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放榜的日子是十分煎熬的,正如那些十年寒窗的學子,恭候着最後的判決,好在宣讀最終結果的日子並沒有那麼的長,約是三月末趕在四月初,宮裡便來人了,那些曾經參加過殿試的學子,又是一大早就被招進宮中。這是那羣官場新人第一次從正門進入皇宮這個金碧輝煌的地方,他們緊張激動甚至手足無措,更有人在私底下談論着狀元的歸屬。
聽着那些學子毫無顧忌的言論,淳歌連眼睛都沒有眨,倒是慕容夜性子急了,和人家對罵了幾句。若說淳歌在殿試上的‘壯舉’,能讓一些學子引爲榜樣,那麼更多人卻是在嘲笑淳歌的愚蠢,一個如花似錦的前程,就因爲淳歌的不自量力給泡湯了,一個沒有前途的會元,還有什麼是值得他們尊敬的呢。那些說話的貢生似乎已經認定了,淳歌的仕途就此黯淡,那麼他們又何必留有面子。這也是爲什麼他們被稱爲是官場新人的原因啊,倘使換成幾經官場的老人,他們定是明白,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的道理,官場哪有絕對可言,好比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
“好了,慕容”淳歌拉住即將暴動的慕容夜,笑着說:“人心似水,我怎能阻止人家往哪裡流呢?”。淳歌輕拍慕容夜的手背。
慕容夜望着昔日聚集在淳歌身邊的那些人,竟換了一番嘴臉。全都圍到了徐光啓與劉志新身邊,而他們三人則是像被孤立了一樣,心中實難嚥下這股氣。
“你倒是淡定。”淳歌那日的所作所爲他自己倒是灑脫,但將慕容夜可嚇得夠嗆,再加上淳歌從未沒解釋,也難怪慕容夜心中頗有怨氣。
“合着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曾沉和慕容夜是同樣的態度,這次無限怨念圍繞期間。
“是非如何今日便可見分曉,不是嗎?”淳歌還是很信任自己身邊的好友的。起碼這兩個人經歷幾次三番的考驗,沒有棄淳歌而去。
慕容與曾沉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陸卿士卻在衆人驚訝的眼光下,笑着與淳歌打招呼。
“看來子謹的日子還是這麼舒坦啊。”陸卿士見這羣貢生在殿外等候召見,本着照料後生的原則,很自然地找淳歌來了。
“蘇公說笑了,小子哪裡有舒坦的日子啊。”淳歌首先作揖,以示禮貌,他口中的蘇公指的就是陸卿士。因爲這人常年在京城多數人會喚官職,但關係好一些的就會像淳歌一樣喚蘇公。
陸卿士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了,名叫陸通。字子達。東南蘇州人氏,人稱蘇公。他與淳歌同樣來自東南,雖然是不同城市,但是蘇杭不分家,在許多人眼裡,這兩人無疑是同一條船上的。話說淳歌是如何結交上陸卿士這號人物的呢。還得從淳歌上回被找到宣政殿說起。那會兒陸卿士在最後的時候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憑着淳歌敏銳的嗅覺,與陸卿士便有了點頭之交。在淳歌殿試之後,陸卿士一反常態,倒是十分熱情地對待淳歌這冉冉升起的星星。淳歌見有杆子,自然是順杆而上的。於是乎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了。
“你啊。”陸卿士像個長輩一樣,不過依他的年紀當得起做淳歌的長輩,他同樣是瞧見了淳歌如今略微‘衆叛親離’的處境。
“你們還得等一些時候,不如到老夫那兒,坐會兒。”陸卿士這樣開口也確有爲淳歌解圍的意思。
“那感情好,小子求之不得。”淳歌看了看身邊的慕容與曾沉,帶着些許的賣萌的語氣,說道:“蘇公那兒想來是不擠的,讓我這兩位朋友也去開開眼吧?”
