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羅至高!佑我遠離魔鬼的蠱惑!”
聖武士發出了一個低吼,在對方那似笑非笑地目光下,只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他的臉色便已經變得蒼白如斯,高高的前額有一層的汗珠涔涔滲出,原本伸向劍柄的手指竟然微微的顫抖起來……
康斯坦丁的這一番低語之中,蘊含着一些奪腦龍獨有的精神操作,雖然並不強悍,但是產生的威壓還是足夠影響到人類的思維。當然,這種伎倆也並非什麼強大無比的手段,只是類似心理暗示的一些小伎倆——畢竟奪腦龍的靈魂被艾瓦梅爾恩拿去當做降臨的祭品消耗了大半,僅剩的這一小部分頂多只夠術士使用一點心靈傳信之類的低階能力。當然,用來恐嚇這種腦中除了信仰就是戰鬥的白癡應該足夠了。
不過這傢伙看起來似乎很有種狂信徒的韌勁,低吼了一聲之後,竟然生生的抗住了腦中那股恐懼。術士的目光轉動,注意到撲克臉的聖武士端坐如常,根本沒有插手的意圖,但是周圍的魔力波動,卻水波一般的躍動起來。
“唉,年紀輕輕的,何苦做這種出頭的椽子呢?記得我不是魔鬼,衝動纔是魔鬼啊……”
眼皮微微跳了兩下,術士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於是無聲無息的,灌注向那個倒黴蛋腦中的恐懼變成了一種挑撥殺意的衝動,思維反抗的慣性以及鼓舞精神的神術一起,猛地鼓動了他的神經……讓他嗆的一聲拔劍出鞘,繼而向前猛衝過來!
“你瘋了!住手!”
這一下子,撲克臉再也坐不住了,雖然對於這個不明來歷的女神和他的信徒有着相當的敵意,但是至少表面上,那是一名與主神達成了契約的存在,如果在此真的鬧出了什麼血腥劇目,想要收場可就非常麻煩……不,對方是那個神祗的高級信徒,惡語相向已經是極限,拔劍便已經足夠造成很大的外交問題了!
更何況據說他還是個非常強大的人物。
一連串的劈啪聲打斷了他的咆哮,六七顆紫色的光球拖出長長的芒尾,在那個雙眼已經一片血紅的聖武士身上炸出一大片的輝光,然後侍立在術士身後那個幾乎有九尺高的大漢只是一閃便已經出現那個年輕人的面前,無聲無息的,剛剛衝過了三尺距離的聖武士便彷彿被一頭憤怒的公牛撞上一般,向後倒飛了出去!然後在牆角上撞出轟的一聲震響!
術士的笑容越發擴大了一點兒……雖然坐在一旁的克里斯汀此時剛剛收回手指,那一張俏臉上此刻仍舊是毫無表情的表情,似乎根本不屑於與這些人物有任何的交流。
“這裡出了什麼事情?”
事情進展到這裡,高階的人物自然無法再隱身幕後……一身潔白的老牧師下一刻‘恰到好處’的匆匆出現,讓撲克牌臉的聖武士長官得到一個從尷尬之中脫身的機會。而迎接他的,是康斯坦丁真誠而又惶恐的笑臉。
“女神保佑,阿斯塔特大師,終於又見到您了。”術士站起身,謙遜的一禮,繼而一隻手撫上胸口,另一隻手去拂去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聲音之中也帶着一點點的顫抖:“是這樣的,我在向這些聖武士們解釋昨天發生的那個令人遺憾的誤會,但是……您知道,施法者的體質都不怎麼好,再加上我這個人天生膽量便不大,與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對話時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被那種氣勢震懾……心中緊張起來時往往不知所云,如果有冒犯之處,還望各位見諒,見諒……”
“哦,咳咳,應該說抱歉的是我纔對。”
老牧師的語聲不自然的滯了滯,盯着眼前那個微笑着的人影,他垂在袍袖中的手似乎也有些微微的顫抖——這些話聽上去似乎怯意流露的十足,但是放到一個連面對神祗分身都敢毫不猶豫出手,一個人便造成了百多名獅鷲騎士死亡的怪物施法者身上,那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污衊交談對方的智商了……
不過最終老牧師卻也只能無助的乾咳了一聲,將己方的過失輕輕的一言帶過:“他們都是從前鋒線上剛剛調來的戰士,連續與敵人高強度的作戰讓他們的神經有些過於緊張,再加上經歷了長途跋涉來到這裡,並且沒有進行太多的休息,因此言語上大概有些衝動,還請卡恩閣下不要介意。”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話語裡謙遜的成分似乎過了那麼一點。
