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的話猶如幾記兇狠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了李氏陳瑩瑩特別是阮氏的臉上。一時間,屋子裡安靜極了,大夥都繃着臉不說話。
現在的情況是,李氏信陳瑩瑩的話,阮氏信李氏的話,王氏信三丫的話,三丫信蘇潤梔蘇潤偉的話。
“好了,夜深了,你們回去睡吧,讓我再想想……”
最可憐的是阮氏,覺得一貫精明的婆婆突然不清醒,懂事的兒子突然不聽話,女兒更是來討債的,平時擡槓倒也罷了,現在句句幫着外人說。
還想想,有什麼好想的,明天她就想殺上門去。
不過,有一點王氏幾人倒是出奇地統一,那就是下場考試之前,除了報名取卷子取准考證等重大事情外,蘇潤梔蘇潤偉兩人還是別出門了。
就算是出去,她們也絕對會跟着。
“老大家的,不是我偏幫小羊,而是你細細想想,若是我們一直不去提親,人家怎麼看我們,關鍵是怎麼看小羊?他們不是說了,好些人看着呢。”
“我們可以先暗中問問那家的左鄰右舍,看看風評如何。若是沒啥問題,就再看看那姑娘長啥樣,若是閤眼緣,就再合一合八字……”
阮氏一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她知道王氏說的是事實。
“嗯,就依娘說的,先看看再說吧。”
讀書人最講究個名聲,要是她一直鬧彆扭不肯上門提親,萬一女方惱了,跟他們來個魚死網破,蘇潤梔的親事也會艱難得很。
反正不過是去問問,八字還沒一撇呢。
若真看不上,她有的是法子搞破壞。
就這樣,充分發揮女人八卦的天性,哦不,是追尋事件真相的決心,王氏幾個不過花了五六天時間就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倒是大大出乎阮氏李氏陳瑩瑩的意料。
那就是這個龔贊是個大大的清官,名聲頗好;龔星言一直有才女的名頭,眼高於頂,推了好幾門龔夫人給她選的親事,這才慢慢耽擱了下來。
合着是人家眼光高才留到現在,不是德行有虧嫁不出去。
阮氏着實鬆了口氣,連陳瑩瑩都放心了。
做完這些,王氏阮氏又拉着蘇潤梔一通問。
“小羊,你跟阿婆說實話,到底喜不喜歡那姑娘?”
“是啊,小羊,你不是一直說自己要娶個自己中意的麼?你三姐的話雖然難聽,但說的也是事實,咱們家就這麼個情況,大不了娶個家世差不多的姑娘,但最要緊的還是你中意。”
這倒是真心實意地爲自己好,蘇潤梔一陣感動。
只是,在這個時空,多半是沒有姑娘敢跟自己先談戀愛再確立關係的,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對方,那就一定要負責任,要履行諾言。
“嗯,阿婆,娘,我覺得她很好。”
王氏心裡歡喜,阮氏卻是嘆了口氣,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門親事,總歸不是她中意的,她心裡始終有根刺。
“老大家的,明日我們便託人去說說,合一合兩人的八字?你也知道,咱們可耽擱了好幾天了。”
“娘,我先前聽人說,官家的規矩和我們不一樣……人家是官,好像要去官媒請人。”
“嗯,我也讓聽說過……那就去唄,也不麻煩。”
蘇家這邊終於定下了要去請官媒說親,龔家卻是毫不知情,一直在等,等得越來越不耐煩。
那日,龔夫人又爲龔星言物色了一家,在她看來是極好的:大理寺少卿之子黃鳴雷,正兒八經的嫡出,年齡比龔星言大了五歲,也未娶過。
當然,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右腿有點瘸。
因爲這個,耽誤了姻緣,也不能入官場,靠着黃家的人脈和實力在督院街開了幾個鋪子,生活無憂。
“兒啊,娘跟你說,其他人看不上黃公子,那是他們沒眼光。是,他的右腿是不良於行,可這又有什麼關係?他出門都是成羣的人伺候,哪裡用得着自己走?”
