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她將紅苕全部搬回院子,又開始清洗、切塊時,王氏走了出來。三丫在竈房裡準備調料搞得乒乒乓乓的,也一直沒出來瞧一下。
而蘇大山蘇二山在休息,所以只王氏發現了。
“喲,你這……這麼多,咋不吱一聲啊!”
王氏驚訝於張母的效率,又不好說什麼,轉身就去竈房拿了把菜刀,坐下來跟她一起挑選、切塊。
對此,張母只是笑了笑。
“做慣了,閒不了。一會兒有的是地方勞煩嬸子哩。”
王氏如何不知她這是要強,不肯太過麻煩蘇家,欠下人情。只是,這也太累了些。
農村人要供給個讀書人簡直是不容易啊!
等蘇大山蘇二山帶着三丫出門的時候,張母和王氏已經切了兩大盆紅苕塊了。
“要不等我大兒他們回來再上磨?”
“不了,他大哥也累,左右我一天到晚不過是在屋子裡做飯做針線,正好活動活動。在家時,遇到他爹身子不爽利,也是我拉的,早習慣了。”
王氏聽了,只好順着她說。
“這個我在行,一會兒我在一邊看着,你累了就讓我來。”
心裡想的卻是,這也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其他的不說,只看手吧:張母的雙手粗糙,指節粗大,跟早些年的阮氏和李氏有些像。
只是,這一兩年家裡有了買賣做,她倆的麪皮倒是歇白了些,倒顯得年輕了好幾歲。
雖然跟朱氏沒得比,但至少看着像一代人了。
而張母,此刻要是站在朱氏面前,真會被比的像兩代人。
王氏知道自己不過是說說,張母是不會讓她拉磨的。所以,她便拿起瓢,時不時的在一旁添水什麼的,也算是幫了張母一個忙。
而蘇大山他們這邊的買賣也做得極好,甚至比前幾天還好。經過前兩天的吃貨們的口口相傳,現在很多學子都知道在學宮附近有一家味道極好的小吃食,就算是在全城也是獨一份的。
那粉條倒也罷了,順溜爽滑,配上辣椒、醋以及各色小菜並幾顆黃豆,酸辣無比,往往能吃出一頭大汗。這對於他們這些常年久坐不愛運動的人來說,有一種奇異的舒適感。
更特別是那銀絲面,確實如其名字般可愛,絲絲條條,無論是配上鮮紅的辣椒油,又或者碧綠的青菜,都是非常好看的。
傍晚的時候吃上一碗,胃裡暖暖的,整個人都能活過來。
而今日,卻是註定會有所不同的。
擺攤擺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見兩位衙差朝他們來了,人高馬大的,還佩着刀,氣場十足,這讓三人都有些緊張。
他們倒是見過縣裡的衙差,只是,那些人不是面黃肌瘦便是形象猥瑣,何曾有這般氣勢呀!
“兩位官爺有何貴幹?”蘇大山忐忑地上前問好。
聞言,蘇二山埋頭苦幹,對着那些碗狠搓,頭都不敢擡,只支着耳朵細聽。三丫則眼珠子骨碌骨碌亂轉,想着會不會是來讓他們交稅,甚至讓他們趕緊搬走。
“你們是何時開始擺攤的?”
年輕一點的那個直接問蘇大山道,說着也不等蘇大山回答,對另一個說道:“倒是奇怪,有人在這裡擺攤,我們竟也沒發現。”
這兩人向來負責這一塊,包括小攤販和治安等等。
今日巡到這裡,卻發現居然有人擺攤,確實夠驚訝的。
天知道他倆天天都巡邏的,卻是現在才發現。
“兩天。官爺你們先坐下,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先嚐嘗我們做的吃食吧。雖是小玩意,卻也是祖傳下來的……”
蘇大山剛想老老實實地說七八天,三丫一把將他推開,熱情地招待。她剛剛仔細觀察了,這兩人即便是來收稅的,但看着也面善,且喉結上下翻動,一看就是還沒吃飯。
也許是真的善良,也許是不想爲難一個滿臉堆笑的少女,那兩人還真找了倆凳子坐在最外圍,一副大爺模樣。
“都有些啥?”
