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宮選侍杜氏,端淑柔嘉,晉爲從六品娘子,賜爾“嘉”字’。‘嘉’,主子娘娘,陛下年號中有‘嘉’啊!”
“所以本宮才說得去觸皇上的黴頭,請他收回成命,另賜字號給杜氏。”皇后看着扈嬤嬤震驚的臉,無奈道,“當年的歐陽蕊馨,嬤嬤還記得麼?”
“老奴怎麼可能忘記。娘娘您自小就養在聖母皇太后身邊,歐陽主子那時常隨景王妃來宮中給兩宮太后請安。老奴自然是記得她的。後來因着她要嫁給皇上,您不好在宮內多待,這纔出宮回府。”
扈嬤嬤想起廢后當年的樣子,不由的有些傷感,那是個性子張揚,敢愛敢恨的女子。只可惜她嫁給的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她一個人的夫君。
“是啊,自我記事起,就在這宮內生活。母后的打得一手好算盤,可皇上跟慕家所有的男人一樣,永遠只在乎他們的江山,並不買她的賬。攝政王叔當年也是狠,爲着權勢把歐陽蕊馨推入了這爭鬥場。”皇后嘆道。
“他輸了,和他聯盟的歐陽家自然跟着被全族流放。就是苦了還身懷六甲的蕊馨,眼睜睜看着自己爹爹被殺家族被流放,還被廢去皇后的封號。”
皇后一頓,“也不知道皇上是真無情還是對她有情,廢爲夫人已折辱了她的驕傲,還賜號‘昭信’,呵,昭信夫人,當真是可笑。”
“皇上後來改了年號,從昭康變爲熙嘉。”扈嬤嬤接道,“小姐您在離宮三年後再次回宮,只再也沒有護着您的聖母皇太后了。”
“有姑姑在,也阻止不了母后的。景王叔倒臺,蕭家也是出了大力氣的。不是我,也會有家族裡其他姊妹進宮。皇上當然願意我這個表姐跟着他,也好過他再去費力氣抑制蕭家。”
“這些子陳年舊事,不提也罷。跟嬤嬤說這麼多,不過是爲難眼下這件事。當年皇上胡鬧,爲着顧及他的情緒,母后或許不會說他什麼;且我當時還未進宮,自然怪不到我頭上。這一次,真讓母后知道了皇上這麼胡鬧,怕是我跟杜氏一樣,都沒好果子吃。”
主僕兩人一時無語,沉默下來。
片刻後,皇后有了決斷,後宮人人都會用這招來,她也用一次又何妨?
只聽皇后緩緩道,“嬤嬤,一會來請安人到了,不用讓她們進殿。就說本宮今日身體不適,讓她們散了吧。”
“娘娘您?老奴知道了,這就交代下去。”扈嬤嬤先是疑惑而後就要起身去殿外換人,又被皇后叫住,回身等着皇后的吩咐。
只聽皇后道,“再派人給皇上送個話,就說本宮病了,想見皇上。一定要讓皇上下了朝先來我這,母后那裡他是萬萬去不得的。”
“老奴明白,娘娘的這一番打算,如若皇上在請安時把晉杜氏爲‘嘉’娘子的事兒告訴太后娘娘,您就白忙活了。”
“是這個理兒,母后年紀大了,讓她老人家震怒就不好了。”皇后擺擺手,示意扈嬤嬤速速去辦,自己也好去內室裝病。
皇后爲着十孃的事操心傷神時,十娘正帶着若敏和小辛子候在關雎宮皇后寢殿外。嬪妃侍寢後第二日要覲見皇后,聆聽皇后關於婦德的教導。十娘不想因爲晚到被其他嬪妃抓着不放的攻擊,其實她早到也會接受後宮衆人的目光洗禮。畢竟昨晚她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眼紅她拈酸吃醋的大有人在。
扈嬤嬤一出內殿的門,就看到了面色泛着蒼白的杜氏,帶着身邊的姑姑、太監候在殿外,等着給皇后問安。這倒是個守禮、準時的人,扈嬤嬤心道,但願這次主子沒看錯人,幫錯人。
“奴婢見過杜小主,小主萬福。”扈嬤嬤對着杜氏行了見過禮。
十娘忙上前扶起她,“嬤嬤好,主子娘娘可是起身了,十娘願伺候娘娘梳洗。”
“小主來的不巧,娘娘身體有些不適,特意讓老奴告知各位,免了主子們今日的請安。小主的心意奴婢會告知娘娘的。您也回去歇歇吧。”
對上扈嬤嬤瞭然的眼光,十娘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很快的掩飾道,“謝謝嬤嬤關心,十娘並無大礙。倒是娘娘,傳太醫了麼?皇上哪兒可曾派人去知會一聲?”