“當然,當然,雖然各自的信仰不同,但是大家所做的都是爲了善良的平民的安全,打擊邪惡着想嘛,小小的冒犯,我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諒解的……哈哈,哈哈。”康斯坦丁的表現極爲‘大度’,他親熱的一把拉住老法師,將之讓到了自己這一邊的席位上,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的一衆聖武士們投來的幾乎可以殺人的視線……
盯着對方兜帽陰影下那張微笑着的面孔,三神神殿東南教區的高級神職人員,克里斯皮安·蘭斯頓·阿斯塔特主教猊下愣了愣。
那張平凡而沒有什麼特徵的面孔上露出的笑容。像是一團微弱的火焰,讓人感到溫和而又安全。但如果在這個人面前徹底放鬆警惕的話,說不定沸騰的烈焰就會立刻將你整個吞噬,直至不留一絲灰燼……阿斯塔特不由暗自嘆息了一聲,眼前這個擁有平凡和藹笑容的年輕人,總是會讓他想到那些深淵之中的邪魔……擁有足夠的邪惡智慧或者說狡詐、如果做事完全不擇手段,那麼一定會不分場合地點的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了……戴阿蒙爵士,您看來已經詳細的瞭解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還有關於細枝末節部分的疑問,我想當時間充裕的時候,卡恩閣下一定會樂於解答您的所有疑問的。所以,關於海因茨騎士因公殉職的爭論,請到此爲止吧……”
老法師壓下自己的雜念,緩緩開口,換來了所有聖武士一臉錯愕的驚怒,竊竊的私語旋即就變成了嘈雜的嗡嗡聲。只是主教猊下卻毫不理會,仍舊和藹的微笑着……
“但是今天請閣下過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想必卡恩閣下您也非常的清楚,康納利維斯家的叛軍進軍速度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女皇陛下已經發布了全國動員令,因此,現在的卡倫城,已經成爲重要的戰略據點……而很不幸的,您昨天的軍事行動,雖然重創了康納利維斯叛軍的軍勢,但是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恐怕很快就會糾集大軍,爲了防止戰禍綿延到無辜的平民身上,因此我們已經決定……咳咳,經過戰略參謀部的部署和三神神殿聖武士們的評議之後,我們已經決定,準備無償的幫助卡倫城之中的居民向着南方的安全區域轉移……”
……
帶着微笑從那緊繃着面孔的聖武士隊列中穿過,離開擁擠的廣場時,康斯坦丁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跳動了幾下……克里斯皮安·蘭斯頓·阿斯塔特,自己倒是確實有些小看了這個老傢伙。能夠爬到主教的席位上,他對於教派之間的鬥爭顯然是輕車就熟,輕輕的幾句話,便已經擊中了自己這一邊的軟肋。
應對康納利維斯家的戰爭威脅?狗屁,根本就是意圖削弱這種全城統一信仰的環境效果吧……
現在的卡倫城之中,雖然提起艾瓦梅爾女神的神名,已經是人人交口稱頌,而且四個人之中至少有三個人會在前面加上一個我的主神,作爲自己虔誠的象徵……一些難民甚至已經自發的組織起了信仰的組織,每日按照嚴格的時間規則進行集體的祈禱。
但康斯坦丁十分清楚,那其中大部分人的態度,仍舊處於一種應急就章的狀態之中,缺乏時間的錘鍊,根本算不得是堅貞的信徒……就像溺水的人會緊緊地抓住身邊的每一根稻草,但是一旦踏上了岸邊,不會有幾個人還願意抓着稻草不放的。信仰這個玩意兒可是從來就是沒有任何的保證,改信甚至都未必會產生良心上的譴責——因此他的記憶中無論哪一個宗教,都會建立一套完善的祈禱和修行的制度,倡議所有教徒遵守,以便時時維繫他們與神祗之間那種虛無飄渺的精神上的聯繫。
如果將整個卡倫城中所有的居民全部遷徙,那麼會出現什麼後果呢?宗教得到進一步的發揚?那前提是新的城市之中必須有着無信者,並且不會有強勢的其他宗教勢力才行。但是在這個信仰滿天飛的位面,一整個沒有信仰的城市……簡直比神祗降臨時裸奔了還要困難十倍——即使是遷徙到某個擁有三五萬人的中等大小城市,原本一致而宏大的信仰基礎也會被周圍的人羣直接衝散,如果是分開成小股,那麼更是完全沒有辦法考慮了。
雖然在自己到來之後,艾瓦梅爾恩教會已經不是那個靜靜地窩在某個小村中的無名邪教組織,但是短短的一個月不到,發展出的幾個核心信徒數量,根本不足以將教會分出大規模的佈道羣體,鞏固和發展信仰的源泉。
“那麼團長閣下,現在我們要怎麼應對呢?”轉過了一道街角,一直沉默的副團長華特開口道。
