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嫣也跟着二姐姐哼了一聲,挽着她姐姐的手,在席面上找了位置坐下。
寧夫人皺起眉頭,揉了揉手中的帕子,猶豫片刻,低聲道:“怕什麼,她當不當我是母親,也改變不了這事實!蘇姨娘還在,我會怕她不聽話?”
寧玉婠和寧玉嫣沒再理會,皆拿起筷子,品嚐着難得一見的盛宴。
有人打聽了寧夫人的身份,席間一直有人來往,向寧夫人打招呼,寧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連周家六小姐的目光,都時不時的向她們這桌瞟過來。只不過,隨着寧夫人臉上的笑容的聚多,周家六小姐的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她終是沒捱到宴席結束,便起身離開。
寧夫人則一直到宴席快要結束,也沒有等來寧春草向她請安。
儀式剛一結束,寧春草就被姜伯毅專門請到了沒有賓客雲集的地方。他讓人送來一隻匣子,親手交到她手上,“玉佩你不要,我送你旁的東西,你總不能拒絕了吧?你叫我一聲姜大哥,我這做大哥的,卻連個見面禮都給不得?”
寧春草連忙搖頭,“姜大哥說這話,豈不太見外了?”
姜伯毅笑着點頭,“那你便不能推辭了。”
寧春草接過匣子來,緩緩打開。裡頭是一張地契,和幾份賣身契。
“這是?”她狐疑擡頭。
姜伯毅垂眸,語氣輕緩,“聽聞寧家主母待你算不上好,睿王府世子又是陰晴不定的性子,你雖在王府住着,卻恍若浮萍,在你心裡,恐怕也未真的將王府當做家吧?”
寧春草心中微微一滯,家?她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連個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都沒有,談什麼家呢?
“這宅子不大,卻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你若倦了累了,不想在王府的時候,也能有個不受人打擾的去處。有三兩個灑掃作伴的人。”姜伯毅說道。
這般體貼入微,她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多謝你,姜大哥!”
她說話間,鼻音微微有些濃重。
姜伯毅笑着,禁不住擡手揉了揉她的頭。親暱的舉止,卻自然而然,沒有一絲矯揉造作。
室外盛極的陽光從門口傾下而下,兩人沐浴着日光,面上恬淡的笑容,都帶着舒暢。
寧春草並未覺得不妥,臉也未紅。姜伯毅就已經很快的收回手去。
“這裡頭的人,都是我精挑細選過的,你只管放心用。賣身契交在你的手中,我已叮囑過他們,日後便只有你這一位主子。同凌煙閣,同我,都沒有關係了。”姜伯毅認真說道。
寧春草心下感動,連連點頭。
“其他人你都留在宅子裡,你不在的時候,也好有人打掃看家。裡頭有個叫綠蕪的,心思縝密,且會功夫,不多言,性子忠厚,你帶在身邊吧。”姜伯毅溫聲叮囑。
寧春草看着他,不禁覺得,自己若是有個哥哥,應當就是姜大哥這般的模樣,這般的對她吧?這般有耐心,這般溫厚體貼。
“想什麼呢?”姜伯毅看着她笑了笑。
寧春草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夢魘的事情……”姜伯毅又問道。
“大哥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解決。我相信哥哥,哥哥是不信我麼?”寧春草仰着臉,面上表情十分認真。
她稱呼他,連前頭的姜字都去掉了,越發顯得兩人親密。
姜伯毅臉上的笑容明朗,琥珀般的眼眸熠熠生輝。
睿王府之中,睿王爺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進來。”他輕喚道。
程頤微微一愣,王爺究竟睡着了沒有?他不過稍不留意,弄出了細微的聲響,就把王爺驚醒了?
