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不是……爹，實話實說吧，我這樣做是有兩個目的。”
見話說開了，蘇潤梔也不打算繼續瞞着蘇大山。
再說了，這事也瞞不住，因爲蘇大山便是計劃的一部分。
“還有兩個目的？你這孩子……你倒是說說看。”
長期以來，蘇大山習慣了將蘇潤梔當小孩子看。可是現在看來，這孩子竟是悄然長大了。
也知道算計和籌謀了，不知該喜該憂。
“一是因爲我覺得你們太辛苦了。爲了我和二哥唸書，你們沒日沒夜地辛苦勞作，而我和二哥卻什麼都幫不了，只能窩在學堂和家裡看書。每每想到這個，我心裡就難受。”
“所以你就想人家賺錢養家？”
“傻孩子，我們這樣做都是心甘情願的，沒你想的那樣苦。再說了，你看村裡誰家不是這樣？且你也不是什麼都沒做，那紅苕粉和酸辣粉可不就是你想出來的？”
“話是這麼說，只是爹你看三叔一家現在過得多好，算得上是鎮上的人，我也想讓家裡人都搬到鎮上去。”
無論是哪個方面，鎮上都比村裡的生活強。
聞言，蘇大山笑了。
“傻孩子，你三叔三嬸做夢都想搬到鎮上去住，現在願望實現，我和你二叔替他們高興。只是，我和你二叔去更喜歡住在村裡，真要去了鎮上，我估摸着還不習慣哩。”
發現自己眼角溼潤了，蘇大山趕忙扯開話題，“還有一個目的呢？”
“我一直想在鎮上開一個書店，到時候就讓爹和二叔去打理。這樣，你們就不用日日下地勞作了。”
雖說無論是蘇老頭還是蘇大山都習慣了下地勞作，但習慣是可以改的。且現在好好保養着，身體便不會有那麼多毛病，以後老了也好過一些。
若是可以享福，誰願意這樣累死累活？
“開書店啊？那可需要不少銀子。我跟你說啊，小羊，哪怕是賣了這書稿，得了銀子，也不要亂花，先攢起來，以後你們用錢的地方還多。”
唸書什麼的，他多少也清楚，最是費錢。
“我們不苦，真的，都習慣了。”
蘇潤梔知道，自己這話本能不能賣出去、能得多少銀子還是未知。再說了，就如蘇大山所言，開個書店也是需要不少銀子的。
鋪子且不說，單單是書就死貴死貴的。
沒一大筆錢作爲支撐，肯定開不起來。
見蘇潤梔不說話，蘇大山便以爲自己的話打擊到了他，於是安慰道，“好了，不要亂想，爹明日就去鎮上問問。只是，這話該怎麼說，你得提前給我說說……”
於是，父子倆又開始了夜話。
第二日，照着蘇潤梔所言，蘇大山來到了輕舟書肆，找到書肆老闆趙儒南，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了來意。
趙儒南倒也不意外，畢竟這種事哪個月不遇到幾次，本子也出了好幾本了，只是生意差強人意，也就那樣，聊勝於無罷了。
他先是讓蘇大山坐下，這才謹慎地說道：“蘇老弟，按照老規矩，你先把書稿給我看看。若是質量上乘，我自然是要收下的。”
若是文筆不通，故事老套，他便不要。
蘇大山早有準備，拿出前五章的內容遞給趙儒南，這才說道：“趙老闆放心，這書稿是我那遠房親戚精心寫好的，足足花了一年時間，你先看看吧。”
聞言，趙儒南只是矜持地笑了笑，心道哪個不是這樣說啊，自賣自誇，覺得自己寫的東西天下無雙。
好不好，還得他看了再說。
蘇大山卻並不在意，因爲他已經從蘇潤偉口中得知了整個故事的大概內容。
說實話，哪怕是他這樣年紀的人聽了，也是十分感動，並且有想買一本來讀一讀的衝動，更何況那些青春少艾、春心萌動的風流學子呢。
蘇大山一邊狀似無意地看着書肆的環境，一邊暗暗觀察趙老闆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訝，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激動。
蘇大山知道，蘇潤梔提的那些要求，對方一定會答應。
趙老闆本身出自書香世家，只可惜他的腦子不靈光，又是庶子，他的生身母親又只是上不了檯面的丫鬟提的姨娘，所以他本人的出息不可能太大。
再說主母也不允許他有出息。
所以，含着淚拿着他姨娘半輩子熬油似的熬出來的一點積蓄，又厚着臉皮揹着嫡母跟他爹要了點銀子，這纔開了輕舟書肆。
