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近,已是臘月初,依照往常的慣例街上是車水馬龍,天公作美氣溫也不寒冷,許多的百姓都在這會兒一家人出遊。因爲邊境的安穩,大家倒也敢去外邊逛逛。整個鬆城唯獨只有府衙的官差還沒有放年假,最忙的要數鬆城知府官淳歌,這位號稱全年無休的官大人。
“我說淳歌,你忙,倒也要有個限度。”樂山雙手拿着兩個烤地瓜,用腳踹開了淳歌書房的大門。
“我說大哥,你就不能疼惜疼惜我的門啊。”淳歌喘了口氣接着說道:“若是壞了,就得出錢修,我都窮死了。”
“嘖嘖嘖”樂山搖頭說道:“都說是越有錢越摳門,我說你都家財萬貫了,還在意這麼一點小錢?”
“小錢不是錢啊,一個銅板也是子兒。”淳歌還真是窮瘋了,這些天光是明面上支出的賬目就是一筆極大的數字,心疼得淳歌像是被刀颳了一樣。
“行,你窮你最窮。”樂山嘴上這樣說,但心裡絕不這麼想,先不說淳歌自己的私有財產,光說秋家分給子衿的那一份,到頭不都進了淳歌的錢袋子,倘使淳歌這樣的算窮,那他就連一個烤番薯都買不起了。
“哥,沒事把門給關上吧。”淳歌被一陣冷風凍着了,心想大概是他好幾天沒出這個門,纔會被冷到的吧。
“得,你就是一個大爺。”樂山這輩子算是被淳歌吃得死死的,他放下手中的地瓜,一轉身關了門,這才坐到淳歌身邊。拿起一個地瓜,很滿足的剝皮,吹得乾乾淨淨後‘恭恭敬敬’地遞給淳歌。
“吃吧。”樂山貼心地送到淳歌的嘴邊。
淳歌忙起來的時候經常是有一頓沒一頓,府衙的人就常笑話,說淳歌這人沒個老婆在身邊絕對活不下去,因此樂山這個哥哥自然就充當起了老婆的角色。陪吃陪喝那都是小事,特殊時期還得服侍淳歌用餐,就像這樣,如此才避免了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因爲外界因素而隕落。
“哥。這個沒熟。”淳歌擡頭直愣愣地望着樂山,想他將阿奴給派出去了,自然是吃不到一頓好點的早餐,索性他就不吃了,還好樂山每次都會帶烤地瓜來,只是這一次的很硬,硬得他都不能忍着不說了。
“很硬?”樂山很奇怪地看着地瓜。這玩意兒摸着挺燙的,難道沒熟嗎,樂山自己也順着淳歌咬過的地方,吃了一口,好吧,的確有點硬。
“好吧,這次火候沒控制住,我再去弄一個。”說着樂山便要將這個倆地瓜回爐重造。
“算了吧。”淳歌這麼說並不是怕麻煩,只是他有理由相信等到下一次這倆地瓜出場時。會是漆黑焦透的模樣,再說自打樂山不用夜裡行軍,他的廚藝就直線下降,這幾次的地瓜,哪有一次是好吃的呢。而淳歌雖然在心中嫌棄,但還是會懷着感激的心很愉快地吃完。
“那行,外邊有一層是烤熟了的。你吃那一層,我吃硬的。”樂山把熟了的那一邊放到淳歌的嘴邊。
“男子漢大丈夫,哪用得着這麼麻煩。”淳歌這會子倒是體現出男子漢氣概來了,一口下去幹掉了大半個。
於是樂山憨憨一笑,心中默默發誓一定要向阿奴討教廚藝,畢竟照顧好淳歌是他首要任務,反正如今也無仗可打。他這些年學會的可多了,像什麼鋪被子,洗衣服曬衣服的都不再話下,雖然他的這些能力都是被淳歌訓練出來的。但他每回都會很嘚瑟地寄信回家,向他老爹和老弟交代自己與淳歌是多麼的自在生活。當然,在東南的那倆人自然是不會介意的,誰讓人家淳歌的兒子在東南呢,他們可以把玩元寶這傢伙嘛,於是乎可憐的元寶硬是越來越胖。因爲都是被大傢伙給捏的。