“娘,你怎麼……他腳瘸不瘸幹我何事?”
先前說的雖然條件各異,但至少還都是四肢健全的,怎麼現在開始往這類人身上靠?
“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找那些死了原配的讓我過去當填房當後媽,還是找那些不得寵的庶子讓我嫁過去生一堆庶子庶女,又或者找些瞎了眼年紀大的鰥夫?娘啊,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若不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我早就不管你了,你愛嫁誰嫁誰?你啊,也不聽聽外頭是怎麼說的,我和你爹都快擡不起頭了。”
“乖,娘給你打扮打扮,去見見那個黃公子吧。”
“娘,我誰都不見……你放心,我不是跟你置氣,實在是不能去見別人。想必這幾日就有人上門提親,你和爹等着就是了。”
說着臉上便浮起一團可疑的緋紅,因爲她又想起了蘇潤梔向她當衆求愛,還有他那寬闊結實的胸膛。
“你說的可是真的……”
見女兒不再是一副刺蝟模樣見誰刺誰還罕見地害羞起來,龔夫人越發覺得她說的是真的。
“快告訴娘,對方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公子?今年年歲幾何?官至幾品……嗯,我是說,他是做什麼的?”
她倒要看看,這是個何方神聖,有何過人之處。
要說她也託人看了無數家了,門第高的有,俊秀丰神的有,年輕的有,成熟的有,可奈何龔星言統統看不上,不是說人家是草包,就說人家是紈絝花心之輩。
現在好了,自己看上一個,似乎還是兩情相悅,對方還答應了要上門來提親,這敢情好。
再不嫁出去,馬上就二十了!
真要到了那個地步,交稅是小,沒面子事大。再說了,龔星言下頭還有兩個妹妹,到時候姐姐有了老姑婆的名頭,妹妹的婚事也難辦。
“這個……我只知道他姓蘇,青山縣人,是今科舉子,現在租住在城裡,準備參加會試……那天……”
說着,龔星言將那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他當衆向我求婚,並親口答應儘快來提親。”
“哎,你個傻丫頭,我說你什麼好呢……他說來就來,那他不來你該怎麼辦?你自己看,這都過去多少天了?要來啊,早就來了。”
“不會的,他說了要娶我,就一定會來提親的。”
龔夫人簡直要氣死,覺得自己聰明一世,龔大人也不笨,可怎麼偏偏養了個這麼蠢的女兒。
而且,青山縣人……
等等,她得去問問青山縣在哪裡。
不一會兒,龔大人也知道了這件事。
“你確定是青山縣?這個地方倒是很有名,離省城很近,連聖上都記掛着,我跟你說啊……”
巴拉巴拉一大堆,講的全是當年吳學政發起的旨在資助寒門學子、提高青山縣學風的事。
“要說這事辦的真是漂亮,我都恨不得……”
“你恨不得怎麼樣?拋妻棄子去支教,還是跟哪個野女人跑了不再回來?我跟你說,現在說的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你卻東拉西扯。好啊,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處理。”
“好了,夫人,你別生氣。星言不是說了麼,那蘇姓學子會上門來提親,你慌什麼……咱們是女方,太着急傳出去可不好聽。”
“你還知道不好聽,那你怎麼不去勸勸?還有,我哪裡着急了,只是已經過了這麼多天,對方卻還沒來,哪怕試探一下也好啊……我是怕他反悔!”