“嗯?那麼,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吧……”術士心不在焉的開口道。
“這個所謂的遷徙無疑會動搖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穩固根本……因此是絕對不可以施行的。”老傭兵習慣性的摸着下巴上的亂草鬍子:“現在看起來只有兩個辦法,完全解除獅鷲的威脅,或者平民們拒絕這種遷徙的好意……”
術士扯了扯嘴角。老華特或者是個不錯的部下,精明的傭兵,但是也只是個傭兵而已,再加上年齡的問題,思想受到的侷限性太大了。
完全解除戰爭的威脅……事實上精明一點的人都能夠看得出來,自己昨天做出的一點冒險的舉動,跑去獅鷲騎士的前線集結地鬧了那麼一場,自然就是爲了遏制他們進軍的勢頭——適當的削弱而又不完全剿滅敵人,這樣便可以達到目的同時不至於招來太大的反彈,這個地廣人稀,而又處於封建分封制度的大陸上,想要進行侵略便需要更多的藉助於地方貴族勢力幫助,而被一場失敗削弱的控制力,是需要更多的時間進行補救的。
大規模的軍隊集結?獅鷲那長的要命的戰爭鋒線上,那裡能夠那麼容易的調派出軍隊來,你當那兩個廢物王子的負隅頑抗不是問題嗎?你當各地人民的蓬勃高漲反抗情緒不需要安撫麼?哈……三神神殿恐怕就是那個最熱衷於製造這些摩擦的存在吧?畢竟這場戰爭骨子裡的意義,也不過就是他們在與奈落進行信仰的爭奪……信徒的爭奪罷了。
所以什麼戰爭對於平民的威脅其實都是藉口,三神神殿這邊掌控了那位公主,不,是女王的官方說法,自然是怎麼說怎麼有理——除非自己那個老爹突然受到了三神的感召,於是幾百萬人齊卸甲,這樣恐怕纔算解除了戰爭威脅……不過用膝蓋也能想象得出來,這根本就是比穿越還鬼扯一萬倍的事情。
那麼號召民衆拒絕這種‘好意’?更是開玩笑……艾瓦梅爾女神的意志可不能替代民衆們的想法,出頭說事只會引起信徒的反感,而且如果兩者換位思考,康斯坦丁簡直有十層的把握,讓這些平民們屁顛屁顛的開始遷移——畢竟一座充滿戰禍危險的故鄉小城和安全而繁華的大城市相比,後者有着相當的吸引力。
人望高處。天下唯我最聰的野心本就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能夠看清這一點的即使不是聖人也必然是少數……否則在遙遠的另外一個位面,又怎麼會有人一邊抱怨着大城市房價貴比黃金,物價成倍增幅,政府不顧民生……卻還是沒完沒了的向着那些已經彷彿大規模集成電路一般的發達城市擁擠過去,尋求那幾乎沒有可能的,一擭萬金的機會?
等等,一擭萬金?這樣說來,倒也並非沒有辦法……術士面孔抽動了一下,扯出一個陰冷的笑容。“華特……你拿上點錢,讓幾個比較面生的兄弟裝扮一下,給我到那些流民之中散播一點消息,注意找那些遊手好閒的傢伙們作爲震源……”
你有強制拆遷,我有暴力抗法。
艾瓦梅爾女神自然不能取代民衆的意願,但是來自於人民內部的聲音,如果不聽取的話似乎就非常不妙了吧……別說你三神神殿現在不過是在向着政教合一的道路上走着,就算真正實現了這種政體,也照樣敵不過內部矛盾的侵蝕。
“明白了,團長閣下……”散播流言之類的事情雖然屬於破壞活動,但是傭兵之間倒也經常會有這樣的任務,因此華特也算輕車就熟,並不需要過多詢問其中細節,不過老傭兵卻並沒有就此領命離開,頓了頓之後,他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團長閣下,有件事情我正要報告您,我們近戰部隊的四個兄弟在今早點卯的時候沒有到場,我派了幾個人在城中的酒館宿屋尋找,但是現在也沒有任何消息……”
“失蹤了?”
康斯坦丁愣了愣,他手下的紅龍傭兵雖然還帶着很多傭兵之間的惡習,比方說酗酒嫖娼之類的習慣,但是在他引入簡單的軍事化訓練管理方式,以及植入賽達洛斯的神力烙印之後,他們的紀律性已經不遜於任何軍隊,沒有休假命令的前提下很少私自離隊。
而昨天晚上的戰鬥,近戰部隊事實上一直都是在法師塔的空間之中待命,也並不存在力戰之後需要舒緩壓力的問題。如果說是出了意外……紅龍傭兵的身手雖然還不能算是一流,但傭兵出身的武技都是以保全自己爲第一要素,四個人就算遇上二三十個同級的人物也足夠有一個能夠保命……而那種程度的戰鬥在這個小城裡又怎麼可能會毫無察覺?
“還不止是如此,我已經第一時間聯繫了城主大人,而據那位主管大人說,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有人陸續上報,有自己的親人眷屬之類的失蹤……前前後後的數目加起來,已經不下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