嫡母見他老老實實的，也不作妖，所做的還是有關書籍的買賣，也不算辱沒了趙家門楣，便忍了下來，到底沒有暗中搞破壞。
所以輕舟書肆這纔在鎮上得以立足。
他看得極快，上百頁的書稿，他一目十行之下，差不多也就一刻鐘就看完了。
掩上書稿，趙儒南知道自己將書肆做大的機會來了。
“你能替你那遠房親戚做主嗎？”
“絕對可以！”
哦，那就好辦，看來絕不是遠房親戚，關係應該還要親密得多，還是那種愛惜聲名的。
“那請蘇老哥直接說說條件吧，這書稿我要了。”
“不好意思，趙老闆，這書稿我們不賣！”
“不賣？那你們來找我作甚？蘇老哥，有話好說，你不妨先說說條件。”
這時，在趙儒南的示意下，小廝端上來的已經不再是白水，而是茶。只是，對方不賣書稿，到底想做什麼？
看來所圖不小啊。
端着趙儒南硬塞過來的茶杯，蘇大山一陣恍惚。他也不知道爲何自己的兒子就那般篤定，對方一定會拉着他，聽他談條件。
現在看來倒是真的。
“是這樣的，趙老闆，這書稿我們的確是不賣的，這裡頭有兩個意思，一是付印完畢，這書稿我們是要取回的；其二，趙老闆每賣一本書，我們都需五五分成。”
趙儒南聽了，心裡有些憤怒，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輕舟書肆裡所售出的每一本書，每一塊墨，每一張紙，都是他親自挑選之後才進貨的，質量沒得說，價格也公道，這才讓書肆在鎮上脫穎而出。
而之前與他合作的作者，無一不是一口價將書稿賣給他，或作價二三兩，或三四兩，甚至幾百文，完全視作者文采和故事精彩程度而定，但都是他說了算。
像蘇大山說的這種條件，簡直太苛刻了。
“還你書稿，你走吧，這買賣我做不了。”
他不過是假意試探，覺得蘇大山多半會留下來繼續談。屆時，他自有辦法搞定。反正稿子都寫好了，他就不信對方捨得不付印。
哪知，蘇大山也不留戀，將杯子放下，拿着書稿站起來就走，搞得趙儒南趕忙追了出去。
這書稿這樣好，既然是他先發現的，就沒有錯過的道理。
“蘇老哥，你別急啊，來來來，先坐下。至於條件，咱們再談談就是了。”
“不好意思，若要書稿，必須答應我們的條件。”
見蘇大山絲毫不退讓，趙儒南開始打感情牌。
“蘇老哥，想來你也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也不容易，不過是搏個名頭。拿到你這書稿，我們要先墊錢印刷，然後才能售賣。而學子們喜不喜歡這書，暫時還不知道。”
“官府這邊，我們還需要繳稅，五五分，這也太……”
趙儒南說的大致沒錯，作爲出版商，他確實需要承擔一定的市場風險。可是，大楚律對盜印沒有版權的書籍打擊力度很大，直接將其列爲不勞而獲罪，處罰力度還是很大的。
也就是說，只要這本書能夠受到市場的歡迎，那麼趙儒南肯定是能賺錢的。
五五分成確實有點過分，但也不是很過分。
此外，一共賣了多少本書出去，趙儒南完全有能力作假，叫蘇大山蘇潤梔根本沒有辦法追查。
但是，也不會與之合作第二次了。
聽到這裡，蘇大山便依照之前商議的結果退了一步。
“那就六四分，你六我們四。若是不行，我也沒法了。”
趙儒南聽了，知道已經不可能講到自己心目中的三七分，便決定應下來，“這書稿確定是你那遠門親戚本人所著？你也知道，盜用他人文稿，是要吃官司的。”
“這個請你放心就是，確係他本人所著，每個字都是。”
“那這書稿寫了多少了？”
“已全部寫完，就存在家中。”
“好，那就這樣定了，煩請儘快將書稿全部取來，越快越好！”他已經等不及要將書稿全部印出來售賣了。
又談了一會兒，見談得差不多了，蘇大山便將蘇潤梔的建議說了出來，例如，做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封面，將全部書稿分成上中下三冊甚至更多冊數來印，每一冊售賣的時間留出一定間隔，與縣、州府甚至是京城的書肆聯繫將書賣過去，等等。
趙儒南聽了，眼睛發亮。
這些方法他都曾想過，只可惜，一直缺這樣一本書，也缺這樣一個機會。