雖心下猶疑,程頤的動作卻沒有猶豫,他進得內室,躬身行禮,“王爺。”
“寧姑娘去了麼?”王爺問道。
程頤應聲,“去了,世子沒去。這姜家及這凌煙閣,可是藉着這次機會,一下子在京城,在北帝大紅了。原先只有些身居高位的王公大臣曉得這在南邊兒不可一世的凌煙閣。如今,藉着這次機會,倒是連京城的百姓都在談論呢。”
王爺微微哦了一聲,是略上揚的音調。
程頤連忙繼續解釋道:“如今這宴席還未結束,卻已經從上河園裡傳出了好幾種說法,有那機靈的說書人,已經在茶樓食肆裡編撰起來。說這凌煙閣的閣主是何等的重情重義,說這救人的寧姑娘是何等的高潔不世俗,云云。多是溢美之詞。凌煙閣還在大肆的派發賞錢,言明與衆人同樂,藉着這勢頭,在百姓之中,風評甚好。”
睿王爺緩緩點了點頭,“這凌煙閣究竟想做什麼?和以前他們的低調行事頗有些不同啊?”
程頤知道這話不是問他,便一直低着頭,沒有回話。
“繼續盯着,如今他們這都是私事,又逢迎了百姓,朝廷也不好無故妄動。只管盯緊了他們的動作,看看他們是在作何打算。”睿王爺吩咐道。
程頤拱手領命,正要退走。
睿王爺卻又喚住了他,“珏兒在做什麼?”
程頤呃了一聲,覷了覷睿王爺的臉色。
“你看我做什麼?不是問你話呢?”睿王爺好笑道。
“呃,世子爺喚了一干小妾們,在他正院之中比美呢……”程頤壓低了聲音,略有些尷尬的說道。
睿王爺呆了一瞬,抿了抿嘴角,“罷了,下去吧。”
寧春草用罷飯,帶着綠蕪和晏側妃派給她的丫鬟回到了王府中。
晏側妃派來的丫鬟,一路都沒有多言語,即便看到寧春草身邊又多了個伺候的人,也只是客氣的詢問了對方身份,就垂眸不語了。
入了垂花門,她便躬身告退。
寧春草見她走遠,轉身將自己手裡捧着的匣子交給了綠蕪。
這裡頭是姜伯毅送給她那宅子的地契,和一干僕從婢女的賣身契。也可說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是貴重的東西了。
綠蕪不敢接,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你如今是我的貼身丫鬟了,我的東西,不該你放着麼?不是給你的,是叫你幫我保管着。”寧春草笑着說道。
綠蕪微微一愣,似是沒有想到,自己不過剛到這位主子身邊,彼此都還不熟悉的時候,就能得主子這般信任。
“你是哥哥送給我的婢女,哥哥說,從此你就只是我的婢女了。我可以相信你麼?”寧春草仍舊將匣子遞在她的面前。
綠蕪連忙行禮,“是,謝主子信任,綠蕪定然不負主子所信所託!”
她行禮之後,起身,十分鄭重的接過寧春草手中匣子,目有感激的忘了寧春草一眼。
寧春草衝她點了點頭,轉身向景珏的院子走去。
她本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姜伯毅給他的,人也是姜伯毅挑的。若是她信不過綠蕪,綠蕪還是姜伯毅的人,他送的東西也等於還在他手上,她並沒有損失什麼。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還未走進正院,便聽聞到一陣陣的鶯歌燕語,嗅到一股股的脂粉香氣。
寧春草不由皺了皺眉頭,但腳下的步子並沒有停。院中會瞧見什麼景象,她心下已經有了預料。但邁步進了月亮門,還是叫她吃了一驚。
廊下襬着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椅子,景珏正舒適的坐在椅子上,旁邊立着兩個丫鬟,左右打着蒲扇。
院中站了一羣豔麗的女子,衣衫單薄,羅羣半透,烈日之下,春光耀眼。
女子們一面端着笑臉,一面還要做出各種魅惑的姿態來,以便取悅坐在廊下那人。可那人沉着一張臉,玉面之上,哪有半點笑模樣?
寧春草登時紅了臉,轉身想要退出院子。
一道呵斥之聲從背後乍然傳來,“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