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

連翹討笑的湊過來,“三奶奶,奴婢幫你研墨吧?”

若胭笑了笑,拒絕了,“不用了,連翹,你去問問六小姐可備好了給五弟的賀禮,還缺什麼,回來跟我說。”

連翹聽她拒絕,本有些難過,又見派了好差事,立即喜上眉梢,脆亮的應個聲就去了,若胭瞧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確如杜氏所說,連翹性格外向,嘴甜討喜,逢人一張笑臉,這纔沒幾天,就混的很有幾分臉面了,不但瑾之前院的丫頭、後院的僕婦廚娘都熟絡了,就是沒見兩回的存善堂的彤荷和碧姍、霽景軒的香棋和香書,也能聊的不錯。

初夏端着一隻大盒子進來,放在若胭面前,輕輕的打開蓋,“三奶奶,您瞧瞧,這一套合適嗎?”

若胭探身細細的瞧,紙、墨、筆、硯都是上等,卻遠算不上極品,尤其這隻大盒子,雕花顯得有些老成了,這是自己的嫁妝,卻是第一次看到,文房用品杜氏一共置辦了好幾套,當時讓若胭過目,若胭只說“一切有母親安排就是”,杜氏便做主徑自裝入箱籠了,笑道,“甚好!初夏,還是你最知我心意。”

正說着話,就見曉萱在門口請示,若胭讓她進來說話,曉萱就走進來,似有些遲疑,“三奶奶,奴婢多句嘴,斗膽問問三奶奶可知道五爺的生辰?”

若胭就笑着指着盒子道,“這是我準備的,你看看合適不?”

曉萱微微吃驚,沒想到若胭已經備好,也不拘泥,真的上前看了看,笑道,“奴婢瞎操心了,既知三奶奶準備了,奴婢就退下了。”何氏說話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若胭也沒有讓她迴避,自然也聽的清楚何氏的用心,又不便明說主子們的是非,擔心若胭入了全套,這才接着詢問的由頭來提醒一下,卻發現若胭不但已經備好,而且賀禮大方穩妥不惹眼,就放下了心。

若胭合上盒蓋,讓初夏先收好,這才鋪了紙,“初夏研墨,好些日子沒寫字了。”

初夏笑道,“奴婢也很久沒爲三奶奶研墨了。”

主僕二人說笑着就開始寫字,若胭執筆,初夏在旁邊認真的欣賞,偶爾誇讚兩句,這時佟大娘過來,見若胭在寫字,笑着走進,道,“三奶奶如今可坐得住了。”

若胭聞言就心跳了一下,生怕佟大娘說起古井衚衕的事,忙其身迎接,訕笑,“讓大娘見笑了,大娘請坐。”

佟大娘卻是個知禮節東進退的,從不多說往事,一笑而過,卻細細的端詳了若胭的字,臉上就顯出詫異來,飛快的看了若胭一眼,點點頭,沒說話,若胭本還想着佟大娘會不會也點評兩句,猛然想起章姨娘曾說起自己的大字是佟大娘教的,又說雁兒以前是個拴不住的,也就佟大娘督促着會寫幾個字,大約並不如何,今天自己寫的這幾行行楷可是端正有方,一看就是苦練過的,佟大娘豈能看不出古怪?頓時就提起了心,忙笑道,“大娘且瞧瞧我用功如何?我這大半年的時間可是什麼也沒幹,每天只練字了,還要多謝大娘送我的硯臺,天天陪着我、督促我,我寫字時便看着這硯臺,見硯臺如見大娘,便想起大娘往日教導。”

佟大娘聽了心裡歡喜,含笑看了眼硯臺,果然是自己當初送的那方,看成色是時常使用的,也就深信不疑,欣然讚道,“難得三奶奶如今有毅力,這字雖然力道不足、氣韻欠佳,倒是堪堪流暢,足見三奶奶是用了心的,老婦當時贈一硯臺,也是有提醒之意,如今倒是功德圓滿了。”

