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華娘……”最後一個“娘”字在身邊女子的瞪視下及時吞嚥了回去。
“皇上您想跟臣妾說什麼?”十娘笑吟吟的問道,那笑裡的警告讓身邊的人一顫。
“這樣真的能行?”男子小聲道,伴隨着他的有些發顫的聲音的還有那雙不自覺在揪玉帶的手。
“如何不行?”十娘把玉帶從他手裡抽取出來,撫平放展,“咱們不是說好了,要走鳳陽城麼?這樣子可不能反悔啊!”
“鳳陽王那?”男子遲疑道,“不會看出什麼端倪麼?”
“看出?”十娘笑道,“鳳陽王可是本事大到不行,南鑼的事他都能管轄不成?放心,你不出聲,他奈何不得,有本宮在,無需擔憂。”
“白家給的佈防圖,要不要一試?”男子又道,“當初暫且用不到,也就沒有查覈真假,這次何不借着機會……”
“佈防圖收好,當務之急還不是這個。咱們可是要到鳳陽王封地拜訪的,聖駕面前容不得他放肆。”
“佳順華這話,朕愛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男子坐正身子,變得威嚴起來。
十娘會意,“皇上聖明,有你率領,帝國必將昌盛!”
“哈哈哈哈”皇帝開懷大笑。
“順華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當年順華就貼心,現如今更是善解人意。讓皇上呀想不寵你都難!”
“皇上過獎了,臣妾不過是說出了心中所想而已。當不得您的再三誇獎。”
“朕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皇帝突然道,“誰在車外面?”
車攆停了下來,一隻手打起了車前的帷幔,一俏生生的小太監出現在車裡二人的視線裡。
小太監熟練的打了個千兒,低着頭跪在地上回話。
“回皇上的話,路公公遣奴才來求您示下。昭媛娘娘身子不適,已經宣了鄭太醫診治,太醫說昭媛身子來日不能再繼續趕路,得留下來靜養兩日,可這馬上就要過鳳陽了,您看?”
“昭媛的車攆現在何處?”皇帝問道。
“昭媛的車駕現停在路邊,正在吃藥。”
“附近可有城鎮?”皇帝問道,“有的話就讓昭媛就近安頓下來,靜養。身子比趕路重要。”
“您跟鳳陽王越好了日子,趕路耽擱不得。不如臣妾留下照顧姐姐。”十娘搖了下皇帝的袖子,
“您就放心吧。”
“昭媛留下靜養,其餘人等繼續上路。”皇帝下了命令,“留一對精銳人馬給慧昭媛,待她身子好後,即可與大隊人馬匯合。”
“皇上,慧姐姐有疾,於情於理都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姐姐平日裡對我多有照顧,我去伺疾理所當然。臣妾請您恩准臣妾去伺候姐姐。讓其他姊妹陪你回玉京吧。”
“胡鬧,你還懷着孩子,是你搶着去的時候?”皇帝叱呵道,“乖乖待着,朕這就去看看昭媛,實在不行,就讓嬪妃們都去伺候。你跟朕乖乖待着,一起回京。”
“知道了。”十娘撫着肚子道,“您去看姐姐,帶上臣妾同去吧。不看看總歸不安心。”
“你啊,片刻都不得安生!”皇帝說話間就先下了車攆,伸出手了,隔着寬大的袖子把十娘撫了下來。
“你是誰的人,看着面生?”十娘警覺道,“又是路公公的徒弟?”
