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辛子剛打探到了消息,皇上今晚要翻新進宮小主們的牌子,奴婢幫您好好打扮下吧。”入畫進入內殿,有些激動的對正在看書的十娘道。
已經入宮半月有餘的十娘,這段日子過得舒心愜意。
還未侍寢的宮妃除了皇后召見外,平日裡不用早起去向皇后請安。東側殿的許常在愛靜,也免了她的每日問安。十娘不用早起請安,平日裡也沒有人來管着,每日裡安排自己的事情倒也自在。
搬進西側殿的第二天起,十娘就把朝陽的一間屋子隔開做了小書房。現在的小書房,是十娘常愛呆的地方。小書房窗邊擺放着一張梨花榻,榻上靠着一個煙紫色的團花軟墊,看書累了時往後一靠,別提多舒服。榻邊的梅花填漆小几上,紫檀木托盤中整齊的碼着一小碟桂花糕。梅花糕旁邊的是一青瓷茶盞。
皇帝前些日子朝中事忙,未曾踏足後宮。前朝的事情忙的告於段落,才恢復了夜宿後宮的規律。
他本身是個比較自律的人,每月到後宮的次數並不是很多。這有限的次數裡,除了皇后特定的初一、十五外,就數黎順儀得寵。
大多數時候,皇帝夜宿他人宮中,也會被黎順儀以各種藉口叫走。往日裡性子張揚的的黎順儀,一改其明媚的作態,變得有些粘人起來。皇帝感到新鮮,被她重新吸引住目光。其他妃嬪心內暗恨不已,卻無可奈何。黎氏的家勢地位和寵愛,是她們望塵莫及的。
說起這位黎順儀,倒讓人不得不服。三月選秀期間,她大鬧養心殿被皇上革去“酈”字封號,降爲充華,這懲罰不可謂不重。她的老對手陸婕妤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但還沒等她高興完,黎氏就使出了各種手段重新籠絡了皇上,成功復位。
復位後的黎順儀,收斂了許多,只對寵愛看的更重了。這內宮,沒有子嗣傍身,就只能靠着寵愛度日。她扒着皇帝不放,低位及不受寵的嬪妃見到皇帝的機會就更加渺茫了。
皇帝開始重新踏足後宮,先是宿在皇后的關雎宮兩日,再就是對高位嬪妃一一進行了安撫。這之後就被黎氏叫走了。新進宮的小主們對黎氏敢怒不敢言,只好日日打扮的明媚豔麗,出現各種皇帝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期望與帝王相遇,早日得到傳召。
入畫進宮不到半個月,就跟膳房的大宮女混熟。她經常藉着去膳房幫自家小姐做糕點的機會打探些消息。
小辛子也是個機靈的,也能打探到一些各宮的消息。他和入畫一樣渴望十娘得寵,只不過他不像入畫那樣真心實意,畢竟他跟着十孃的時間很短。在十娘看來,他能辦好自己交代的差事就夠了,至於其他的,十娘也不願多幹涉。
這次皇帝要翻新進小主的牌子,是一件大事。爲了引起主子的重視,入畫和小辛子二人商量過後,決定立即透露給十娘知道。是以入畫的話音裡帶着一絲絲掩藏不住的激動。
“不用麻煩。”十娘頭也不擡的繼續翻書,“今夜拔得頭籌一定不會是你家小姐我。”像是想到什麼,停頓了下,又道,“你要是不忙,再去膳房幫我做點桂花糕來,我好就着這玫瑰花茶看書。這宮裡的糕點都太甜膩,還是入畫做的好吃。”
“小姐,您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入畫看到自家小姐對今夜之事一幅興致缺缺的樣子,不由得擔心。小姐這個狀態,真的爭得過其他小主麼。
強忍住想數落小姐的念頭,她又勸道“奴婢聽說李娘子、常娘子和鄭選侍她們都愛去御花園和太液池賞景,您要不也去看看?”
“不去,這天氣,御花園哪還有什麼花兒可看。太液池的話,除了蓮子還能採摘外,也沒別的意思。”十娘邊翻書邊答道。
“小姐,您真的有在聽奴婢說話麼?李娘子她們難道就真的愛去看園子還不是皇上他……”入畫急道。
“放肆,再說下去,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妄圖窺視帝蹤,這罪名你家小姐我還擔不起!”十娘把書拍在几上,連帶着茶盞裡的茶水都震出來。
入畫一臉羞愧,又犯錯惹小姐生氣了。看透不說透,才能抱性命。這就是皇宮裡的潛規則,她一着急就亂了分寸,口沒遮攔。還好小姐及時打斷了她的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入畫也看出來了,自家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能否當第一個侍寢的人。怕是小姐心內早有注意,勸也沒用。
“小姐,奴婢錯了,這就去膳房幫您做桂花糕。”入畫低聲道。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做桂花糕也不在於一時,跑了一天了,別忙活了。讓小辛子去膳房看看咱們的晚膳怎麼樣了,給他幾百個錢,讓膳房給你們幾個加個葷菜。這幾天你們辛苦了,來回打探消息的。”十娘看着入畫一臉失落,到底不忍心在呵斥她,轉而安撫她一番。這丫鬟也是爲了自己好,只有些事情不是她們能左右的。
“還是奴婢自己去膳房吧。膳房那奴婢比小辛子熟。”
“若敏,進來一下。”十娘沒有應聲,反而對着書房外喊道。隨着她的喚聲,若敏進入小書房。十娘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若敏自去尋小辛子,讓他去膳房打點。
“小姐是要跟我說什麼?還把若敏和小辛子都支開。”入畫也不是個蠢笨的,立刻明白了十孃的暗示。
“聽着,不要再去膳房打探消息。適可而止的道理你比我更明白,過猶不及。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靜心,一動不如一靜。”十娘對着入畫嚴肅道,“我之前說過的話,你仔細想想就知道我爲什麼那麼說了。”
“因爲柳氏、納蘭氏的緣故?”入畫一點就透。
“她二人進宮,分位居處處處高人一籌,這就說明皇上對她們的重視。說不定在前朝碰到的棘手事,都得靠那幾家幫忙解決。你以爲黎順義那是真的復寵了麼?”