儘管算不上誇獎,若胭卻暗鬆一口氣,就主動轉移話題,說起賀禮,又讓初夏將大盒子搬出來,佟大娘看了看,很滿意的點頭,又讓收好,笑道,“我正是爲這事而來,如今放了心,三奶奶選的這一套文房四寶很是合適。”

若胭就指着初夏笑,“這是初夏選的,並不是我的眼光。”

佟大娘就讚了初夏,三人又說了幾句話,初夏送了佟大娘出去,正好連翹進來,稟道,“回三奶奶的話,六小姐這會子正睡着,奴婢就問了曉菱,曉菱說六小姐尋了本書送給五爺。”

若胭安了心,五爺雖然說話不太利索,但是智商並沒有缺陷,自小是念着書的,送書自然是合適的。

過了一會,雲懿霆進來時,若胭仍在寫字,就放輕了腳步,若胭遠遠的聽到腳步聲走近,只當是初夏,頭也不回的道,“初夏,研墨。”雲懿霆就勾了勾嘴脣,一語不發的挽袖,用錦鯉硯滴注幾滴水,便開始研墨,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往身邊一站,氣勢就不一樣,與初夏天壤之別,若胭下意識的就偏頭去看,見是雲懿霆,就驚慌的站了起來,紅着臉道,“三爺,怎麼是你?”擱下筆,去搶他手裡的磨。

雲懿霆在她額前輕輕一吻,笑道,“小生願爲娘子研墨相侍,你寫你的便是。”

若胭見他調笑,越發的滿面緋紅,嗔道,“自來都是紅袖添香,我倒是有福,平白賺了個美男子相陪。”到底搶了磨擱下,把他推開,反被他拉離桌旁,圈在懷裡親暱一番,若胭掙扎,舉着雙手在他面前晃,“三爺也不看我這滿手沾的墨汁,一會染髒你的衣裳。”

雲懿霆不以爲然,“你不如就拿我的衣裳做紙,寫一幅字來,豈不更好?”

若胭失笑,也不淨手了,兩人嬉笑打鬧一陣,初夏到門外就聽到動靜,轉身就退開了,過了一陣,雲懿霆就提起正事,“聽說你已經備好賀禮?”

“我去拿給三爺看看。”若胭點頭就往裡走。

“不必,你覺得好就行。”雲懿霆拉住,卻皺起眉頭,“你是動用的嫁妝?”

若胭一怔,這纔想起自己忽略了曉萱,雲懿霆曾明說了有任何需要都去找曉萱,分明是讓自己只拿主意、花錢幹活的事交給曉萱,可是自己完全忘記這回事了,從開始就沒想過要從曉萱這裡取錢,佟大娘也明說過應該讓雲懿霆去辦,可自己也只是敷衍並沒有真心認同,她有自己的驕傲,就連不久前曉萱過來問起賀禮,自己也沒有提起東西從何來,曉萱自然不會當面問,卻肯定會稟報雲懿霆。“是。”

雲懿霆緊緊的盯住她,眉頭似乎擰得越發緊了,直看得若胭惶恐不安的垂下頭,這才沉聲道,“嫁給我,還不至於如此,把東西收起來,曉萱會去準備一套一模一樣的。”

“三爺……”若胭心裡亂亂的,說不清是難受多一點還是委屈多一點,這是婚後雲懿霆第一次用這麼冷肅逼人的口氣對自己說話,其實平心而論,這話並沒有多麼鋒利,可是連着泡了好幾天蜜罐子的若胭一下子難以接受,她只是不想總是伸手要錢,就算他願意給,她也不願意要,可是這個男人太霸道太□□了,就因爲這點事就拉下臉,把自己忙活一天的熱情全弄沒了,就連被何氏設計也沒這樣憋屈。

雲懿霆見她臉色,也意識到自己嚇着她了,又心疼起來,柔聲道,“好了,以後記住,你嫁給我,我會養着你,不需要你總盯着自己的嫁妝。”

