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等等我。”淳歌追着前頭的那一抹淡青色,眉間是從未見過的焦慮,只是林洎的步伐絲毫沒有停下的樣子,反倒是加快了好幾步,這讓本就和林洎有身高差的淳歌,深刻地瞭解到大長腿和小短腿的區別。
突然,前頭的那個身影在一處涼亭停下,一動不動地望着亭子前頭的小湖水。淳歌喘着氣,終於拉住了林洎的手,他沒有氣力立刻說些什麼,只能緊緊地拽在林洎,生怕這人一下子又走了。
約是幾分鐘後,淳歌也不喘了,他這才磕磕巴巴地說道:“你聽我解釋。”
淳歌不敢看林洎的臉,他害怕林洎的眼中會出現疏離。淳歌從不知道原來林洎在自己心中竟佔據這麼大的位置,只要一想到林洎的冷漠,淳歌就一陣心悸。連淳歌自己都不曾想到,林洎這個人在無聲無息中已經侵入他的生活,佔着極爲重要的地位,甚至超越了淳歌的理智。
“我方纔說的你不要”淳歌也不管這單薄的解釋是否能挽回林洎,他還是開口了,儘管只有一絲希望。
“我信你。”林洎打斷了淳歌的話,暖暖一笑,雙手捧起淳歌的小臉,用行動告訴淳歌,他沒有生氣。
淳歌的鼻頭驟然一酸,世界上從沒有一個人像林洎一樣沒有緣由地相信自己,淚不經意地劃過,淳歌自己都不曾感覺到,林洎的指腹輕拭淳歌眼角的淚痕。模樣是那般的溫柔。
只用三個字林洎便能安撫淳歌不安的心,這是林洎對淳歌極度的瞭解,極度的理解,只是林洎的眉間卻似是有褶皺爲平,這足以證明淳歌的話也確實是傷到了林洎的心。
不知爲何淳歌下意識地撫上了林洎的眉頭,林洎於他比親人更加的親近,他撫平林洎皺起的眉間,淡淡開口。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林洎抓過淳歌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柔聲道:“我不在乎。”
感受着林洎心臟沉穩的跳動,淳歌緊繃的神經,猛地一鬆差點就跌倒在地上,好在林洎扶着。但也是因爲淳歌的無力,林洎將淳歌禁錮到了懷中,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淳歌似是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現今的處境,輕聲答道:“我以爲你不會再理我了。”
林洎瞧着淳歌眼中的坦蕩,心下一亂,照理說一個女子窩在男子的懷中,多多少少也該有一些嬌羞吧。可是淳歌卻坦然地緊,這樣的反應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淳歌壓根就沒有將林洎看做是一個男子,或許在淳歌心中,林洎是一個知己,親人,但絕對不是心上人。想到這,林洎的嘴角又勾起了無力的笑容。
“我怎會不理你呢。”林洎摸了摸淳歌的腦袋,從而掩蓋住自己眼底的失落。
“我方纔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淳歌擡頭直視林洎。問道。
“嗯”林洎轉過臉去,沉沉地應了一聲。
“聽見了多少?”淳歌接着追問。
“都聽見了。”林洎自打淳歌進了林府就擔心林相會對淳歌不利,因此急匆匆地趕到林相的書房,那會兒淳歌正背對着他,哪知林相瞧見了自己,卻問出那樣的話,林洎本想直接進去,可不知什麼作怪他卻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門外。
“我”一時間巧舌如簧的淳歌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林洎忽然將臉埋進淳歌的肩膀。溫聲說道:“是我爹將你逼急了,你不過是無心之失。”
淳歌聽聞,身子一愣。
誰都沒有看見林洎在說話時眼角劃過的淚,那一刻他真的痛了。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對淳歌並不是無慾無求,他想要住進淳歌的心,他想要用一絲一線編織起他與淳歌的情,可他一切美好的嚮往,卻抵不住淳歌一句狠心的話。或許這便是用情至深,纔會被傷得至深。
“不,不是的。”淳歌回過神來,自嘲一笑,說道:
“林相問我時,我掙扎過,但只是一瞬,我便屈服了,用你去威脅林相確是我的選擇。”淳歌並不想欺騙林洎。
林洎環抱住淳歌的雙手微微一顫,儘量用淳歌能接受的語氣說道:“在那時,只有我才能達到威脅的目地,你做的極好。”