三丫笑着應了,又問了兩人的口味,正好一人喜辣,一人喜清淡。也不耽擱,一邊往鍋裡下粉條,一邊快速地準備調料。
原本小桌子上是有幾個已經調好調料的碗的,但眼前的人可得罪不起,所以三丫得現準備一些加了料的碗。
人家吃的開心了,纔好說話。
酸辣粉那一碗準備的是燙熟的黃花菜和豆芽做底,加上一小撮王氏獨家炒好的黃豆,以及各色調味品;至於麪條,清淡清爽,不是幾顆碧綠的青菜,加上一點子細碎的香蔥。
當然,無論是哪一碗,都有兩個煎得嫩嫩的雞蛋。
等到端上桌,那兩人聞着香味,喉結再次上下翻飛,飛快地吃了起來。
而那些原本圍觀在旁的學子,先前見有官差來,便沒立即點吃的,只是觀望着。後來見人家只是坐下來光顧,並無任何問題,便也大方地點了自己心儀的食物。
見狀,蘇大山蘇二山鬆了口氣。
等到二人連湯都喝了,假把式要給錢時,三丫又上前道,“瞧兩位官爺說的,什麼錢不錢的。以後啊,想吃的時候就來,我們請客。正是因爲你們辛苦巡邏,這裡的治安才如此好。要不然,我們咋敢在這裡擺攤呢。”
兩人聽了,有一點得意,卻也沒忘記正事。
“你們這是準備長期擺呢,還是就擺幾日?”
“是這樣的,我弟弟和堂弟同來這裡參加院試,把家裡的錢花了個精光。我這做姐姐的,原本只是跟着來幫忙做飯的,但後來一想,與其坐吃山空,倒不如擺個小攤好歹賺幾個辛苦錢,也不至於回去的時候連個路費都沒有……”
見兩人在認真聽,也沒有反感,三丫繼續說道:“所以,官爺您看這,能不能行個方便……左右我們擺到他倆考完試也就回去了。”
她是一分錢都不想給的,因此露了個委屈的表情。
哪知那兩人也沒因此而通融什麼。
“那差不多就是一個月了……這樣,交五百文吧!”
確實是這裡的行情。
蘇大山蘇二山聽了,心裡是十分願意的,但三丫卻覺得有些委屈。五百文啊,哎,估計今天算是白做了。
“那……兩位官爺等等,我立即就數給您。”
三丫原本想說你二位明日再來的,但隨即一來,明日再來,豈不是又要損失兩碗,還不如現在就給了。
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反正你現在收了我的錢,就不信你明日還好意思來白吃。
所以她故意拿起那個木盒子,一文一文慢騰騰地數。那兩人看了,方纔信了他們這攤子是剛開始擺。
就這數錢的姿勢和速度,一看就是沒做過買賣的。
卻哪裡知道,金錢至上的三丫在自己的屋子裡數錢的時候,那手速絕對讓人瞠目結舌。
打發了官差,生意越發好了。
做到天快黑了的時候,來了一個三丫認爲氣度不凡的人。
反正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哦,好像不止。
瞧着無論是調料還是食材都快沒有了,三丫便打算便宜這人一次,比着先前給那倆官差的量加了料,做的格外用心。
那人也不像其他食客那樣狼吞虎嚥,而是極其文雅地品嚐。末了,還掏出潔白的手帕子擦嘴。辣椒油的印漬塗在白白的繡了花的手帕上,看得三丫一陣心疼。
敗家子!真是可惜了那帕子!
“姑娘,這多少錢?”
吃飯就吃飯唄,還帶個小廝,還讓人站在一旁看他吃。
“四十文。”
三丫笑眯眯地,面不改色,卻暗暗將價錢翻了一番。
待那小廝給了銀子,那英俊男子才站起來,朝三丫走去,“這攤子誰說了算,你,還是他倆?”
不會吧?難道想把他們這攤子買下來?
按理說不會啊,官差剛剛纔來過,收了一個月的擺攤費。
“哎,剛有兩位官爺來找我們收了一個月的租子……”
“我是問,你們這攤子誰負責?”
那人像是有些不耐煩,直直盯着三丫問。
“我負責,有什麼事你說!”
三丫也不管了,她累了這半天,腰痠背痛的,還被人收了稅,原本就很不爽。現在又來這麼個奇葩的人,吃個路邊攤還拿着個帕子,搞得跟什麼似的。
她不想伺候!
因此直接坐了下來,面無表情地,仰視着那人。反正這附近有的是學子,還有官差,尤其是她剛剛交了稅,怕什麼!
