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好了,三皇子……三皇子墜馬了!”
辛巳在畫屏進來前一步,躍上了房樑。
畫屏上氣不接下去的推開房門,驚慌失措的喊道。
十娘聞言,手一鬆,手中端着茶盞哐噹一聲落地,摔的粉碎。
十娘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低下身用手去抓取那破碎的瓷片。
“主子小心!”辛寅驚呼,只見玻璃碎片劃破了十孃的手,血很快的滴落下來,在白色的瓷片上顯得分外妖嬈。
十娘充耳不聞,繼續低頭撿地上的碎片。
畫屏被十孃的舉動嚇到,被辛寅提醒後忙上前去阻攔十娘。
“娘娘,您醒醒,三皇子需要您!”畫屏語音顫抖,上前把十娘腳下的碎片踢開。
“碎了,怎麼碎了?!”十娘拿着撿起的碎片喃喃自語,“遙兒,遙兒,碎了。”
伴隨着她的話語,一滴眼淚從眼角流了下來。
接着她就是傻愣愣的看着地面不言不語。
辛寅一愣,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佳主子這個模樣。他印象中的這住有本事的主子,在下屬面前是一副鎮定、冷靜的樣子,在皇上面前又是嬌俏、聽話的樣子。他從未看到她過目光呆滯,失去思考能力的模樣。
“娘娘,您別嚇奴婢!”畫屏被十孃的反應弄的更加害怕。三皇子墜馬生死未卜,她們家娘娘要是在有個好歹,皇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她們瑤華宮的上下人等都要受到懲處。
“別哭,莫慌!”辛寅看着哭哭啼啼的畫屏,呵斥道,“自亂陣腳,就真的什麼都來不及了。”
“辛,辛公公,現在應該怎麼辦?”畫屏胡亂的用袖子抹乾眼淚,擡頭眼巴巴的望着辛公公。
辛公公是瑤華宮的首領太監,佳昭儀熙嘉八年初進宮那會他就開始跟着伺候了,到現在已經有快十個年頭了。
這漫長的深宮時光裡,最得佳昭儀信任人有三個。分別是入畫姑姑和若敏姑姑和辛公公。
現在唯一還留在昭儀身邊伺候就是辛公公了。
入畫姑姑和若敏姑姑在三皇子和七皇女搬去皇子所和公主所時,離開了瑤華宮,跟着小主子們了。
所以辛公公他的資歷是現在的瑤華宮中最老的。
新任的大宮主畫屏、司槿、寶霞有事時,都指着辛公公拿主意。
因此辛寅不出意外的被畫屏盯着。
要說辛寅不是沒有辦法,只這法子他親自動手有些不合適,畢竟他不是真的太監,在皇帝的宮裡
對着他的妃子動手,他那好堂叔好主子非得剝了他的皮不可。現在有現成的憨妞湊上來,不指示她做,都對不起自己。
“去,掐主子的人中。”辛寅當機立斷,“使勁兒,你中午沒吃飯?!”
畫屏在辛寅的指導下,顫顫巍巍的狠掐自己家主子的人中。指甲印子明顯清晰的顯露出來,纔看到主子身子晃了晃,眼珠慢慢的開始轉動。
“主子,速速醒來!”辛寅大聲喊道。
十娘一個激靈,漸漸轉頭看向辛寅。
“您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要自亂陣腳嗎?!三皇子那您就忍心放孩子一人疼着而不去看看?你
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動的手腳?”辛寅一連串的發問,讓十娘瞬間清醒過來。
“遙兒在哪兒,太醫可去了?”十娘壓下心底的焦躁,快速盤問道。
“三皇子在上林苑驚馬後,太醫們商量後,決定把他被送到距離上林苑最近的宮殿去。奴婢來報信時,他們在把皇子往的皇后娘娘的寢宮送。奴婢看到鄭太醫有隨行。”畫屏也漸漸鎮定下來。
“畫屏去找出咱們宮裡的所有藥膏帶上,以備不時之需。”十娘吩咐畫屏去找藥膏。
等畫屏出門去找藥膏,十娘對着辛寅道,“您跟着本宮走一趟,太醫院的太醫,初了鄭太醫和李太醫,其他人本宮都信不過。”
“用把黑姑娘喚回來麼?”辛寅想到那個用蠱出神入化的姑娘,多問了一句。
“辛巳派人去吧。”十娘想了想,同意了辛寅的注意。多一個人在,多一分把握。
“另外,辛巳把咱們辛部的人手都給本宮調出回,全力追查皇子墜馬一事。”十娘放開氣勢,冷冷道,“動本宮兒子者,罪無赦!”
