咱們的姑娘。那個穩婆是朕和八弟商量好後安排的。”皇帝說出後,噓出一口氣。這些日子,他總是在反覆思考,是不是他德行有虧,以至於出現兩次這樣雙胎的預警。
“你既然打算一開始就保住他們母子,又何必瞞着她?讓她惱恨你。”皇后的話中帶着一股子怨氣。
“表姐彆氣,小八找過朕後朕才做了這麼個決定。一是沒來得及告訴表姐,二是不想表姐再跟着擔心。”皇帝忙解釋道,“至於十娘那邊,朕不告訴她自然有朕的道理。”
“八弟妹居然扭轉了乾坤,杜家的女人吶!”皇后聰明的不再詢問,皇帝肯定從杜家拿到了足夠多的好處,不然豈能輕易放過杜氏一族。
皇帝想到那個最早向十娘提出“換子”主意的弟妹,想到及時安排黎氏的二皇子發熱的十娘,更想到了果斷捨棄西北暗中勢力的杜家。不由得讚道,“杜家,不愧是跟着□□打過天下的。杜家的人爲了救下朕的孩子,瞞天過海,暗度陳倉,圍魏救趙可算是用了個遍。”
“杜家在聰明睿智,照樣不如您的隔岸觀火、以逸待勞運用的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