“大人,大人。”正是淳歌與樂山的溫馨時刻,宋琦的手扒上了淳歌的門,咣噹一聲,書房的門又被開了一條小縫,那宋琦可憐兮兮地走進門來,抹了抹鼻涕,揮了揮眼淚。
“大人,下官做不到啊。”宋琦猛地端起淳歌喝過的一杯茶,也不避諱什麼直接喝了纔是王道。
“那些傢伙都不像家裡缺糧少錢的,爲什麼就是不肯把糧食給我呢。”宋琦在北方各個城市繞了一圈,就是沒人肯施捨他一點糧食,他又不是白白拿人家的,他是付錢的,爲啥就沒人肯讓他輕鬆一點呢。
淳歌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樂山默默地將宋琦放下的茶杯推得遠遠的,,他可不想淳歌順手就拿來用,那得多髒啊,要用也得是他喝過的茶杯,那纔是正常的。
“大人。”宋琦這邊才消停,那開了條小縫的門,再一次被人重重一敲,原是王祥來了,這人一敲門,不過片刻,這扇飽經滄桑的書房門終於光榮的倒地了,王祥還來不及訴苦,就發現房中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宋琦與樂山的眼中自然是幸災樂禍的喜悅,他倆可沒少敲打這扇可憐的門,至於這門死在王祥的手中,也會姓王的自己倒黴,人品背。而淳歌,則是擡起了埋在賬冊裡的頭,衝着王祥寬容一笑,隨即直接拿起手旁的大算盤,使勁兒地搖了搖算盤便低頭算起細賬。
正當王祥以爲這事兒會這般容易的揭過時,淳歌噙着笑意,用的是格外溫柔的語氣說道:“總共一百兩銀子,本官不接受票子或是欠條,煩請現金結算,不客氣。”
王祥的手不禁撫上了這安詳地躺在地上的門,你到底是什麼門,怎麼比金子還貴呢。宋琦與樂山倆人不約而同了偷瞄淳歌一眼,還好這門不是壞在自己手上,否則這一年的活計可就白乾了。
“大人,您當真要如此狠心嗎。”王祥這幾年的演技也是突飛猛進,說着便要擠出一滴淚來。
拼演技。這個鬆城還有比淳歌更厲害的人嗎,貌似沒有。
淳歌眉心微微一皺,做出一副‘我關係’的樣子,眼中露出沉痛的眼神,說道:“我知道你的錢也不好賺,沒事兒,我忍着,不過是寒風凜冽罷了,讓我徹夜凍着。如此便可省去茶錢,你真的不用給。”
“給”話音剛落,王祥就從懷裡掏出百兩銀票,以光速遞到了淳歌手中,只見淳歌故作彈淚的將票子收進了懷裡,瞬間恢復正常。
“你也沒收到糧食。”淳歌的話可不是疑問句,只是他似乎並不吃驚王祥沒有籌集到糧食。
老實說王祥是王家子弟。在北方乃至有蘇,人人都得給個面子,這樣的人竟也收不到糧食,這纔是令人奇怪的事兒。
“是啊,跑了好幾個熟人,大傢伙都沒有餘糧,我這才發現大人您是多麼的英明。”其實王祥去借糧的時候,大傢伙都是滿口答應,等開始算起今年的收成時。所有人都吃驚了,大夥竟然是一個結果,餘量不足。這讓王祥不得不在心中佩服起淳歌的先見之明,順帶着還讓人家知道了餘糧短缺這個潛在危機。
“你是說,你不僅沒弄到糧食,反而讓被人注意到了儲糧的重要性。”淳歌這傢伙精明得像只狐狸,哪能是王祥幾句奉承話就能忽悠得了的。人家一聽就知道王祥犯錯了。
“大人我沒有說會有旱災,他們應該想不到的,想不到的。”王祥絕對不敢告訴淳歌他爺爺王公已經猜到這個消息了,不然他有理由相信淳歌會先扒他一層皮,再說。