陸卿士經過淳歌這麼一說倒是打量起了慕容夜與曾沉,總覺得這兩人似曾相識,靈光一閃,直直嘆道說自個是老了。
“這兩位也是東南的才俊,老夫若是沒有記錯,該是慕容夜,曾沉吧。”陸卿士分別問道。
“是,是。”難得陸卿士這樣的大官能記得自己,慕容與曾沉急忙應聲言是。
“那走吧。”雖說快到了四月,但仍有倒春寒啊,陸卿士一把老骨頭還是經不住的,領着淳歌三個小屁孩,朝着自己辦公的地方走去。
瞧着陸卿士與淳歌他們離開的背影,那一羣貢生也有些尷尬,他們要在這邊等候蘇見豫的傳召,想來沒有個把鐘頭是不行的,不過在宮中他們連把椅子都沒有,可淳歌呢。他們認爲會就此黯淡的淳歌卻早早地被人家陸大人給請走了,如斯差別待遇,讓他們似乎琢磨到了什麼,但卻沒有抓住。
不理會在冷風中凍着的徐光啓他們,淳歌在陸卿士的帶領下已經到了一處雖小但也精緻的房間。這裡是陸卿士辦公的地方,陸卿士是當朝的一品大官,但誰又知道當朝一品竟也蝸居在這小巧的房間內,而且並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全年基本駐紮。
“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到還真是不假。”在打量完陸卿士的住地,淳歌也只能無奈感嘆一句。
慕容與曾沉與陸卿士沒有過硬的關係,只不過借了淳歌面子,此時自然不能像淳歌一樣四處張望,然而他們的心情與淳歌倒也是別無二致的。
“老夫這兒還算不錯了。”陸卿士拿出茶具,說道:“不說這個了。”
淳歌趕忙從陸卿士手中接過茶具,他們小輩又沒有權勢怎能讓陸卿給他們泡茶喝,只怕今日若是喝了第一杯,明日就成了最後一杯。
陸卿嘴上不說,但心中還是對淳歌的上道十分受用,再加上淳歌善茶道。能喝到淳歌泡得茶也是一種享受。
不一會兒,陸卿這房裡便是茶香四溢,淳歌聞着地道的茉莉花香說道:“也就只有蘇公這兒纔能有這麼好的茉莉花茶,真不知今日一嘗,還能不能再有這個榮幸啊。”
這幾年蘇州種植茉莉花並且突破傳統茶葉,用茉莉作爲一種茶的代表,不過這花茶價格昂貴並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但人家陸卿可是地地道道的蘇州人。他這有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小子還真別說,老夫還等着你小子天天到這給老夫泡茶呢。”陸卿士接過淳歌遞上的一杯,真真是茶香濃郁,令人神清氣爽。
“陸大人您想淳歌給您泡茶可是件難事兒。”坐在一旁的慕容突然地開口說道。
“哦,爲何啊。”陸卿士輕抿一口茉莉花茶,問道。
慕容眉梢一挑,沒什麼好氣的朝淳歌說道:“還不是這傢伙在殿試上的表現,能不能接着做官還是個問題呢。”
“你還沒告訴他們?”這話確是陸卿士對淳歌說的。
“還沒呢。”淳歌兩手一攤,他也沒想到慕容夜會爲自己開這個口。
看着眼前一老一小云裡霧裡的說着。慕容與曾沉對視一眼,心道,難道他們錯過了什麼嗎。
淳歌將第二次泡得茶遞給慕容兩人。有些感激。又有些好笑地說道:“蘇公從來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好好想想他方纔說過了什麼。”
慕容曾沉也不是個笨的,經過淳歌這麼一提醒,再加上陸卿剛纔的話也是明顯,立馬瞬間反應過來,陸卿士這是透露了淳歌不僅會做官。還會是高官嗎,難道淳歌是。
“狀元?”慕容曾沉異口同聲的驚呼。
“老夫可沒說話。”陸卿士 趕緊轉過身去,整一個事不關己的樣子。
淳歌俏皮的眨了眨眼,嘴上並沒有承認,但那倆人愣愣地心領神會了。
“真的?”慕容夜真心不敢置信啊。淳歌這傢伙不僅啥事沒有反而一帆風順?
