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頭一回當婆婆，興奮而又期待的李氏當天晚上就失眠了。第二天，也沒賴牀，而是起了個大早。
半響，打開衣櫃，選了件自認爲很體面的衣裳穿戴好了，見半點都沒動的蘇二山，一生氣，上前捅了捅。
“當家的，當家的，起來了！”
“這麼早，你幹啥幹啥啊……”蘇二山不耐煩地翻身半起，看了一眼窗外依舊暗着的天色，復又躺下，裹緊了被子。
“幹啥？當然是起來準備……喝茶。怎麼，你不想起來？”
她可是等了十多年了！
“再等等吧，這個時辰，小偉他倆鐵定還沒起……你先把自己整明白了，免得一會兒鬧笑話。你看你，披頭散髮的，想就這樣見兒媳婦？”
見李氏頭髮都還沒梳，蘇二山睡得心安理得。
起碼得兩刻鐘！哈哈，還可以睡會兒，真好！
“哦，對對對，我倒是忘了……”
趕忙坐在蘇潤梔爲蘇家女性設計的梳妝檯前，抹了些桂花頭油，拿起桃木梳將頭髮順了，綰好。想了想，又拉開抽屜，取出一枝素淨的銀釵插上。
這是蘇二山特地買給她的，去歲生辰的時候。
又瞥見另一個盒子，那是蘇潤偉給她買的手鐲。雖然細了些，款式也不好，但李氏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祟，依舊戴上了。
就這樣，沒戴首飾的時候嫌素淨，戴了又嫌與今天的衣裳不搭，又回去抹了一點面脂……總之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蘇二山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她晃花了。
“好了，好了，你別在那裡瞎晃，我看這樣就很好……”
蘇二山是一刻鐘前起來，到了竈房外，就着李氏的洗臉水洗了一把，把臉一擦，隨意攏了攏頭髮，便坐在堂屋裡等早就起來了的李氏。
見她這般來來回回折騰，蘇二山既覺得理解，又覺得好笑。打扮成這樣，是要與兒媳婦爭一爭麼？
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紀了！
“小偉他們怎麼還不起來啊？都什麼時候了！我是說……爹孃那裡該不高興了！”
李氏剛挨着蘇二山坐下，這才發現自己都折騰半日了，一對新人卻還未過來敬茶，心裡隱隱有些不喜。想當年，她第二天一大早還起來起給蘇家人做了早飯的。
哪裡敢像陳瑩瑩這樣貪睡，到現在都還未出現。
“誒，也還早，就讓他們多睡會兒吧……”
蘇二山心裡門清，又覺得好笑。要說這事關人家蘇老頭和王氏啥事，不高興的，是李氏自己。
“還睡，也不看都什麼時辰了！我剛進門那會兒……”
“我問你，你還想不想抱孫子了？”
李氏一聽，心道也是，便不再言語，再等等就是了。
以蘇潤偉之前回家的規律來看，不是田假就是過年前，一年攏共才兩三次，且次次時間都不長。
陳瑩瑩想要開懷，確實不容易。
再說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八月蘇潤偉是肯定要去省裡參加鄉試的。按照之前的經驗，必定會提前一個月去省裡租個住處，好生備考。
雖然時間還早，但李氏已經計劃好了，到時候不讓兒媳婦跟着去，以免分了蘇潤偉的心神。
也就是說，這兩年內自己能不能抱上孫子，完全就看蘇潤偉在家期間的，嗯，努力程度。
“嗯，當家的你說的是，我不催了……誒，老頭子，你說到時候兒媳婦能生個啥？要是生個男娃，你說會長得像誰……”
說完，一臉期待地看着蘇二山。
蘇二山：……
他忽然覺得李氏變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安安靜靜的小媳婦，而是變成了同王氏阮氏一樣，非常囉嗦，且總愛說些奇奇怪怪的話的人。
陳瑩瑩不是生男就是生女，要不然還能是個啥？
再說了，那長相嘛，總歸是像他們蘇家人，或者陳家。要不然，還得了？
另一邊，梳洗好的蘇潤偉帶着陳瑩瑩先是去了正房，先給蘇老頭和王氏磕頭。倆人無不笑眯眯的，分別給了又大又厚的紅包。
正正經經磕完頭，蘇老頭便拉着蘇潤偉到一旁說話。
“小偉啊，你現在也成家了，也有自己的一家人了。阿公原不想說的，但這……萬事還是要以學業爲重。明年，明年就要下場考試了！”
雖未明說，但蘇潤偉還是聽明白了，無非是想提醒他，房中之事要注意節制，更多的精力還是要花在念書上。
對此，蘇潤偉一一應了。