若胭不說話,因他語氣軟下來,心裡就好受些,一時仍不是滋味,雲懿霆就抱過來,親她,若胭扭過臉拒絕,雲懿霆挑了挑眉,眸光閃爍,突然抱起將她壓在牀上,若胭惱恨的瞪他,掙扎着要起來,心裡還沒轉過彎來呢,哪有心情跟你親近?雲懿霆邪魅的笑了笑,使勁吻住。

“主子。”門外傳來曉萱的聲音。

“嗯?”雲懿霆不悅的鬆開她。

曉萱立刻明白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就站在門外不進來,隔着門稟道,“主子,東西已經買回。”

“知道了,放門口。”雲懿霆淡淡的說,然後看着一臉紅暈生着氣的若胭,突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一次我讓步,許你自己選擇,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穿戴完畢,若胭看着已經邁步往外的雲懿霆,心裡糾結一會,終究是吩咐初夏將曉萱買的那個大盒子帶上,初夏只平靜的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就順從的去做了,門口的雲懿霆卻聞聲止步,回頭對她極柔極媚一笑,伸手示意她過來,等她走近了,很自然的攬住她的腰,往外走,別的丫頭是見慣了兩人兩人當衆親密的,初夏卻是第一次見,跟在後面愣了一路。

這是五爺雲懿思的十一歲生辰,因是個孩子,又不是整生,並沒有大辦,只是三房人湊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都是自家人,沒有過多避諱,雲懿霆直接和若胭一道去了內院見大夫人,到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有一些人了,大奶奶何氏看上去也是剛來不久,才送上的禮,一隻硃紅雕花盒子裝着,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光看盒子邊角包金就知道是個值錢的,五爺神色淡淡,他的一個丫頭機靈的上前接過,轉入內室,何氏見五爺興致缺缺,並沒有眼前一亮,就很是泄氣,她費盡心機得了這件無價之寶,可人家肯本不稀罕。正鬱悶着,就見雲懿霆摟着若胭雙雙而入,還沒注意到賀禮,只看兩人的親密,心裡就被紮了一下,大爺對她還不錯,兩人算得上相敬如賓,在沒有若胭之前,她覺得自己還是很幸福的,嫁過來多年無出,可是婆家和大爺都沒有嫌棄,待她一如既往,自從有了若胭對比,女人心底被封塵的渴望就不由自主的破土而出,她也希望大爺能讓她感受到受寵的驕傲,可是儒雅的大爺似乎越來越像塊木頭,今天連內院都沒進來,只讓她一人前來,自己卻徑直去了前院找大老爺去了。

雲懿霆和若胭步入,對大夫人行過禮,若胭就笑對一旁的小壽星雲懿思道,“賀喜五弟又長一歲,男兒志,日月長,胸有錦繡,天下自知。”

五爺天生弱症,語遲言癡,據說長到五六歲纔開始萌語,至今堪堪能說短句,猶不利落,算個半啞,大老爺和大夫人常以此爲憾,若胭只說“胸有錦繡”,餘者一概不言,五爺聽了有有些心動,他雖因缺陷自卑內向,卻性敏好學,文章不凡,若胭也是湊巧,一言契合他的心事,便有些驚異的看了看若胭,原本倦態怯懦的眼神閃了閃亮光,接着便微微一笑,“謝謝三嫂。”這幾個字甚是乾脆流暢。

待初夏奉上盒子,五爺又笑着接過,這下,連大夫人也側目而思,對若胭注目而笑,讓她坐下。

何氏一驚之後就泛了酸,她看那隻木盒很是普通老氣,猜不出裡面能有什麼金貴之物,疑惑若胭怎麼會如此愚笨,用如此不起眼的盒子包裝,裡面就是裝滿東珠珊瑚,沒有當面打開示衆,已經白費了一半,究竟是她故意藏拙要五爺事後再看,還是她根本沒有上當,送的本就是尋常之物?越想越不舒服,扯了扯臉皮,笑道,“還是三弟妹會說話,心思巧,嘴也甜,怎麼我竟聽說三弟妹曾當衆自喻河東獅,這倒是奇了,這樣伶俐可人的三弟妹,我是怎麼看也不像河東獅啊,大伯母,您瞧着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