扈嬤嬤看着眼前泛着真誠的眼神,心內無語,小主您攔着我我怎麼去傳太醫找皇上。嘴上卻答道,“娘娘執意不讓傳太醫,怕會驚擾到皇上和太后。您看,這時辰其他小主也快到了,奴婢還得給知會其他小主。要不,您先請回,奴婢進去再看看娘娘。”
十娘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就不再多問。這扈嬤嬤眼底並不見擔憂,只有一絲不耐,怕是皇后交代了她事情,急着去辦。不想碰上早來的自己,被絆住了腳。
“那十娘就先告退了。”十娘對着皇后寢宮方向跪地叩了三個頭,起身時一軟,差點栽倒,被若敏及時扶住纔不至於跌倒。
扈嬤嬤再不耐,看到眼前這位實心眼的舉動,還是上前搭了把手,幫着若敏攙扶起了十娘,對着若敏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十娘嬌弱的對扈嬤嬤笑笑,被若敏攙扶着離開關雎宮。
扈嬤嬤換來小宮人守着寢殿門口,細細的交代了她莫讓人進去打擾娘娘,又換來了大宮女讓她去殿外攔着諸妃。自己抄小路去見皇上,務必趕在皇上給太后請安前攔下他。
扈嬤嬤趕在皇上下朝前趕到了金鑾殿。
楊忠跟着皇上上朝,小路子守在殿外。所以當他一眼看到扈嬤嬤時,驚了一下,立即上前來詢問。他心裡亮堂,扈嬤嬤作爲皇后身邊的老嬤嬤,從不錯規矩,這節骨眼上等着這,怕是皇后有要事派她前來稟告。
主子娘娘一向知分寸,守宮規,識大體,她從未在皇上議政時前來打擾,平日裡就是養心殿也很少踏足。這回破例,一定是緊急情況。
扈嬤嬤有苦難言,對上路公公詢問的眼神,只好含糊不清道,“主子娘娘今日身子不舒坦,未曾起身,怕驚擾了太后娘娘不敢宣召太醫。就是想見皇上,公公莫急,待皇上下朝在稟報不遲。”
“主子娘娘的顧慮有一定道理,這是娘娘心孝,不肯驚擾太后。但不宣召太醫,娘娘的身子真有什麼,嬤嬤您打算怎麼辦?您是宮裡的老人了,這麼能這麼糊塗。”小路子急道。皇后堪稱六宮表率,主子爺要知道娘娘有病不治,非得着急上火不成。
“公公說的是,是我糊塗了。你也知道娘娘性子倔強,她決定的事兒,我們做奴才的豈能輕易圈她轉圜。我也是想着,先告訴皇上娘娘的狀況。萬歲爺做主宣召太醫的話,娘娘多少不會拒絕。”扈嬤嬤反應迅速的接話,把對主子病情的擔憂變現的淋漓盡致。
“這樣,嬤嬤儘快去宣太醫,娘娘耽誤不得。這邊呢,主子爺一下朝,我必定先轉告他娘娘的情形。爺一準先去關雎宮看娘娘的,嬤嬤放心。”事有緊急,小路子當機立斷。
只扈嬤嬤怕夜長夢多,不肯答應,“我還是隨公公一起等皇上下朝吧。娘娘那兒,我出來前有我們殿的一個會些醫術的大宮女暫且照看着。等我拿了皇上的旨意,再去太醫院不晚。”
小路子這才反應過來,這老嬤嬤怕是不放心皇上,要親自看着皇上去關雎宮。也不怪嬤嬤多心,因着一些娘娘小主們,主子爺對娘娘到底多有疏忽。小路子也就點頭示意嬤嬤站在自己身邊,兩人一時無話。
所以等睿帝下朝的時候,就看到皇后身邊的扈嬤嬤和自己的太監小路子同時一臉焦急的望着他。一驚之下,脫口而出,“可是皇后怎麼了?”
那聲音裡含着顯而易見的擔憂,甚至有些微微發抖。記得當年他母后病逝前,就是在他下朝時,有個嬤嬤來通知他,等他趕到時,他母后已經去了。母后去時,只有他表姐在身邊,這始終是他內心不能忘懷的傷痛。如若表姐在出事,他不知道還能有誰繼續陪伴在他身邊。
扈嬤嬤雖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是立刻答道,“娘娘有些身子不適,今日未曾起身,免了後宮諸人請安,想見……”
“表姐到底怎麼了?太醫怎麼說?”皇帝打斷了扈嬤嬤的話,甚至不去關心衆妃的任何信息。
“未曾宣召太醫,娘娘不讓,說是怕驚擾到太后娘娘。”扈嬤嬤聲音顫抖道,皇上怕是會把這怒火先燒到她身上了。
“糊塗東西,娘娘不讓,皇后不顧自個兒身子的胡鬧,你們這些下人也跟着胡鬧不成?”皇上怒道,“嬤嬤你跟在皇后身邊多少年了,自己主子什麼樣性子還不清楚?不嚴重的話她會不起身?”
“皇上息怒,是老奴糊塗。”扈嬤嬤趕忙跪下磕頭。
“主子爺,當務之急還得請您宣召太醫,扈嬤嬤也是心急才堅持在這等您。”小路子看到扈嬤嬤的表情僵硬,心道果然這中間另有隱情,“皇后娘娘讓嬤嬤傳話,說想見您。”小路子把扈嬤嬤被打斷的話再次說完。
“還愣着幹什麼,來人,備攆,抄宮中近路去關雎宮。”皇上大聲道,“楊忠,你親自去太醫院宣召院正,務必讓他快去關雎宮給皇后看病。”
“嬤嬤也起來吧,你主子那還得靠你照料。”皇上看到依然跪在地上的扈嬤嬤開口道。她到底是皇后的乳母,皇后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是最離不了的人。這個節骨眼上罰她,只會讓皇后憂心而已。
“再有下次,照料不好主子娘娘,你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