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小羊定親了,大山你沒看錯吧?”
蘇老頭煙也不抽了,睜大了眼睛盯着蘇大山。
“定的還是京裡的女娃?這……這……你細細看看,信裡頭有沒有說何時成親?你說這會試都還沒考呢,咋就突然定下了?”
蘇老頭萬分不解,既覺得時間不對,又覺得有些遙遠。
“爹你別急,我再看看……嗯,小羊說了,具體情況等他考完試再寫信告訴你……婚期,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
“四月?嗯,還早還早……”
“對了,二弟,瑩瑩揣上了,你要當阿公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無論是蘇二山還是蘇老頭都開始不已,蘇老頭更是立即讓蘇大山寫回信,又讓他找可靠的人往京城捎銀子。
“小偉媳婦有了身子,得好好補補;小羊定親了,開銷肯定不小;你娘要四處尋你大姐……大山啊,你把最近書肆賺的歸攏歸攏,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一點,全給她們捎過去。”
最終,把家裡差不多掏空了,蘇老頭還拿了些,湊齊了一千兩,託孟雍的家人幫忙尋了個商隊往京城捎。
二月初九這日凌晨,因爲住的稍遠,蘇潤梔蘇潤偉二人在寅時一刻就被家人推醒了,急匆匆地洗漱,吃早飯,然後提着考籃往貢院趕。
“真的不用送我們,外面實在是太冷,感染了風寒可不好。十一那天來接我們吧,做點熱熱的燙燙的吃食等我們。”
王氏阮氏李氏三個照例想送兄弟倆去貢院,卻被蘇潤梔直接拒絕了。他倆都這麼大了,一個即將當爹,一個就要成親,不該再讓家人操心。
蘇潤梔笑着將大門關上,還不忘囑咐幾人注意安全。
“記得把門閂好……沒事的話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
“好了,我省得,你們快去!”
王氏不捨地上前閂好門,轉背就對阮氏李氏說。
“小羊小偉這可真是長大了,懂事了,還知道囑咐我們……好了,你們快去躺下暖和暖和,再睡會兒也行。我是睡不着了,不用管我。”
從一月中旬起,王氏便開始尋找大妮。
先是在租住的地方拿着傳單和畫像到處問,接着便去就近的街道找,半個月下來,傳單畫像發出去不少,卻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從今日起至十七,這段時間是蘇潤梔蘇潤偉倆兄弟下場考試的日子,王氏便決定歇上半個月再找,全力照顧看家裡,爲兩人預備好考試所需。
到了貢院,依舊是排隊等候兵丁搜撿。
不知道那些負責搜撿的兵丁是不是全是關係戶,不是某個大官的親戚就是裙帶關係,總之,態度十分不好,比他們在青山省參加的那次鄉試更過分,但卻無人質疑。
對此,蘇潤梔將之歸結於考生身份的轉變。
先前是秀才,現在是舉人,無論是年齡還是心態都變了,變得成熟了,更能忍了,也更冷漠了。
他相信有人心裡肯定不爽,但棄考也許是最愚蠢的做法。
爽一時,抱憾終身。
“誒,小羊,宋兄,你們看那裡,快看!”
蘇潤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猛地被身後的孫清一推。
“怎麼了,看什麼啊……哦,哦,我看見了,你是不是想讓我看那幾個外國人?”
那幾個人的目標很大,不僅他們在看,幾乎整個隊伍都在看。有素質的不過偶爾偷偷瞄一眼,或者跟自己的同伴竊竊私語。
那些沉不住氣的,早就炸了,對着人家指指點點的。
好在那幾個人非常淡定,許是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定定的站在那裡任由打量。
若是恰好對上視線,還報以善意的微笑。
“外國人?嗯,這個稱呼好,比蠻夷聽着更舒服。”
“是啊,以後我也這麼叫……嗯,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這還真看不出來!難道是從呂宋島來的?”
蘇潤梔:……
好吧,他又無意間“發明”了一個新詞。
“我覺得多半是高麗人。那,你們看他們的眼睛。”
雖然穿的和他們一樣,打扮相同,但氣質還是不一樣的。
“眼睛?沒什麼不同啊。”
好吧,單眼皮,小眼睛,高個子,大餅臉……
什麼叫沒什麼不同,一看就是高麗人。
“誒,隨便吧,管他們是哪裡來的……孫清,你確定真的抽到臭號了嗎?”