文人的嘴厲害到什麼程度她是知道的,她家裡就有兩個。
那人見了,覺得有些想笑,又覺得三丫奇奇怪怪的。他不過是來談買賣的,對方顯然把他當作了不法之徒。
“我是想問,我剛剛吃的這兩樣東西能否賣給我?我是說……乾的,下鍋之前的那種……”
原來如此!
蘇大山蘇二山聽了,連假裝洗碗都假裝不下去了。
這粉條和麪條他們帶的原本就不多,可不能賣出去。要不然,這幾天也別想擺攤了。
粉條倒也罷了,王氏和張母已經開始制了。
但是掛麪卻是萬萬不能賣的。
“可以啊,賣的賣的……顏色深一點的這個,那,這樣的,叫粉條,這白白的叫銀絲面,什麼乾的溼的……”
三丫一臉鄙視。
“那作價幾何?我每樣都想買上一些。”
“去青山縣下面的青山鎮買吧,那裡有個鋪子叫秀士館,我手裡的也不多,全是在那裡買的。”
“青山鎮?那是哪裡……”
聞言,那小廝也一頭霧水,搖頭表示不知。
“也不是很遠,離這裡大約幾日路程。不過我勸你還是再等等吧……嗯,等兩個月再去。我當時買的時候,那老闆就說做這兩樣東西都需要時間,尤其是這銀絲面,工藝及其複雜,非常耗時……”
那人聽了,心裡有些失望,轉身就要離開。
“不過,你若是想要這粉條,我倒是可以勻一些給你。只是,只是……七八日後再來吧,我得先賺幾個錢,要不然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
“你說的可當真……多少錢一斤?”
“我買的時候是五十文一斤,但這是我千辛萬苦帶過來的,嗯……算你八十文一斤怎麼樣?”
“啪嗒”一聲,蘇二山手中的碗直接掉到了盆裡,砸出一片水花。三丫可真夠狠的,先前是欺騙官差,現在又敲詐人家外地人,典型的抱着人家的腦袋搖。
哦不對,明明他們纔是外地人啊。
“成交,我七日後再來就是了。”
待那人走了,三丫幾人便開始收拾,準備回家。
“你這丫頭,膽子可真大!八十文一斤,你還真敢說。”
同時又慶幸王氏來了,若沒蘇家這尊大神,他倆怎麼可能管得住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
“哎,爹啊,二叔啊,你們怎麼能這樣想?覺得我賣貴了?其實完全不貴。也就是現在,趁這裡還沒有,咱們是獨一份,所以才能賣得出這個價錢。等到……”
說着說着,三丫便沒心情了。
王氏已經將方子教了整個蘆葭村,想來青山鎮現在已經有得賣了。到時候,價格自然會降下來的,至少在當地是賣不起價的。
至於外地,運費不要錢嗎?且她自問沒這個能力。
不趁着這個月好好賺一筆,更待何時?
蘇大山三人這邊“驚喜”不斷,蘇潤梔三人這邊的報名之旅也是極其順利。
下午的時候,他們吃過中飯便齊齊去了巡撫衙門打聽報名的事。由於蘇潤偉記得蘇家所有的事,加之銀錢也是帶足了的,所有他們一下子便辦完了兩件事。
一是按照報名流程填寫完了所有的手續。只是,這一次查的比上一次更嚴,尤其是個人體態特徵。
這也難怪,考試到了這一步,很多人的體貌特徵已經開始改變了。
像張贊就已經開始冒鬍鬚了,所以這一次他的體貌特徵上寫的是面白有……零星鬍鬚,蘇潤偉和蘇潤梔的則依舊是面白無鬚,體寬……
體寬!體寬!體寬!
府試過後,他確實吃的多了些,長身體嘛!加之王氏阮氏李氏總是嫌他和蘇潤偉不夠偉岸,殺了幾隻雞幾隻鴨給他們滋補。
效果倒是很明顯的。
只是,蘇潤梔在心裡惡作劇般的想到,看來這個月他也必須繼續吃下去,務求保持體寬的模樣。要不然,一個不小心瘦了,到時候檢查的時候根本進不了門!
這沒有身份證的時代就是麻煩!
至於第二嘛,他們在報名現場就找到了另外兩個考生,當然不是亂找的,而是通過在一旁觀察和“偷聽”之後確定下來的。
這兩人是同窗,也正在找五人連保的人選。
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五人連保,顧名思義,若是其中一人有問題,其他四人都是要受到牽連的。
而這兩人是同窗,一起唸書多年,自然是互相瞭解的,不太可能能夠從縣試府試一路作假到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