而現在，若是運氣足夠好的話，這個機會已經來了。
“你那遠房親戚還會繼續寫下去嗎？”
聞言，蘇大山差點被茶嗆到，緩了緩才道：“短期內是不會再寫了，唸書纔是正經。不過，將來還會寫的。”
蘇潤梔要是再敢花時間來寫話本，他第一個不放過他。
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死了，因爲蘇潤偉悄悄跟他說過，蘇潤梔說等中了秀才以後，他還會寫另外一本，目前已經有了構思。
只是沒時間而已。
就這樣，蘇大山從書肆出來，去布莊買了兩個大大的布袋。當天晚上，蘇大山將基本情況與蘇潤梔說了，蘇潤梔也基本同意，第二天便拿布袋將書稿仔細裝了，拿竹筐挑着去了鎮上。
不知道爲什麼，蘇潤梔倒是有片刻的失神，倒像是一件自己十分喜歡的東西被人拿走了。
快一年了，又是第一部作品，還是有些感情的。
路人看了，只當他挑的是什麼不值錢的東西。卻哪裡知道，這布袋裡裝的東西很快就會進入市場，經由讀書人的口，成爲這個時空人們的精神食糧。
趙儒南自打起牀就開始等着蘇大山來，及至看見他挑着竹筐來了，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他那樣看重的書稿，就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了自己身邊。
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文筆、字跡、故事什麼的確實對的上，可以肯定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趙儒南這才徹底鬆了口氣，又拿出早就擬好的文書給蘇大山看了，確認無誤，這才正式簽了文書。
蘇大山在文書上按了手印，代表以後這書若是出了什麼問題，對方或者官府就會以這文書爲憑證。
“我那親戚讓我轉告趙老闆，新話本他已經構思好了，只是暫時沒時間寫。若是這次合作愉快的話，下一次就直接把書稿拿來找趙老闆。”
趙儒南聽了，笑着應了，蘇大山的意思他懂。
輕舟書肆有自己的印刷基地，拿到書稿，趙儒南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安排人印刷。想了想，他又找人做了一副畫，卻是他想象中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又畫了兩隻翩躚起舞的蝴蝶。
等到書印好，便拿這做了封面。
終於等到正式售賣的這一日，鑑於前幾日的宣傳，許多人一進店就點名要這本話本。
第一日來的基本上都是老顧客，以喜歡看話本的學子居多。漸漸地，這書便打開了名氣，買的人越來越多。
除了學子，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廝成了購買主力。
雖然定價不低，足足五百文，比得上一本《中庸》的價格，但買書的人根本不手軟。
不出十日，庫存的五百本書便全部賣完了。
一時間，輕舟書肆顧客盈門，問的基本上都是何時才能買到《化蝶•梁山伯與祝英臺》這本書。至於那些早就讀完了上冊的人，則追着問何時才能買到餘下的內容。
“寫話本需要時間，我們印刷也需要時間，各位再等等吧，我保證很快就有了。”
就這樣，很多關心梁山伯與祝英臺感情走向的忠實讀者每天都要來一趟輕舟書肆，照例問一問上冊是不是印出來了，中冊是否出了。
見依然沒有，便只好順便買本其他的書先看着。
過了七八日，加印了五百冊的上冊終於開始售賣，結果不出半個月，又全部賣光了。
而推遲了大半個月才推出的中冊，因爲有很多人預定，也是一開始售賣便被搶光了。
忙碌不已的趙儒南沒有驕傲，帶着上冊和中冊到了青山縣和青州府，與縣裡最大的齊修書肆合作，將書賣到了縣城和青州府。
一時間，《化蝶•梁山伯與祝英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