蘇潤梔只關心這個。
原以爲會是會更加嚴肅更加科學,畢竟是在天子腳下舉行。卻哪裡知道,和鄉試一樣的程序,提前就能知道自己的座位號。
而孫清,抽中了傳說中的臭號,離廁所最近那個位置。
光是想想都讓人受不了,你在旁邊的屋子認真做題,來來往往的人就在你隔壁方便,大的小的都有。關鍵是,這屋子還沒有門。
只能面對和忍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是啊,我那天確認了好幾遍,就是臭號。”
“想來忍忍就能過……你這幾天不是練習過了嗎?”
啥?練習?這個怎麼練習?蘇潤梔以爲自己聽錯了。
“哎,估計沒啥用。雖然我最近看書都是坐在茅廁附近看的,但也沒敢靠太近,且那個有店小二定期打掃,但貢院裡頭這個……哎,不說這個了。”
蘇潤梔在心裡給孫清豎了個大拇指。
原以爲自己和蘇潤偉這段時間足不出戶關門溫書頭懸梁錐刺股就已經夠厲害了,沒想到還有孫清這樣的高人狠人牛人。
這是怎樣一種境界啊!
興許是因爲有外國人看,又有孫清抽到臭號這樣的事,蘇潤梔覺得這次等的時間不算長,很快就輪到他們五個安檢,一一確認信息後,全部順利地進了考場。
好吧,這裡和先前鄉試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樣,蘇潤梔開始懷疑這種東西是不是有規定,即全國的貢院都必須這樣建,都是這樣狹小。
他們幾個還好,遇到那胖胖的,卡在裡頭就好看了。
拿到試題,依着自己的習慣,先不做,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嗯,沒有臭名昭著的截搭題,沒有語意不明的怪題,全都說的明明白白,這是好的方面。
比較棘手的方面是,由於是第一場考試,題量出奇的大。
關鍵是,這次考試查的異常嚴,連暖手爐都不許帶,他的那個被他捂得暖暖和和的,直接被扣下了,讓他考完試出門再去拿。
可考試前卻根本沒提不許帶!
頭兩天還行,精神頭足,體力也沒耗盡,加上吃飯時他刻意多吃了些肉,適當補充了熱量,答題特別順。
但到了第三天,剩下的題目全是他不想啃又必須啃的,加上腦子越來越不聽話,反應慢,手腳冰涼,越做越煩躁。
最後乾脆站起來,抽掉承板,在狹小的號舍內走來走去。
他可不敢隨意出去,哪怕是去如廁,也有人盯着,回來還要在你卷子上戳上一個記號,證明你曾經去上過大號?
小號?呵呵,不存在的,地上放着個瓦罐……
耐着性子做完最後一道題,王氏阮氏看到人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一刻,趕忙上去將人扶住。
“小羊,你怎麼這麼冷?來,把棉襖披上。”
穿上棉襖,蘇潤梔瞬間覺得暖和了不少,天啊,這哪裡是貢院,這就是個充滿着惡臭的冰窖。
“二哥是不是已經回去了?”
他注意到只有王氏阮氏在,卻沒看見李氏和陳瑩瑩。
“嗯,小羊申時就出來了……走了,回去了。你三姐在屋裡做麪疙瘩,放了些切成塊的洋芋,回去吃一碗再睡,保管你暖暖和和的。”
出乎蘇潤梔意料的是,這一科考了好幾道關於律法的題,這可是蘇潤偉的強項,難怪比自己先出來。
“哦,還要等下,我去拿暖婆子。”
等蘇潤梔三人回家時,蘇潤偉早就吃了睡下了。
“好了,小羊,不能吃太多,要不然又該喊肚子痛。”
見蘇潤梔端着碗狼吞虎嚥,吃了兩碗還想吃,王氏阮氏均出面制止,又伺候他睡下,這才鬆了口氣。
婆媳倆在院子裡聊天,談會試,談蘇潤梔定的親事,看一掛一掛的銀絲面,時不時撥弄一下,弄得滿院子都是一股特別的味道。
最近,她們製作的面已經陸續開始售賣,簡直供不應求。
就在這時,阮氏聽到有人敲門。
“都這個時辰了,誰會來啊?”