王氏則拉着珠圓玉潤的孫媳婦看了又看，越看越滿意，若不是想着二人還要去給蘇二山和李氏磕頭敬茶，還真想拉着她多聊會兒。
同樣是丫頭，你看人家陳家怎麼教的！這通身的氣派，這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看着就讓人舒服。
再看看到現在還賴在家不肯說親的三丫，哎，頭疼。
“好了，好孩子，咱們回頭再說，快和小偉去給你公公婆婆敬茶吧！我可是早就聽見她起來了……”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反正李氏先後弄倒過椅子，踢過凳子，還似乎把蘇潤梔設計的那種分層放面盆的架子弄倒過，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見。
當然，像蘇潤偉和陳瑩瑩累了半夜的人是聽不見的。
拜別王氏和蘇老頭，出了正房，陳瑩瑩頓了頓。
“阿公阿婆對我們可真好……誒，相公，你幫我看看，我這樣行不行，要不要重新梳妝一下？”
要正式見公婆了，陳瑩瑩還是有些緊張的。
“嗯，你這樣就很好，不必了。放心吧，我爹孃好得很，你這樣好，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對了，在家的時候，你就叫我……叫我小偉吧。”
這可是李氏自己選中的，怎麼會不喜歡。
“嗯，知道了……”陳瑩瑩滿臉嬌羞。
在蘇潤偉的帶引下，倆人甜甜蜜蜜地進了堂屋，先是跪下給蘇二山和李氏磕頭，然後是敬茶。
見了漂亮端正的兒媳，一臉精神和十分滿足的兒子，李氏早就爲自己身份的轉變開心不已，哪裡還記得要立規矩這回事？
和王氏一樣，只覺得陳瑩瑩哪裡都好。
“娘，怎麼不見小叔？”
“哦，你說勝兒啊，還在牀上睡覺呢……別這樣見外，以後就跟着我們喊勝兒吧。走，我們去找你阿婆去。”
李氏的做法是對的，這個時候，無論是阮氏還是二丫三丫秋菊都已經圍坐在王氏屋裡了，就等着李氏帶着陳瑩瑩過來，正式介紹介紹。
也順便聊聊，互相認識認識。
從此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等到了正房，李氏又拉着還有點不好意思的陳瑩瑩，爲她一一介紹了。
一番折騰，陳瑩瑩倒是幾乎全記住了。
說起來，蘇家根本就不復雜，特別是現在，三房在鎮上住着，家裡就兩房人。
除了覺得秋菊和三丫有點不太熱情外，她覺得人人都好。
也是，一個是小姑子，一個是整個蘇家的“刺頭”：關於三丫的事，她娘錢氏多少還是打聽到了一些。
無非就是挑了些，反正是二房的人，跟她關係不大。
聊了一會兒，陳瑩瑩便在心裡想做中飯的事。
爲了陳瑩瑩能夠迅速在蘇家立足，出嫁前那大半年，錢氏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單單是竈房裡的事就教了她不少，硬是讓家裡的廚娘教她學會了幾道菜。
雖然不多，但也絕對拿得出手。
再說，錢氏也捨不得多教，她女兒的廚藝若是到了全家人都比不過的程度，結局也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徹底淪爲蘇家的煮飯婆。
“啊，阿婆，娘，我看現在已經差不多巳時正了，也該準備準備做中飯了。在孃家的時候我娘也教過我一些，今天中午這頓就讓我來做吧，好不好？”
見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陳瑩瑩適時提出了這個想法。
和王氏對望了一眼，李氏笑了，有點滿足那種。
“大夥喜歡你，聊着聊着就到了這個時辰……嗯，也確實差不多了。我們家都不挑嘴，除了你小羊弟弟，自小腸胃差，吃不得辣，也不吃下水之類的……罷了，秋菊，二丫，你倆跟着二嫂一起去吧……”
說完，李氏越發覺得渾身舒暢。
原來，有人供自己使喚是這種感覺啊，真爽！
陳瑩瑩聽了，覺得李氏還算給面子，既給了她一些提示，說了家裡人的口味，還讓小姑子和二丫跟着自己一起，那這頓飯就一定出不了啥問題。
說起來，鎮上的吃食和蘆葭村這裡差不多，不過是更加精緻了些。例如，那道素炒衝菜，要是讓李氏阮氏等人來做，不過是洗淨切好，倒下鍋就炒。
但是，陳瑩瑩卻是先細心地把面上那層皮全部撕掉，這樣一來，菜的口感肯定要好一些。
再比如，放油的時候，她放的自然就比蘇家任何一個女人都多。不過這也很好理解，人家家裡就現開着油鋪，想來是不缺油吃的。