“你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皇帝笑道,“這是孟婉儀身邊的小常。”
“哦,那還不是擔心您的安全麼,再來一次,臣妾和慧姐姐可吃不消。”十娘嗔怪道,“那幾天爲了照顧您,慧姐姐可是幾夜沒閤眼。依臣妾看慧姐姐身子不適八成是爲了照顧您累的。您再不小心,受點輕傷,下一個就該是臣妾累病了。”
“不過是說了你一句,就有這麼多等着朕,罷了,說不過你。”
“本來就是您不佔理兒。”十娘道,“說起來,皇上您身邊的小路子本事不小啊,連孟姐姐身邊的人都差遣得了。”
“路公公一時脫不開身,奴才主子才讓奴才來傳信的。”小太監忙解釋道。
“孟姐姐倒是消息靈通。往日裡也不見她出來多走動,原來是在慧姐姐那兒啊。怪不得本宮瞧着公公你面生呢,你主子可是太低調了。”
“奴才主子也常記掛佳主子,還說要來拜訪您。”
“好一張巧嘴,來,這個給你買果子吃。”十娘從荷包裡掏出枚碎銀子,朝着小太監拋去。
銀子角度拋得刁鑽,小太監卻下意識的一伸手就接住了,速度很快。
接完銀子後,他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到帝妃二人都在看他,羞愧的低下頭,“謝佳主子賞賜。”
“這孩子,還不好意思,起來吧。你家婉儀那邊人手不多,這邊不用你了。快回去吧。”
皇帝微不可查的搖搖頭,對着不遠處候着的楊忠徒弟道,“小平子,帶路。再讓小常跟着,你佳主子非得唸叨一路不可。”
小太監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小平子上前,自覺地退後幾步,退在路邊。
皇帝攜十娘去看望陳氏,其餘人等就停在路邊休整,很快隊伍就隨着侍衛的休息鬆快起來。原先路邊候着的小太監,一會兒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小太監消失的同時,十娘二人正在輕聲探討他的來歷。
“手上功夫不錯,容貌也極像,要不是留心觀察他的面部表情,險些就被他矇混過去了。”
“所以讓本宮拋銀子試探。”十娘自然接道,“這是誰的人?陸家的還是鳳陽的?”
“看身手,來人八成是鳳陽的。陸家的人擅長遠攻,死士武功不行。”
“跟他相比,有多大勝算?”
“六成,如果帶着人的話。”
“那該好好練練面部表情了!”十娘低聲道,“不然咱倆真的折損在鳳陽,別說面癱愛睡覺了,咱們連哭的地兒都沒有。”
“他們真的一個都不帶?”
“慧昭媛那邊不容有失,輕重本宮還分得清楚。”
“我明白了,順華娘娘。”
“不是我,是朕,要說朕,不能忘記了。”
“朕懂,順華。”
“慧姐姐那,不要說漏了。記得她問起就說精銳人手咱們帶夠了。”
“明白。”
說話間,慧昭媛的車攆就到了。
十娘對着車攆內躬身,“臣妾十娘來看昭媛姐姐。”
車邊的小太監看到皇帝和十娘,忙跪下行禮,起身後就要打開帷幔,被皇帝阻止了。
“天涼了,別過了寒氣,昭媛靜養要緊。”
“多謝皇上體恤,臣妾沒用,讓您擔憂了。爲免過了病氣,就不留皇上了。您回吧。”陳氏的聲音有些虛弱的傳來,“佳妹妹既然來了,就請妹妹進來吧。之後的路上勞煩妹妹照顧皇上了,我跟妹妹交代一二。”
“你好好歇着,十娘你留下陪你慧姐姐,朕回去等你。”
“恭送皇上。”車內車外的女子齊聲道。
看到他走遠,十娘才蹬車而上。
車攆內,陳氏正跪坐在車內躺着的男子身邊,爲他換藥。
十娘回身壓好帷幔,接過陳氏手裡的繃帶放在一旁,把車內小几子上的搗好的黑乎乎的草藥遞給陳氏。
陳氏接過後,用背影擋住十孃的目光,“妹妹回過身去,別看。”
十娘睜大眼睛,“姐姐,讓我看他一眼。”
“你受不了的。這東西不是尋常的東西。”陳氏還待再勸,就被十娘打斷。
“姐姐,我就要去走了,這一走,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他。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傷怎麼樣了。”