“是啊,敲的這樣大聲,吵醒小羊小偉就不好了……來了,別敲了別敲了。”
從門縫裡望了望,見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馬車旁邊,阮氏鬆了口氣,要是男的,她是不打算開門的。
“你找誰?”
“夫人,我是小芙,我家小姐……夫人記掛蘇公子這幾日勞累,特特讓我過來一趟問候蘇公子。對了,還有這個,是上好的野山參酒,感覺到冷的時候抿上一口,最是禦寒。”
說着便遞給阮氏一個瓷瓶,估摸着得有半斤。
考慮到東西的精貴,這也算是一份大禮了。
“實在是太感謝你們夫人了,難爲她記得。你先進來坐坐,我有點東西給你們家夫人,你幫我帶回去。”
小芙直說不敢,跟着阮氏進了院子,一下子便呆住了。
這一掛一掛的細如髮絲的是啥玩意?倒是挺好看的。
“這叫銀絲面,是我們家小羊……祖傳的手藝。一會兒帶點回去給你們夫人嚐嚐,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阮氏進屋去準備回禮,王氏便坐着和小芙聊天喝茶。
只是,她沒注意到的是,小芙臉上全是驚訝,再沒了剛剛進屋時的不屑。
半個月前,京城的權貴圈子忽然開始流行一種新吃食,叫什麼銀絲面,雪白雪白的,看着就很有食慾。關鍵是百搭,隨個人喜好搭配調料,總能配出適合自己的口味。
關鍵是極其方便,哪怕沒有任何廚藝,只需丟下鍋一煮就好,很是適合考場學子、早早需要上朝的官員,以及幹活幹到深夜的公職人員。
唯一不足的是,很難買到,說是製作不易,極其耗時。
難道,難道這竟是蘇家做的?
想到上次龔星言肉疼地分了她一小碗混了臘肉和堅果碎的麪條,小芙情不自禁地嚥了咽口水。
“這是十把銀絲面,這是自制香腸,這是我們自己曬的菜乾……”
阮氏提了一個大大的竹籃出來,裡面都是些自家做的吃食,是很簡陋,遠遠比不上那瓶野山參泡酒,但多少也算是一番心意。
就這樣,小芙帶着一種這一趟賺大了的心情回去覆命了。將東西全交給龔夫人過目,這才跑去找龔小姐。
“小姐,小姐……”
“怎麼樣,他還好吧?”
她不僅聽過,還親眼見過學子們到死不活的樣子。
“沒見到人……我去的時候他剛睡下,不過小姐,我發現了蘇家一個秘密。”
“啊,秘密?啥秘密啊?”
不過去了一會兒,就能發現人家的秘密?
“他們家租的那個院子裡掛滿了一絲一絲的東西,我覺得很像夫人上次買的那個銀絲面……對了,蘇夫人還送了我們足足十把呢。”
“十把?你沒看錯?”
“當然不會,我都交給夫人了。還有一種聞起來就很像的肉,說叫什麼香腸,蘇夫人說是拿來配這個銀絲面吃的。小姐,你說那銀絲面是不是蘇家的手藝啊?”
“這個……這個我怎麼知道!”
第二、三場考試相對輕鬆,全是大題,審題和找適合的論據是關鍵,蘇潤梔改變了策略,那就是每做一道題前便喝一小口野山參酒,做完了就稍稍活動一下,吃幾片肉。
這讓他對面的那人十分羨慕,沒見過這麼瀟灑的,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又是運動的。
不知道是題量少的緣故,還是野山參酒真的有用,後面兩場考試蘇潤梔過得還行,至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沒有想暈倒的感覺。
當然,也有一些遺憾,那就是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偏科的現象:但凡是偏向於文史類的題目,他就文思泉涌的,做得還不錯。
可一遇到政策類特別是律法類的題目,他就覺得頭痛。
好吧,哪怕換了個時空,他骨子裡依舊是個文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