十娘低聲道,“那是皇上故意做給世家看呢。你且看吧,柳氏和納蘭氏怕是得囂張一段日子了。”十娘像是想到什麼,一笑,對着入畫道,“我們不妨來打賭,猜皇上今晚翻誰的牌子。”
“這有什麼好猜的,柳家勢大,應該會是柳淑人拔得頭籌了。”入畫想當然道。
“傻丫頭,我猜皇上今夜翻納蘭女。且納蘭氏要狠壓柳氏一段日子了。”十娘一幅篤定的樣子。
“小姐,您既然有閒心猜別人,您倒是說說您自己打算怎麼辦?”入畫看十娘興致不錯,趁機問道。
“你家小姐我,暫時不急。等皇上想起我時,再說吧。近期內,跟小辛子說一聲,讓他離那些新進的小主遠點,別把火燒到我們自己身上。我們啊只管看熱鬧就成。”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十娘,終究沒看成其他人的熱鬧。因爲,熱鬧找上了自家門。
晚膳時分,敬事房總管汪朝生帶着幾個小太監進入瑤華宮西側殿。正在用膳的十娘險些驚掉了筷子。
還是入畫眼疾手快接住了筷子,把它重新塞入小姐手中,避免了自家小姐當場失態。
汪朝生三言兩語的說明來意,又對着十娘道,“恭喜小主拔得頭籌。”
十娘言不由衷道,“謝汪公公您美言。”
“公公稍等片刻,奴婢這就伺候小主梳洗,保證不會誤了公公的差事。”入畫上前幾步,不着痕跡的給總管太監汪公公手中塞入了一張銀票。
公公滿臉的褶子幾乎笑開了花兒,“姑娘客氣了,小主是個有造化的。奴才看人一向很準。您請麻溜點,萬歲爺還在等着小主呢。老奴這就去殿外候着。”
“勞煩公公了,讓小辛子陪着公公說會話兒,我稍後就到。”十娘回過神來,和氣的和總管太監說話。
要知道,正五品以下小主侍寢,都是包裹在紅毯中被馱妃太監一路背入養心殿。敬事房太監總管,在什麼時候,是各位小主娘娘巴結、討好的對象。
十娘自然也不例外,只這個度得把握好,要不然只會讓這老貨的胃口越來越大,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汪公公放下紅毯,帶着太監先行退出內殿,在外殿等候。
十娘對着入畫苦笑。只能抓緊時間梳洗準備了。
入畫親自服侍着十娘沐浴,按着十娘剛小聲吩咐她的,快手快腳的用梨花頭油幫十娘梳洗了長髮,又在她身上塗抹了滋養的藥膏。
若敏小聲的在十娘耳邊教導她侍寢的注意事項。十娘忍着羞怯聽若敏交待,直到沐浴完,她臉頰上的紅暈都未散去。
入畫幫十娘清洗乾淨身上,化好了妝,又梳起了簡單的髮髻。等在一旁的若敏拿起汪公公留下的紅毯,細密的裹住了十娘。
十娘緊緊拽住毯子的邊沿,手心裡是一層層的冷汗。說不緊張是假的,這畢竟是第一次侍寢,在民間也算是洞房花燭夜了。
若敏去外殿喊汪公公,入畫快速的在十娘耳後塗抹了點什麼,收起手上的小藥瓶,對着十娘點點頭。十娘努力的想回她一笑,卻笑不出來。
“小主準備好了,咱們就啓程吧。”汪公公進入殿內,上前一步,在十娘眼睛上系一方絲帕。十娘眼前的視線就變得朦朧起來。
“小主,請您彎腰,讓小禾子背您到養心殿。”十娘微微的彎下腰,伏在汪公公口中的小太監背上。小太監手上的溫度隔着紅毯清晰的傳到十娘腿上。
“起。”隨着汪公公的叫起聲,小太監直起身子,揹着十娘開始向殿外方向走去。
殿外的月光籠罩着十娘,月色朦朧中,她如同剛出水的芙蓉般清麗脫俗。
入畫、若敏和小辛子等人跟着後面,一路送到瑤華殿外。待到殿外,十娘就聽得他們齊聲道,
“恭送小主,奴才們預祝小主步步高昇。”院子裡當值的奴才也跟着齊聲道。
在西側殿衆人的祝福聲中,在馱妃太監有力的腳步聲中,十娘被背向她未知的命運。
她的內心,有了一絲真實的觸動。她就要成爲大梁睿帝,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的女人了。
西窗燭下,辰月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