“那妹妹做好心理準備。”陳氏開口道,“有些噁心。”
十娘輕輕道,“我不怕。”
陳氏不再言語,用帕子包住手指,捏起一坨黑乎乎看不出草藥模樣的東西,均勻的塗在了男子的胸前傷口上。
傷口被黑草藥覆蓋,過了一會,白色的成羣小蟲子從傷口處鑽出來,爭先恐後的吸食着草藥上的汁水。
慧昭媛用湯匙把草藥連同小白蟲子一起撥進了一旁盛着烈酒的罈子裡。
伸手抓住百日裡依然點着的燭火,把燭臺上的火苗連油帶火的倒入罈子裡。罈子了咕嚕嚕的翻滾,不一會,酒上就飄起了一羣白色小蟲的屍體。
蟲子吸食了草藥汁和烈酒後被燒死,屍體卻沒有被燒成灰,反而脹大,顯得醜陋不堪。
十娘看到那翻滾着的小白蟲子,胃部泛起不適,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甜酸的發酵味道,難聞及了。
“今日還要在有兩次驅蟲,鄭太醫說,他不擅長解蠱毒,暫時只想到了這麼個對付這蟲子的辦法。”
“姐姐,你拿着這個,回京後去找白氏。”十娘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白玉石,給陳氏系在腰間。
陳氏隔着帷幔把裝蟲屍的罈子遞給心腹丫鬟,淨手後,方坐在十娘身邊跟她輕聲交談。
“皇后那?妹妹是怎麼打算的?”陳氏問道,皇后現在還不知道皇帝遇刺的消息。皇帝遇刺後,曾經下令回運史府,爲得就是壓下消息。
十娘和陳氏在皇帝昏迷後,也曾下過禁口令,知道現狀的人又都被杜賢雨的人盯着,是以一些人只能打探到皇帝遊湖受了輕傷的消息。
這還是爲改革鹽政,找大鹽煮下手才故意放出的消息。
南鑼距玉京有上千裡的距離,消息滯後,皇后現在爲止都不知道皇上曾經遇刺。
“姐姐,回宮後,您把前因後果告訴皇后娘娘,一切由她做主。白氏那,有方子最好,沒有的話,也不用爲難她。白家暗地裡已一分爲二,她沒有那陰毒東西的解藥也屬正常。”
“妹妹放心,我明白的。”陳氏想到爲了孩子豁出去的白氏,“再怎麼說她都是六丫頭的親孃,主子娘娘不會爲難她的。”
“鄭太醫這法子,看似有了效果,皇上好了不少。”陳氏安撫道,“妹妹自己多加小心,記得七丫頭和三皇子還等着你回去。”
“姐姐,那道旨意,別告訴宮裡的任何人。我的小三還小,經不起她們的暗害。”十娘想到那道危急情況下立儲的旨意,越想越驚心。
“妹妹放心,我知道怎麼做。”陳氏握住她的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十娘遲疑了下,還是開口求道,“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求姐姐幫我照顧好七丫頭,那丫頭嬌氣霸道,勞姐姐操心了。”
“妹妹莫說胡話。你速去速回,我帶着三兒和七丫頭等你。”
“姐姐,三皇子不能給您找麻煩,他不是公主,對別人構不成威脅。他是現有的三個皇子中的一個,如果真的沒娘,養母又是你的話,只會給你找麻煩,還讓你陳家也捲入風波中。”
“妹妹,爲了皇上,我願意善待三皇子一如我的五丫頭。”
“不了,姐姐。十娘不爲難你。讓他搬進皇子宮自己生活吧。將來能怎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妹妹!”陳氏聽她話裡的意思,驚心不已,“告訴我,你不會做傻事,你一定會回來!”
“姐姐放心,我只是說萬一,別忘了,我肚子裡還有一個,爲了她我也要活着。”
“妹妹知道就好。”陳氏叮囑道,“只要我們過了鳳陽,安全了,就立刻讓人給你傳信。你即可撤出鳳陽城。”
“皇上的暗部,妹妹帶上一半走。”陳氏突然道。
“姐姐,那是皇上的人,咱們都不能輕易調動的。”十娘對着陳氏一笑,“放心吧,我有人手。”
“皇上直接統轄的動不了,我戊部人任妹妹調遣。”慧昭媛陳敏嫺鄭重其事的開口。
“我果然沒有猜錯,姐姐你是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