“屬下明白!”辛巳趁着暮色消失在了。
“辛寅,咱們走!”十娘把手指裡捏着的瓷片擲地,伴隨着清脆的碎片聲轉身,“我杜十娘在此立誓,敢動我兒子的人,我必讓她加倍奉還。”
十娘帶着辛寅趕到關雎宮的時候,鄭太醫正在跟太醫院的太醫們商量對策,太醫們個個眉頭緊鎖,連連搖頭。
十娘立在原地,聽他們語焉不詳的話語。
他們發現十娘後,立刻噤聲。然後在這位主子刀子般的目光中,恨不得把自己縮小到消失。
十娘目光從他們身上滑過,對着立在三皇子牀邊的皇后和坐着牀邊用手指撫摸皇子額頭的皇上行禮。
“臣妾瑤華宮昭儀杜氏,參見皇上皇后。”十娘語調平淡,“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怎麼來了?”皇帝轉身,看了十娘一眼,移開了目光,不敢跟她含着傷心、失望、質問的目光接觸。
“妹妹快起來,三小子會沒事的,你別急。”皇后在十娘準備衝撞皇帝的時候,先開口安撫道。
“急?本宮不急,本宮急也沒用。好好的孩子已經躺在牀上了。”十娘開口諷刺道,“這可是帝國未來的太子呢!”
十娘想起從前些日子宮裡有的傳言,出口諷刺道。
當年帝妃二人說好要銷燬的旨意,不知何時暴漏了,立三皇子爲帝的消息在宮裡悄悄的傳播。十娘本來對流言是不在意的,流言這種東西是越堵越傳播的快速。沒想到就是一句流言,一次疏忽,就把三皇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妹妹!”皇后打斷十孃的話,“三皇子墜馬,我們都不希望的。太醫已經診治過了,孩子沒有生命危險。”
“娘娘您不用攔着臣妾,臣妾從太醫院的太醫眼中已經看到答案了,臣妾的小三是不會向以前一樣活蹦亂跳了。難道臣妾不應該爲孩子討回公道?”
“皇后別攔她,讓她說!”皇帝爲三皇子擦拭去臉上的淚水,低聲道,“這也是朕的兒子!”