“說吧。”淳歌白眼一翻,有些無力道:“王公是個什麼態度。”淳歌真的不想王公摻合到這件事來,因爲他知道,王公這傢伙鐵定會打東南糧倉的主意,說白了他還是怕虧本啊。
王祥措手搓腳地蹭到淳歌身邊,將懷裡的那封信塞給淳歌后。立馬閃得遠遠的,王公就給了他一封信,說是淳歌問起時再給,他當時還說淳歌一定不知道,這下他算是明白了他說這話時,王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淳歌也不廢話。打開王公的信,內容也簡單但卻出乎淳歌的意料,王公竟然同意讓淳歌往東南購糧,並且用的是市價。淳歌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東南糧商冒然參與北方籌糧會引起王公的不滿。他也怕王家會藉着與他的關係狠狠地坑上東南商家一把,這樣一來他可就是裡外不是人了。好在王公率先給出態度,想來王家其他人也不會反對了。
“大人,爺爺他說了什麼。”王祥瞅着淳歌臉色見好,便試探着問道。
“王祥,你明日便通知阿流籌糧,你親自去一趟東南。”淳歌把手中的信扔給王祥說道:“務必要在元宵之前把糧食給我運回來。”
王祥接過信,心中也算是鬆了口氣,還好他爺爺出馬,這纔沒讓淳歌陷入尷尬的境地,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拿什麼臉面回來見淳歌呢。
“行,大人我這就回去準備,一準趕在元宵之前。”語畢王祥就像領了軍令狀似的狂奔出去。
“都這麼多年了,這傢伙怎麼還是說風就是雨。”望着王祥急匆匆的背影,淳歌不由得嘆道。
“那是大人你太暮氣了。”宋琦接過淳歌的話,眼瞅着淳歌今年才只是弱冠,可過得生活確實老學究的生活,半點激情和樂子都沒有,連個小妾都沒見着,自然是會羨慕人家王祥的青春活力啊。
“我們家淳歌可是最年輕的知府,你才暮氣,你打小就暮氣。”樂山摟過淳歌的肩膀,毫不客氣地數落着宋琦。
宋琦知道樂山是個弟控,他可惹不起趕緊遁走。看着宋琦灰溜溜離開的樣子,淳歌的小臉扭作了一團。
“哥,幹得漂亮,以後接着這麼幹。”淳歌絲毫不在乎自己現在在樂山的懷裡,反倒是勾上了樂山的背,說道:“衝你今天的表現,咱出去搓一頓再回來。”剛說完,淳歌便拉着樂山起身,倆人就像是狐朋狗友一樣勾肩搭背,絲毫不顧形象地走在街上。
這一天淳歌與樂山喝得很晚,也很盡興,直到夜裡三更天,他倆才慢悠悠地回去。這個時辰的街上,壓根就沒人,樂山起初是扶着酒量淺的淳歌,最後是直接抱起,反正也沒人瞧見。府衙的守門人是見怪不怪了,別說樂山抱着淳歌,就是樂山扛着他們知府大人都不是什麼怪事兒,要不是淳歌早就有老婆孩子,他們絕對有理由相信淳歌與樂山只見有什麼禁忌之戀的,不然樂山怎麼會成爲大齡單身青年,眼中就只看得見自己的弟弟呢。
只是樂山素來我行我素,不會理會外界的留言,這回樂山趁着淳歌睡着,正坐在牀邊凝視着這個人,偶爾爲這人理理碎髮,偶爾捏捏這人的臉。他覺得他現在很幸福,能陪在這人的身邊。想着想着,他也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早晨,自然是這倆人擠在一張牀上,爭着一條被子,千篇一律地樂山被淳歌踹下了牀。
淳歌的臥房中傳出陣陣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