人家比龔星言還小兩歲,在婚假市場上行情好得很。
“反悔?不會的!讀書人最講究個名聲,他既然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許下承諾,說明早就想好了。不信你就等着,說不定過兩日就來了。”
不同於龔夫人的着急上火,龔大人想得更遠,連蘇潤梔覺得自慚形穢配不上自家想等會試結束了榜上有名再來提親都想到了。
卻哪裡知道,王氏阮氏甚至李氏壓根看不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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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九日的時候,王氏阮氏親自找了個官媒幫忙,上門去龔家提親。
當然,規矩大夥都懂,只是大致講明蘇潤梔的情況,要是同意就換庚帖,要是不同意,人家也不會宣揚,就當沒來過好了。
只是,龔夫人越聽越有興趣,但本着慎重的原則,沒痛快給龔星言的生辰八字,倒是主動通過這媒婆約阮氏相見。
“什麼,她說要見我?”
“是的,夫人,不知你意下如何……我也好回話。”
擺脫,她是在做媒,而不是傳話,媽蛋。
“嗯,你就去回她,說我們願意見見,地方由她定。”
好吧,又要多跑一趟,倒是給點跑路費啊。
那媒人一走,阮氏便問道。
“娘,真和她見啊……人家可是官夫人,我……”
雖然她現在也穿金戴銀的,無論是氣質還是談吐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骨子裡卻依舊是個農婦。
她忽然怕自己丟臉,給兒子丟臉。
“怕什麼,官夫人怎麼了,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難不成就不是人了?要是成了,以後就是兒女親家,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可是我……”
“別什麼可是了,到時候我陪着你一起去。有我在,管她是什麼官夫人,到底是長輩,不可能亂來。”
確實是阮氏想多了,哪怕王氏不去,她們是議親而不是結仇,哪怕心裡再不喜,最多親事告吹,但面上還是能過得去的,不會讓人難堪。
無論怎麼說,龔家都處理劣勢。
第二日那媒婆又來了,說是明日巳時五刻在馨香茶坊見。
媒婆一走,阮氏當即就行動起來,將自己最好的衣裳和首飾都拿了出來,對此,王氏非常不贊同。
“平時怎麼穿就怎麼穿,別整那些,反倒讓人看不起。”
阮氏還是很聽王氏話的,第二日,打扮的清清爽爽的,首飾也只帶了一支蘇大山給她買的銀釵,倒是略施了些脂粉,看着白了不少。
王氏看了,不住點頭。
這些年,她們接觸的富人越來越多,陳瑩瑩也時不時教她們打扮,倒也有了些心得。
阮氏這樣,說是小官之妻也是有人信的。
坐着車到了馨香茶坊,伺候在門口的丫頭在心裡品了品二人的模樣,上前一問,果真是正主,一邊暗中不着痕跡地觀察,一邊客氣地將人往樓上引。
嗯,很有氣質,走路也擡頭挺胸的,不像是很潦倒的人。
這幾日,府上都傳瘋了,說是他們家大小姐當日被人戲弄,橫空跑出來一窮小子英雄救美,大小姐芳心暗許,非對方不嫁。
聽着倒是好,只可惜,來自窮鄉僻壤。
可現在一看,好像沒那麼糟,看來得回去好生說說。
聽見腳步聲,龔夫人想了想,還是站了起來,以示尊重。
若是真成了,婆婆什麼的,可得罪不起。
王氏阮氏見了,覺得受到了尊重,又見對方長得一團和氣,不是那種斜着眼看人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
一番寒暄,這才入座,卻不知道說什麼,只悶着喝茶。
關鍵時刻,還是王氏先開口,主動說起蘇潤梔那天回來說的事,當然,有所保留,也有些適當的增添,總之還是很給對方面子的。
“聽他說對龔小姐一見鍾情,我當時就愣住了。你不知道,我這孫子一歲起識字,三歲背完《三字經》,四歲啓蒙,縣試府試院試鄉試一次考過,最是老城不過。我和她娘還擔心他一直不開竅,算着日子說考完會試就安排相親,沒想到自個人開竅了。”
“是啊,當時我只當他胡說,根本沒在意。你說這婚姻大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可能出去參加個什麼詩會就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