“哈哈哈,你的兒子?你的兒子還有好幾個,臣妾的兒子只有這一個!”十娘邊哭邊笑,“你當初答應過不再提立儲一事的,你當初答應過不把孩子捲入其中的,你當初答應過要對我和孩子好的。原來,不過是你興起時說的甜言蜜語。頭一個利用孩子的就是你這個當阿爹的。”
“朕承認,沒護着遙兒,是朕的失責,別的事情,朕不想解釋。”皇帝望着十娘冷冷道,“這麼多年,都白教你了。你,太叫朕失望了。”
“孩子還傷着,朕不想你太難看,等孩子醒了,你就回瑤華宮閉門反省吧。”皇帝沉聲道。
“皇上,佳妹妹也是關心則亂,您就繞了她這一遭。三皇子這還需要他生身母妃照顧。”皇后看兩人鬧的僵,開口勸道。
“皇后不用在爲她說話,朕意已決。”皇帝堅持道,“這些年她走的太過順風順水,朕和你總念着她年齡小,處處護着她,都把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起身,“遙兒這,勞煩皇后了,朕去審問上林苑的人。”
“是,您放心吧,我和佳妹妹會看顧好三皇子的。”皇后親自送皇帝出殿。
偌大的寢殿中,其他的一切彷彿都失去了顏色。十娘盯着牀上的孩子,半晌才搖搖晃晃的走上前去。
她伸手摸上三皇子的臉,孩子巴掌大的臉上,即使昏睡眉頭也緊皺着。十娘一低頭,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臉頰滴到了三皇子的臉上。淚水和孩子臉上因爲疼而冒出的冷汗和孩子臉上因爲擦傷而滲出的血跡混合在一起,已經分不出到底哪裡是淚,哪裡是汗,哪裡是血了。
十娘抱着面色蒼白的三皇子,抱着他小小的身軀,忍不住的哭出聲來。那聲音裡有母親的心疼,有母親的憤恨,還有母親的自責和悲哀。
“十姐,三皇子如果醒着,知道自己讓您這麼傷心,他會自責的。”辛寅一驚,向角落裡跪着的小小少年望去。
少年瘦瘦的,年歲不大。他長相精緻,眉目間跟佳昭儀有幾分相似,靜靜的跪在角落裡,很容易就叫人忽視了。對於他竟然瞞過了身爲暗衛的自己這件事,辛寅表示自己受到了震驚。
聯想到這小少年對佳昭儀的稱呼,辛寅推斷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三皇子的伴讀,佳昭儀的親弟弟,三皇子的親舅舅,杜家四房的長子——杜子誠。
“誠兒?”十娘一驚,放下懷裡的三皇子,轉身看向跪地的小小少年。
她臉上的淚來不及擦拭,滴落在地上,發出吧嗒一聲輕響。杜子誠低頭看着地上的水滴,猶豫了下,還是站起身來。
只見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三皇子牀前,然後跪下,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雙面繡的絲帕,伸手給十娘擦去臉上的淚痕。
十娘被他的舉動弄的眼底發紅,在帕子下的眼睛裡又有眼淚開始蔓延。
擦拭的動作一停,帕子上那朵梨花就被眼淚侵染了。
“姐姐,不哭,有誠兒在。”小少年堅定道,“就算別人不保護姐姐,誠兒和阿弟也會保護姐姐,保護遙兒。”
十娘伸手抱住弟弟的小身子,“好孩子快起來。”
“主子,讓奴才爲遙皇子診脈可好?”辛寅看他們姊弟情深,忙開口道。
“辛寅,拜託了。”十娘起身,拉着弟弟的手走到一邊,看着辛寅上前診脈。
“誠兒爲何要跪在角落裡?”十娘輕聲問道,孩子的眼睛有時候最毒辣,可以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誠兒陪着遙兒騎馬,遙兒的馬突然發了狂似的亂撞,把誠兒的馬都撞偏了。等誠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遙兒要從馬上摔下來。”杜子誠小聲的回答道。
“誠兒在上林苑可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十娘突然問道。
“姐姐,誠兒告訴你一件事。”杜子誠拉下十娘,“誠兒是自願跪在角落裡的,因爲誠兒沒有保護好遙兒。”
十娘在小少年暗示的眼神下,彎下腰,附耳過去,只聽剛還一臉乖巧的弟弟冷冷道,“我去救三皇子的時候,在空中被人用石子砸到了小腿,只來得接着摔倒的他。”
“你!”十娘一驚,擡頭,就看到弟弟冷靜的目光,他的目光陪着他軟軟的聲音,讓人說不出的鎮定。
“姐姐,誠兒告訴你的秘密,可不能告訴別人。”
十娘被他拉着繼續彎下腰,“我抱着他在地上翻滾的時候,地上的尖銳物不少。”
十娘會意,“誠兒是個好舅舅,遙兒醒了姐姐讓他親自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