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息的三人聽聞打鬥聲都是一愣,如今藏身在這密林之中,人都恍若驚弓之鳥一般。
“去看看。”景珏提步欲走。
景瑢竟腿軟爬不起來。
寧春草倒是立時就從石頭上跳了起來,可她起來的太猛,眼前一黑,一頭就朝地上栽去。
景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你還是原地坐着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心中一時慌亂非常,“是程頤,程管事!”
她恍惚記起,此情此景,她似乎見過。不知是在那個光怪陸離,她甚至分辨不清的夢中,她見過他們坐着休息,程管事遇襲。
“快去救他!”寧春草按了按額角,那漆黑眩暈之感已經退去。
景珏目露擔憂,也不再多言,快步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哪有這樣咒自己人的?”景瑢落在後頭,抱怨了她一句,“不但是掃把星,還是個烏鴉嘴!世子爺是倒了什麼黴,才遇見你這麼個小妾!”
寧春草扭過頭來,狠狠的瞪了一眼景瑢,“你再囉嗦,小心我念咒,咒你!”
許是她語氣太過狠厲,又許是她表情太過猙獰,景瑢竟被她嚇了一跳,連還口都忘了。
景珏速度快。
當寧春草和景瑢從後頭趕上來的時候,景珏已經投身加入了打鬥。
果然是程管事遇襲,圍攻他的正是大巫手下的黑衣人。
黑衣人人多,有十幾人之衆,瞧他們功夫,也比先前遇上的那些人更爲厲害。且他們在林中躲藏趕路,吃不好睡不好,完全沒有這麼些個黑衣人那抖擻的精神。
才一照面,就有些落了下乘。
程頤肩頭,大腿都受了傷。
寧春草心急,卻幫不上什麼忙,她只能躲的遠遠的,不給他們添亂,就已經很好了。
“這,這……我應該上去幫忙吧?”景瑢縮在寧春草身邊,低聲問道。
“你行麼?”寧春草問他。
景瑢搖了搖頭,好似手腳都在發抖,“這些人看起來,比先前埋伏在馬車邊上的人可厲害多了,我……我怕不是對手呀?”
“真沒用!”寧春草揶揄了一句。
景瑢哼道:“你有用,你不是會念咒麼?你也念咒控制這些黑衣人吶?就像那大巫控制我們那樣?”
寧春草縮了縮脖子,這個,她真不會啊?
眼看程頤又受了一劍,景珏右臂上也掛了彩。
寧春草急的恨不得真跳出去,跳個巫舞,念個巫咒,叫他們都倒下——如果她會的話。
她閉目之間,彷彿看到了夢中的景象,看到夢中的刀光劍影,看到陪她一路走來的程頤,景瑢,景珏一個個在她身邊倒下。
心頭一震絕望劃過之時,她身邊的景瑢卻“呀!”了一聲。
她睜開眼。
只見局勢立時大變。
因爲有了另一人的加入,黑衣人穩居上風的情形立時逆轉。那人身形快似閃電,刀鋒更是凌厲無比,他刀鋒過處,皆是鮮血撒地。連慘叫聲都變的破敗。
寧春草不由捂住嘴,另一隻手捂住心口,唯恐這鮮血淋漓的場面,向她的心嚇得蹦出來。
先前落敗的景珏和程頤,在一炷香的功夫後,手提着長劍,劍尖不斷往下滾落着血珠子,面色蒼然的站在一片屍體中間。
“又見面了。”從天而降的救醒拱手說道。
他那般高大的身形,此時看來,更添偉岸。
“多謝姜郎君出手相救。”程頤咳了一聲,拱手道謝。
景珏哼了一聲,面露不屑道:“說了別跟着我們。”
“巧遇而已,並非有意相隨。”姜伯毅對他的冷言冷語,不以爲意,溫厚笑道。
寧春草被景瑢拖着從樹後跳了出來,“郎君功夫真好!若有機會,郎君也教教我?”景瑢笑嘻嘻的上前。
姜伯毅瞧見寧春草和景瑢,還未理會景瑢的話,先拱手朝寧春草躬身行禮,“恩人!”
寧春草連忙躲開,“大俠客氣,敝姓寧,莫叫恩人了。”
景珏聽聞她報上自己的姓氏,朝天翻了個白眼,面上越發陰翳。
“寧姑娘還好吧?”姜伯毅關切了一句。
寧春草覷着景珏的神色,點了點頭,快步湊到景珏身邊。
“郎君,能教我功夫麼?”景瑢倒是湊到了姜伯毅身邊。
“你爹給你請了那麼多武師父,你好好練過幾日?”景珏開口嘲諷他。
景瑢擺手,“那是他們功夫不行,我看不上!今日一見姜大俠的身手,我就知道,我師父非您莫屬啊!”