這時外邊有人提醒,說是淳歌他們該到外邊等着了。因爲結果馬上就要揭曉了。
“是真是假,馬上就能知道了。”淳歌放下手中的茶具,與陸卿士道別後,帶着慕容曾沉一起出去了。
陸卿士瞅着淳歌離去的背影,遲遲沒有回過神來,其實蘇見豫並沒有告訴他今科狀元花落誰家,只不過以淳歌的才華和心思,這狀元也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
那些凡夫俗子嘲諷淳歌當衆辱了蘇見豫的面子,認爲這人仕途必將受損,可是陸卿士知道事實與表象卻是截然相反的。蘇見豫不僅不會責怪淳歌的不敬,反而會萬分感激淳歌。
經過京城被圍這麼大的事件,蘇見豫已經引起民衆或是那四位國姓王們的不滿,此時淳歌大罵蘇見豫,說的就是這個敏感的事件,淳歌嘴上指出蘇見豫的過錯,但卻用蘇見豫過往的功績來襯托。加之蘇見豫並沒有反駁,當即將當今皇上塑造成了一個悲情形象,這樣一來民衆的支持便會轉移到蘇見豫以往的功勞上,自然會想起自己皇上的好處,至於那幾位國姓王,也不好多說蘇見豫的壞處。正好爲蘇見豫解了燃眉之急,又爲自己樹立了一個清流形象,打出了自己的名號,同時又將大家對淳歌的印象拉回到文官的層面。
淳歌因爲力斬方宗禕的事兒,一直被百姓歸爲武將一檔,而冒死進諫的一般都是文官乾的事兒,淳歌大殿一罵,讓衆人的視線轉移到這件事上,更是奠定了淳歌是個文人的事實。如今的京中淳歌怒斥蘇見豫早就取代了淳歌力斬方宗禕,成爲了百姓間茶餘飯後的談資。淳歌不畏權貴,敢於直言的形象也藉此深入人心。
誰能想到於上討好了有蘇的大老闆,於下爲自己積累了羣中基礎的人才,只是一個官場菜鳥,今科的一個考生,官淳歌。想必沉浸於官宦之道的老手也不過如此吧,陸卿士又怎能放過淳歌這個,手段高明的後輩呢,皇上又怎會不讓這種天才進入朝廷呢。
果不其然,當淳歌以安南十八年科舉一甲第一名的身份率先進殿的時候,那明晃晃的聖旨亮瞎了一票可憐的小菜鳥。等到大夥在驚悚之下站到了淳歌身後時,這才恍然大悟,對於那個寵辱不驚的今科狀元,成爲狀元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只有他們這羣唧唧吱吱的小人物,像跳樑小醜一樣,做了一場大夢,並且‘睡相’不好,似乎得罪了這個新科狀元。
“咚咚”宣旨的太監敲響了大鐘,宣旨道:
“朕紹膺駿命,茲有新科狀元官淳歌,人品俱佳,深得朕心,特封從五品翰林侍講學士。謹此安南十八年三月三十一日。”
聖旨一出,再度閃瞎了許許多多人的狗眼,照往年慣例,一個新科狀元不過是從六品的翰林侍講官,輪到淳歌,這官職足足提了一級啊,這個也就拔高了淳歌在官場的一個起點,同時意味着將淳歌的奮鬥足足縮短了五六年啊。
不管周邊的人們是如何的吃驚,淳歌這時還是要有一點小激動的,於是當他準備很假很裝的嗷上兩句的時候,外邊一個太監扯着嗓子,比他更激動的嗷了。
“報~~,定山王回京覲見,定山王回京覲見。”