“不,一點兒都不好。”淳歌推開林洎,拉下林洎的衣領,直視林洎,冷聲說道:“你該說,我做錯了,你該指責我,我這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人。”
“你待我如何,天地可鑑。”淳歌錘了錘自己的胸膛,冷笑道:“可我呢,即便是口舌上,也選擇利用你,我這樣的這樣的人,你卻視之爲友。”
淳歌低頭苦澀一笑,說道:“你的眼神怕是不好吧。”
“呵呵”林洎極爲傻氣地一笑,淳歌永不會知道,這個男人,他願意用一世的酸楚,去換淳歌一個憐惜的眼神,他願意用一輩子的夢,去換淳歌的一個虛無縹緲的笑。這也是林洎爲什麼會在最初的暴走後,急速冷靜下來的原因。
“不,我的眼神兒亮得很,只是,只是”林洎抓過淳歌的手,按在胸口,卻是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的心痛了,很痛很痛。”
林洎這模樣讓淳歌分不清是真是假,他以爲林洎又與他開起玩笑了。
“你真真是個傻子。”淳歌無奈一嘆,但嘴角卻揚起了一抹笑,輕輕地靠到了林洎的肩頭。
不遠處的林相一直看着淳歌兩人的動靜默不作聲,旁邊的週中正卻是一臉驚訝,那兩人不是知己好友嗎,可那相處的方式卻更甚情人,而且林洎眼中的情誼,只要是個男人都看得出。只是淳歌的眼神清明,似是真真是累了靠在林洎身上而已,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立即出現在週中正的腦海。
“相爺,公子他?”週中正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問道。
林相深深地瞧了週中正一眼,卻是沒有否認週中正的猜想。
“不可能吧。”週中正實在不敢相信,天下第一才子,竟是個龍陽君,且中意的還是久負盛名的官淳歌。
“情這一事最難琢磨。”林相搖頭嘆道:“今後的官場,不要輕易招惹官淳歌。”
“否則洎兒不知會做出什麼事兒來。”林相這一次不過是試了試淳歌在林洎心中的地位,但他萬萬想不到,林洎在絕對的失望下,第一個顧及的卻是淳歌的情緒。他在林洎轉身時分明看見了林洎臉上的愕然還有痛心,可這一切卻在淳歌的追趕下,飛速的平息,林洎的選擇是自己吃下苦楚,這讓林相進一步看清林洎的情。
“是。”週中正沉默地點了點頭,林洎的優秀是他早就知道的,而且他也沒有自信對上林洎能全身而退,所以他還是老實點吧。
林洎似是感受到了一抹探究的眼神,他望向林相這邊,當他接觸到林相的目光時,眼中警告的意味越發濃重,同時將淳歌摟地更緊了。
這一天淳歌一直與林洎待在一起,在夜色低沉之時,林洎親自送淳歌回官府,但卻不是坐馬車,依着林洎的話,他與淳歌該是好生溜達溜達,不能一直坐馬車,因此淳歌與他便漫步在幽靜的路上。
“要不是你提醒,我倒是忘了,這段日子我平白地長了好幾斤肥肉啊。”淳歌捏了捏腰間多餘的肉,笑道。
“就你這身板,還是好生養着吧。”林洎也很想捏捏淳歌肉肉的臉,還有腰,但終歸是忍住了這個衝動。
“倒是你這個身板略顯單薄了吧。”淳歌冷不丁地掐着林洎的腰間,果然沒有絲毫的肉感。
林洎自幼怕癢,但也沒人閒得撓他癢癢,這回被淳歌掐住腰間,面上神情很是奇怪,像是強忍着笑意,然而淳歌似是察覺到林洎的不對勁兒,試探般地撓了撓林洎,果然林洎當場就破功了。
“原來你怕癢癢。”淳歌挑眉,做無辜狀地多撓了幾下。
林洎被淳歌治得死死的,自是不甘示弱,他也騰出手在淳歌腰間搗鼓,淳歌原也是個怕癢的,剎那間這倆朝中大員,天下最爲聞名的才子,鬧得跟個孩子似是,兩人也抱在了一起。
“歌兒”
此時一個壓抑的聲音打破了笑聲下的寧靜,淳歌轉頭一看,心中一驚,急急與林洎隔開幾步,和林洎稍稍說了幾句,便隨着那個人影而去。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淳歌爲了那個人,扔下自己,林洎強迫自己不要在意,可心卻該死地記下了這個落寞的瞬間,但是隻要淳歌願意,他都會像現在一樣,凝視着淳歌離開的身影。他並不奢望淳歌每一次都會回頭看一眼,但他只是不想錯過,一次,一次淳歌偶爾地回頭張望。
這一次,林洎還是在淳歌的身後,只是淳歌依舊沒有回頭,他勾住了蘇佑啓的手,他們兩人的影子在月下被拉得老長,淳歌不知說了什麼逗得蘇佑啓不高興的臉笑得燦爛,想來他們只見總是這般和諧吧。
淳歌的身影越與越遠,林洎也踏上了歸程,偶然間林洎驀然想起了林木曾問過的話,林木問林洎爲什麼願意瞧着淳歌與別人的背影,難道他不會心痛嗎。而林洎在那一晚,清冷的夜晚,是這樣回答的:
“我只是不想錯過他的背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