“不敢當。”姜伯毅自然看得出來景珏對他的排斥,便也不應承景瑢的話。
寧春草見景珏的胳膊上還在往外冒血,便有些頭皮發麻,“你,你受傷了!”
她指着他的胳膊道。
“你現在纔看到?”景珏輕哼。
寧春草連忙搖頭,“一早就看到了。”
“那你就只會看着?”景珏瞪她。
寧春草伸手上前,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沒有處理過這種刀劍傷口啊?誰能告訴她,第一步應該怎麼做?
“我來吧。”姜伯毅溫聲上前,說着從懷中摸出一隻瓷瓶,拔出塞子正要往景珏胳膊上傾倒。
景珏猛的將胳膊一縮,“萍水相逢的,又是在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情形,你的藥,我可不敢用。”
這話說的真是直白,一點餘地不留。
寧春草覺得這次,這姜伯毅定然要生氣了。
卻見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立時笑了起來,他面色不若景珏那般白璧無瑕,倒是更近古銅色,這麼一笑,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露出來,顯得分外耀眼。
他什麼都沒說,忽的撩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肩頭已經包紮好的傷處,一把扯掉包好的布條,動作太過生猛,竟將傷口又扯裂了,鮮血瞬間就涌了出來。
寧春草看着都覺得疼,他卻面不改色的將手中藥瓶傾倒在自己的傷口上。
色白微黃的藥粉覆蓋在傷口上,侵染了鮮紅的血,也變成了紅色,但不多時,血就被止住了。
“這下,小郎君能放心用了麼?”姜伯毅笑着問道。
“誰稀罕你的藥?”景珏不屑哼道。
景瑢湊過來,“原本是不稀罕的,可咱們的行禮不是都落在馬車上了麼?如今身上,什麼也沒有啊?哥哥你別鬧脾氣了,趕緊治好了傷離開這個鬼地方啊!誰知道還有多少那巫婆的人在這山林裡頭藏着?”
連景瑢都來批評景珏了,景珏臉上頗有些掛不住。
他側臉看向寧春草,卻見寧春草低着頭,不知在思量什麼,默默出神的好似並未聽道旁人的話。
姜伯毅不等景珏再出言反對,按着他的肩頭,將藥粉撒了上去,“有些疼,小郎君忍一忍。”
景珏嘶了一聲,倒吸一口冷氣,這藥真烈,比三七粉撒上還疼!
“我想起來了,”寧春草卻猛的擡頭,如水的眼睛定定看着姜伯毅,“我在夢裡見過你。”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的在場之人都愣住了。
姜伯毅從愣怔中回過神來,臉上笑意越發濃重,“哦,原來姜某和寧姑娘算是舊識了啊?”
景珏氣的面色漲紅,手指關節都捏的咯咯作響。
寧春草這才反應過來,她在一個算是陌生的男子面前,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是多麼容易讓人誤會。
她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是……”
“你閉嘴。”景珏朝她呵斥道。
這種話有什麼好解釋的?越解釋才越說不清吧?難道她要告訴別人,她的夢有預知前事後事的特殊能力?
寧春草看了景珏一眼,抿嘴低下了頭。
姜伯毅笑了笑,也不再追問,手腳十分麻利的爲景珏包紮好傷口,看他的手法極其熟練老道,傷口處理的也很好。
他起身又來到程頤身邊,“我來吧,傷在肩上,你個一人不方便包紮。”
程頤還未道謝,他已經伸手上前幫忙了。
他語氣一直很緩和,臉上帶着笑容,行事說話彬彬有禮,和他手起刀落殺人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不拿刀的他給人的感覺是和煦如沐春風,可拿起刀的他,就恍如地獄羅剎一般了。
景瑢一直屁顛兒屁顛兒的跟在姜伯毅身後,連他包紮傷口的手法都看的十分認真。
景珏靠在樹幹上,低頭看着垂眸不語的寧春草。
“你一臉委屈的樣子給誰看?”景珏低聲問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委屈,我說錯話了,讓你丟面子了。”
“你還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景珏冷笑問道。
寧春草連忙點頭,“知道知道,我知道。我只是猛然想起來那個夢境,所以忍不住脫口而出……”
景珏冷哼一聲。
寧春草咬了咬下脣,低聲輕語,“你,別生氣……”
“當着爺的面,跟別的男人說,夢裡見過,”景珏笑了笑,“你還讓我別生氣?”
寧春草連忙搖頭,“你知道,我夢裡見過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啊!”
“不是哪個意思?是哪個意思?”景珏似笑非笑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