當時，看見她倒油，二丫和秋菊互相望了一眼，誰都沒吭聲，當然，二人的心態還是有些差別的。
二丫是單純怕讓陳瑩瑩覺得蘇家摳門，吃不起油。至於秋菊嘛，要稍稍複雜一些，除了這一點，還有一點也許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那就是不能讓陳瑩瑩太順。
中午這頓飯因爲陳瑩瑩這個新媳婦的加入熱鬧了許多，加上要給蘇潤偉面子，大夥一致誇讚這菜做得好，弄得陳瑩瑩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趁着秋菊和二丫帶着她在竈房裡洗碗收拾的時候，王氏悄悄將李氏拉到自己屋裡去了。
“老二家的，以後家裡做飯還是你和你大嫂輪着來吧，就按照以前的來，一人一旬。至於幾個小的……依舊給你們打下手吧。”
李氏一聽，立即就明白了，也應下了，她心裡清楚，王氏這是嫌陳瑩瑩放的油太多。
倒不是蘇家吃不起，而是蘇潤梔早前就給一家人說過，他在書裡看過一個說法，那就是每個人每日吃的油不能太多，該有一個度，否則老了就容易犯病。
偏偏王氏和蘇老頭都信，她也就半信半疑跟着做了。
長久下來，也習慣了。
而陳瑩瑩中午做的這些，哪怕是素菜也油汪汪的，別人她不知道，王氏那裡她卻是看清楚了的，一邊吃一邊皺眉。
“二妹，秋菊妹子，我還需要做什麼？”
“啊，沒有了，你去找我二哥玩吧……”
收拾完竈房裡那一堆，陳瑩瑩便和二丫秋菊告別，徑直找蘇潤偉去了。
“相公……小偉，你在做什麼呢？”
不得不說，這新媳婦的日子就是不好過，其他的不說，單單是陌生和不熟悉就讓人很難受。
剛剛還有事做，現在，閒下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哦，我在看話本……對了，這些你看過沒？”
蘇潤偉早就知道陳瑩瑩是識字的，因此，一股腦兒把蘇潤梔給的化蝶、鵲橋仙以及最新的千年等一回全部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
“倒是聽過，就是我娘不讓看……呀，看着好精美啊。”
“嗯，這些都是外面買不到的，要不你先看化蝶吧。”
就這樣，倆口子靠窗坐着一起看話本，美好得讓人羨慕。
等到蘇潤偉要練字了，陳瑩瑩就主動站起來，給她磨磨。有時候，蘇潤偉來了興致，還磨着她拿起筆寫幾個字，頗有紅袖添香的意思。
“二哥,我……”
見蘇潤偉正和陳瑩瑩你儂我儂，高高興興地說着什麼，蘇潤梔趕忙退了出來，也慶幸自己剛剛的聲音比較小，沒有驚動二人。
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眼裡只有彼此，根本注意不到。
他這樣想，便搖了搖頭，還自顧自笑。被經過的王氏看了，又聯想到蘇潤偉和陳瑩瑩這兩日的情況，便存了心要打趣蘇潤梔一番。
“來，小羊，到阿婆這裡來。”
待到遠離了蘇潤偉的屋子，蘇潤梔才道。
“阿婆，你叫我做什麼？神神秘秘的……”
“喲，還知道耍賴了？神神秘秘的哪裡是我，明明就是你自己。哈哈，你說，是不是羨慕你二哥，也想娶媳婦了？要不然，爲何在那裡偷看！哈哈……”
“阿婆你……我沒有啊，我剛剛就是想……”
“我知道你想！你這個年齡，想想媳婦怎麼了？哎，也就是你阿公老頑固，非攔着我和你娘，不許給你相看。要不然，你說你和二哥一道成親，那該多好！”
“阿婆我……”
“好了，別我我我的，阿婆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娶媳婦了？若是想，阿婆就跟你阿公說去！”
這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阮氏也一臉緊張，跟王氏站在一排，嚴肅而又期待地看着他。
“我當然不想了！”
聞言，王氏阮氏一臉失望，“爲什麼啊？娶媳婦不好嗎？”
“當然不好了，娶了媳婦就要生娃，生了娃，阿婆就有了重孫子，娘就有了孫子，以後，你們還會喜歡我麼！”
既然要開玩笑，那就開吧，開心就好！
王氏阮氏：……
看來，從明天開始，要少疼一點這娃了，至少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來。
對了，三丫這隻神獸呢，快，快出來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